“母後說笑了,”李蓉在座下接了皇後的話,“年輕姑娘都愛熱鬧,您將大家請來,大家高興還來不及呢。”


    李蓉這麽說,下方便陸續傳來附和之聲,場麵一時熱鬧起來,你一言我一語,便有了話頭。


    皇後放鬆下來,按著流程宣布開席。而前方正殿,則由李明主持,領著李川宴會年輕臣子。


    一群年輕姑娘吃過飯,便開始玩鬧,拿了針線來穿了半天,又開始許願。


    李蓉已經嫁了人,而且她心中的確也失去了對這些事的興致,便在原地坐著,看著一群姑娘熱熱鬧鬧。


    柔妃喝了點酒,似乎是有了些醉意,抬眼看向皇後道:“娘娘,你看時候也差不多了,不如讓人把香爐取上來,讓大家比一比?”


    李蓉聽到這話,抬眼看向柔妃,其他人也有些疑惑,唯獨皇後似乎是早已知道一般,點頭道:“那就讓人呈上來吧。”


    柔妃得了這話,立刻招唿著眾人迴到位置上來,隨後道:“以往七夕宴,大家都得找點樂子,如今是宮宴,人太多了,平時那些擊鼓傳作詩怕是鬧不成,所以今兒個皇後娘娘這作詩改成調香。今日在座未婚嫁的姑娘一起調香,到時候送到大殿去,由太子殿下選出個一二三來,有重賞,如何?”


    所有人得這話,都是一愣,隨後便各自有了不同的神色浮現上來。


    隻要不是個傻子,就能明白柔妃的意思,皇後將未婚的世家女都召入宮中,又讓他們調香,讓太子選香,如今太子尚未娶妻,而李蓉又剛剛出嫁,這是什麽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於是有人露出欣喜蠢蠢欲動,有人麵露茫然不知所措。


    而上官雅蘇容雯這種高門女子大多神色平淡,應當是早知消息,或者便是秦真真這樣的,仿佛完全置身事外,滿臉都寫著“此事與我無關”的從容平靜。


    李蓉打量著眾人神情,玩味笑起來,突然道:“母後,我覺得不妥。”


    她一開口,所有人都看了過去,李蓉笑眯眯道:“大家都是來參加宴席的,怎麽她們就調香拿獎賞,兒臣就不能?兒臣也要加入。”


    “蓉兒,你瞎摻和什麽?”皇後皺起眉頭,示意她不要胡鬧。


    李蓉見皇後神色,便知這事大約是皇後和柔妃一起定下的。


    柔妃的目的很簡單,她要為她那侄女請賜婚,那就需要個理由,讓李川選了她的侄女的調香,就是最好的借口。


    而皇後會答應,自然也是在皇後眼中,她能掌控局麵,讓李川選上官雅的香,然後上官家幹脆將計就計,為上官雅和太子請婚。


    他們各自打著各自的算盤,將太子妃的位置當成一個獎賞,然後做下了同一個決定。


    李蓉不知道李川是否知曉,但她確定的是,今日在場,選誰都行,絕對不能上官雅、柔妃侄女,以及秦真真。


    於是李蓉不退,笑著看著皇後:“加我一個也不多,母後,你就答應了我吧?”


    第44章遺憾


    皇後與李蓉對視著,互不相讓,片刻後,皇後還是敗退下來,畢竟李蓉這樣說了,她若是還要強行讓李蓉退下來,拂了李蓉的麵子,也讓場麵太過難看。


    反正李川要選的對象是定下來的,李蓉加進來也無妨。


    於是皇後笑了笑,隻道:“就你頑劣。那就給平樂公主也上一個香爐。”


    “謝母後。”李蓉笑著行禮。


    沒了一會兒,香爐和常用的香料一一放在了盤子裏端上來,放在了每個姑娘麵前。


    若是辨別香味,世家女子大多知道,但若真的動手調香,便不是每個姑娘都會的了。但能辨別香味,也算有了基礎,於是所有人動起手來,至少能將自己常用的一些香囊調製出來,放進香爐裏。


    李蓉算不得此中高手,但以前裴文宣擅於調香,曾經給她配過幾個香囊,她按著當年裴文宣給的一個方子,一麵慢悠悠調著香,一麵時刻關注著周邊。


    所有人都在低頭挑選嗅著手邊的材料,尤其是上官雅和柔妃推薦的蕭氏女蕭薇,她們明顯都是此道高手,動作優雅純熟,十分漂亮。


    而上官雅身後的秦真真則不知道在做什麽,一直低著頭磨著手邊的材料,仿佛是在努力融入群體找點事兒幹。


    李蓉一麵挑選著材料,一麵思索著這一出裏所有人的心思。


    柔妃推選她的侄女,她母後為了扶上官雅,而皇帝李明其實並不關注太子娶的是柔妃的侄女還是其他人,隻要不要娶上官雅和蘇容雯這種大族就可以。


    而柔妃的手段向來又比她母親高了許多,她不可能沒有猜到皇後一定會向太子暗中授意,提前將上官雅會調製的香告訴太子,然後讓太子選上官雅的香。


    所以,柔妃一定會有她的安排。


    李蓉觀察著麵前的香爐,這些香爐都一模一樣,下方是一截鵝黃色的綢緞,綢緞之下是寫了每個姑娘名字的香箋,等一會兒宮人會用托盤端著香爐送到李川那裏去,李川聞香選人,然後從下方取出名字送迴來。


    如果她是柔妃,她一定會安排人手,半路將上官雅的香截了,將上官雅的香和蕭薇的香調換。


    李川選了上官雅的香,等於選了蕭薇的香。


    李蓉將全場人的心思猜了一遍,麵上不動聲色,自己一麵調香,一麵好似在記錄什麽一般,在紙上寫寫畫畫。


    沒了一會兒,時間差不多到了,皇後宣布侍從將香爐收起來,一一往前殿收過去。


    場麵一時混亂起來,所有人都放鬆下來,李蓉抬眼看了一眼蕭薇,見蕭薇麵上帶笑,似乎是胸有成竹,又看了一眼對麵的上官雅。


    收香爐的侍從已經快到上官雅麵前,上官雅蓋好香爐,抬手端起來,而後她似乎是掉了什麽東西,轉過頭去,看向身後秦真真道:“秦二小姐,可否幫個忙?”


    秦真真抬眼,便見上官雅笑了笑,頗有幾分歉意道:“我的香囊滾到你那兒去了,能否勞煩秦二小姐幫忙撿一下?”


    秦真真倒也沒有多說,迴頭就去撿上官雅的香囊,也就是這一低頭,上官雅迅速將兩個香爐一換,便轉身將秦真真的香爐放在自己的托盤上,迴身交給了剛走過來的侍從。


    上官雅這動作極快,等秦真真迴頭時,侍從已經端著香爐走了。


    秦真真將她掉的香囊交給她,上官雅點頭說了聲:“謝謝。”


    剛準備轉身,就聽秦真真低聲道:“你不當換我的香爐。”


    上官雅沒想到秦真真發現得這麽快,不由得愣了愣,隨後她立刻露出幾分茫然來,仿佛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一般:“秦二小姐什麽意思?”


    秦真真抬眼瞧著她,清明的眼裏似是什麽都知道得清楚,這時侍從彎腰收走了秦真真的盤子,秦真真轉頭看向侍從,正要說些什麽,就被上官雅一把握住手腕,上官雅語速極快道:“方才秦二小姐的香爐是什麽香?聞著十分有意思。”


    秦真真被這麽一打岔,就看著侍從將香爐端走離開。


    等侍從走了之後,上官雅才放開她,低聲道:“你放心,我不害你,煩請幫個忙。”


    說完,上官雅便放開她轉迴身去。


    這一切不過片刻,李蓉遠遠瞧著,雖然她沒看清楚對麵兩人具體怎麽迴事兒,說了些什麽,但見上官雅動作極快交了香爐,秦真真又欲說些什麽,便猜想出幾分來。


    上官雅應當是被她說動了,但上官雅並沒有能力說服上官家和皇後,所以她隻能用這個法子。


    如今李川隨便選出任何一個二流世家的姑娘,李明都會當場賜婚,秦真真身份剛好適合,加上秦家本是將門,秦真真父親雖死,但叔伯仍在,李川若是娶了秦真真,兵權上便又加幾分籌碼。


    上官雅知道皇後為她鋪路,她把這條路送給秦真真,隻要今日秦真真賜婚,上官雅的身份不可能當側妃,那麽上官家和李川這門婚事便也就散了。而秦真真的身份總比蕭薇好,這個決定,到的確是為所有人著想了。


    隻是李蓉始終擔心秦真真和李川重蹈覆轍,於是上官雅剛迴過身來,她便垂眸喝茶,同旁邊靜蘭道:“去找駙馬,讓他把我這香的方子給太子,讓太子選我的香。”


    靜蘭應聲,不著痕跡拿走了李蓉方才寫下的香的配料,隨後便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各路人馬的消息一路傳到正殿,侍從帶著皇後的消息和各世家女子的熏香送到席上,皇帝聽了皇後的意思,大笑道:“今日是你們年輕人的聚會,既然要挑,那就由諸位一起吧,這次調香的魁首由太子欽點,剩下兩名由各位一起推選,如何?”


    在場人立刻應和下來,於是從大殿席位最上端開始,每一個香爐逐一往下傳遞,然後選出前三名按編號寫在紙上。


    李川坐在高坐上,他神色辨不清悲喜,早在入席之前,他就已經得了皇後的吩咐,確認了今日要選的人。他覺得心裏像是壓著什麽,所有人都在高興,隻有他覺得茫然中帶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壓抑。


    就像他生命裏無數次,等待著被決定的刹那。


    命運被主宰的無力感,一次一次湧上來,在他坐在高位俯視著其他人時,這種荒謬的對比感,無比清晰的湧現在他心頭。


    隨著香爐一起進來的,還有李蓉的紙條,裴文宣從侍從手裏接過紙條,他迅速掃了一眼,心裏思量了片刻。


    他看向高台上坐著的李川,思索片刻後,便讓人在侍從將香爐交給他的片刻,低聲道:“告訴太子殿下,選平樂公主,白檀香。”


    侍從神色不變,沒了一會兒後,香爐傳遞到太子手裏時,侍從極快低語:“選平樂公主,白檀香。”


    李川手微微一頓,侍從起身去了下一桌。


    裴文宣辨別著不斷傳過來的香味,辨香是極難的一件事,尤其是這種不斷辨認的流程裏,有許多人幾乎難以分辨,失去了嗅覺。


    然而裴文宣本就擅長香道,他不斷尋覓著李蓉寫的白檀香,一麵思索著女賓席中具體發生了什麽。


    香爐在席間流轉,上官雅的香爐和蕭薇的香爐一前一後送進來,還未入殿,前後兩個侍從就極快交換了香爐下壓著的紙條名字,然後傳了上去。


    連著兩次交換,秦真真的香爐徹底換到了蕭薇的名下,而蕭薇的香爐換到了上官雅的名下,上官雅的香爐則換到了秦真真的名下。


    三個人的香爐按著順序送上去,蕭薇和上官雅調香水平極高,送進大殿沒有一會兒,蘇容華便驚歎起來:“不知這三十四號香爐出自誰的手筆?當得今日三甲!”


    他一貫是個沒規矩的,這麽嚷嚷出聲來,倒也沒人驚訝,隻有旁邊蘇容卿提醒他道:“大哥,寫在紙上即可,魁首當由太子殿下定奪。”


    “無妨的,”李川聽蘇容卿提醒蘇容華,他本還在等著各路消息,怕這樣其他人不好傳話給他,忙笑道,“大家各抒己見,討論討論也好。”


    說著,李蓉的香送了上來。


    李蓉調香沒什麽天賦,用的配方全是抄裴文宣的,裴文宣一聞就聞了出來,他還聞出來,李蓉手抖,少放了一錢沉香。


    裴文宣頗有些嫌棄,覺得迴去得好好教教李蓉,不然一個公主總抄他的方子,太丟分。


    他心裏琢磨著怎麽迴去教李蓉,麵上卻是露出欣賞神色來,聲音平穩,用李川能聽到的聲音笑道:“這四十一號的白檀香不錯,當屬最佳。”


    李川聽到這話,抬眼朝裴文宣看去,裴文宣笑著瞧了李川一眼,不著痕跡點了點頭。


    李川心裏有底,便知這是李蓉的香爐,他也不知道怎麽,突然有了幾分高興,又有幾分感動。


    她終歸是他姐姐,和這深宮裏的其他人不同。


    李蓉的香爐傳到李川麵前,李川端起香爐聞了一下,故作穩重將香爐的編號寫在了旁邊。


    香爐一一傳完,便開始統計分數。


    因為魁首由李川欽點,其他人隻需要選出前麵兩位就是,等統計完編號,李川將自己定下的魁首編號交出去,而後侍從將對應的編號托盤下的名字抽了出來,遞給了李川,由李川宣讀。


    李明笑意慢慢等著李川宣布三甲,李川取了名字,平靜道:“第三名,上官雅。”


    上官雅在第三,李明笑意更深,李川抽出第二張紙:“第二名,秦真真。”


    說著,李川看見最後一張紙上的名字,露出笑容來,他抬起頭,好似有些高興道:“第一名,平樂公主,李蓉。”


    聽到這話,李明頓時愣了,旋即他便皺起眉頭:“平樂怎麽也在裏麵?”


    “父皇,”李川好似不知發生什麽一般,轉頭笑道,“姐姐調香過去雖然不濟,但這一次的確不錯,父皇可千萬別被之前的印象遮了眼。”


    李川這麽一說,李明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總不能說,這事兒就是他們用來給李川選妃的,不可能讓李蓉也參加進去,更不可能讓李川選讓李蓉。


    好在李川選李蓉,雖然沒能讓他選一個寒門太子妃,但也總比選上官雅好,李明很快笑起來:“你說得是,朕不該小瞧了她,該賞還是的賞,把她們幾個宣過來受賞吧。”


    李明的吩咐送下去,由福來送到了禦花園。


    所有姑娘都在等著結果,老遠見福來走在湖心長廊上,穿過湖中央走過來,所有人都有些緊張了。


    福來到了水榭邊上,先給皇後柔妃行禮,隨後說明了來意道:“前三位勝出的姑娘前殿選出來了,老奴奉陛下旨意,請三位姑娘去正殿受賞。”


    皇後點了點頭,抬手道:“你宣吧。”


    福來行了個禮,轉過身去,看向眾人道:“請平樂公主殿下,秦氏真真小姐,上官氏雅小姐,隨老奴入正殿受賞。”


    聽到這話,柔妃頓時臉色大變,蕭薇不可置信抬頭,上官雅和秦真真都麵露驚詫,皇後皺起眉頭,頗為不安道:“此次調香魁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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