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過蘇容卿照顧李蓉,見過他們相愛。


    李蓉說自己這輩子不會和蘇容卿在一起,因為她老了,她喜歡不了一個二十歲的蘇容卿。


    但其實裴文宣知道,李蓉內心深處,或許有著一種骨子裏的害怕。


    她害怕重蹈覆轍,她想象裏的蘇容卿,冷靜到不知感情。


    可裴文宣卻知道,這種偏見,骨子裏不過是李蓉一種極端的自我保護罷了。


    一個能因為書信亂了心神的蘇容卿,哪裏是李蓉所以為的,除了家族一無所有的冷血工具?


    蘇容卿很好。


    比李蓉想象得更好。


    隻是李蓉不敢想,隻是他裴文宣剛好鑽了這個空子,得到了一紙賜婚。他這段婚姻,本身就是以李蓉的不幸換來的。


    而在李蓉的這種不幸裏,他又怎麽能安穩入睡,視若不見?


    裴文宣在夜裏越想越清醒,白日撐著自己去辦公。所有人見著他都對他說著恭喜,裴文宣麵上不動,笑著統統應下。按著大夏慣來的習俗,給了每個來祝福的人散了錢。


    隻是沒想到他一路散到最後,竟然會見到蘇容卿。


    他見到蘇容卿的時候,不由得愣了,蘇容卿笑了笑,攤著手道:“裴大人莫不是不想給在下這個喜錢吧?”


    “哪裏?”裴文宣趕緊迴過神來,忙道,“隻是沒想到蘇大人會在這裏,蘇大人不在辦公嗎?”


    “順道路過,看見大家都在這裏,便湊個熱鬧。”


    裴文宣聽著,將喜錢交到蘇容卿手裏,蘇容卿看著手裏的銀子,認真道:“百年好合。”


    “謝謝。”


    “成婚了,”蘇容卿半開著玩笑,“可要和其他姑娘劃清界限,千萬別得罪公主。”


    裴文宣愣了愣,他呆呆看著蘇容卿,蘇容卿見他呆住,趕緊道:“開個玩笑,千萬別當真。”


    話是玩笑,卻的確是他當年和李蓉決裂的開端。


    蘇容卿行了禮,轉身打算離開人群,裴文宣突然叫住蘇容卿:“蘇大人。”


    蘇容卿迴頭,就聽裴文宣認真道:“若你的妻子,同你的家族起了衝突,你會如何?”


    蘇容卿沒想到裴文宣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旁邊人忙道:“裴大人不是在取經吧?若是公主和家裏人起了衝突,還是忍忍吧。”


    被這麽打岔,裴文宣的問題倒不顯奇怪,裴文宣注視著蘇容卿,蘇容卿想了想,最後道:“看誰有理,我就站在誰那邊。”


    “不當更看重家人嗎?”裴文宣急急追問。


    “妻子不是家人嗎?”


    蘇容卿反問。


    裴文宣沒說話,蘇容卿笑著行了個禮,便朝外走去。


    “裴大人。”旁邊人推裴文宣,“快,早生貴子。”


    裴文宣笑起來,頗有些無奈,又開始發錢。


    等發完錢,也差不多入夜,裴文宣從官署出來,便見公主府詹事站在門口。裴文宣看見公主府詹事,心裏就咯噔一下。


    平日見著倒也沒什麽,今日見著,他便覺得有些慌。


    但他強作鎮定,走上前去,朝著對方行了個禮:“什麽風將大人吹來了?”


    “明日你要和公主成親,想你今日忙,還要去公主府的話不方便,我就過來了。”


    對方笑了笑:“公主給你帶了話。”


    說著,對方就交了一封信給裴文宣。


    信裏是李蓉的訓誡,大意就是要成婚了,沒事兒幹,她感覺有些煩躁,希望他明日成婚能夠好好表現,不要給她丟臉,不然她就不是讓他跳湖,直接把他沉湖。


    裴文宣看著李蓉的信,不自覺就笑了。


    公主府詹事站在一旁看著,忍不住道:“殿下可是又說了什麽可喜的事兒?”


    “沒呢,”裴文宣收起信,直接道,“她罵我。”


    “殿下一直是這個脾氣,”對方倒是十分理解,“看得上的人她才罵,不喜歡的根本不搭理。”


    “那我得謝謝殿下賞識。”


    “殿下是個很好的姑娘,”對方不知道怎的,話鋒突然一轉,似是長輩一般,溫聲囑咐,“雖是公主,但殿下並非驕縱無禮之人,就算沒有公主身份,也是一個極好的妻子。雖然平時看似罵著裴大人,但殿下也常吩咐我們,說裴大人胃不好,要我們多做軟食,您來的時候喝的茶,也是殿下單獨囑咐,說是您一貫愛喝的茶。”


    裴文宣靜靜聽著這些瑣事,片刻後,他低笑了一聲:“平日總罵著我,我還以為她多討厭我呢。”


    “裴大人說笑了,”對方搖頭,“殿下以往說過,您如今對他不錯,她也希望,您這輩子過得好。”


    裴文宣沒說話,他聽著這句“這輩子過得好”,對於普通人來說,聽在耳裏,或許隻是一句隨意之言。


    可裴文宣卻清楚知道,當李蓉說這話,她是真的,希望他這一生過得好。


    他們上一世,誰都過得不開心,而他尤其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李蓉這個人,遇強則強,你對她不好,她便針尖對麥芒。


    可你對她稍微好那麽一點,她便百般柔軟纏心房。


    裴文宣心裏有些難受,他覺得有什麽哽在胸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好久之後,他才低啞出聲:“我也是。”


    “我希望殿下,這輩子,能過得好。”


    “你們都這麽想,”詹事輕笑,“那我就放心了。”


    說著,他抬頭看了看天,隨後道:“若無他事,大人先迴去準備吧。”


    “大人,”裴文宣叫住他,“能否勞煩您,幫我給公主帶句話?”


    “嗯?”


    “就說,”裴文宣笑起來,“我有一個禮物,她大約期待了很久,明日我送給她。等她見了,”裴文宣聲音溫和,“讓她不必太感激我。”


    作者有話要說:裴文宣目前的症狀別名:婚前恐懼症


    【小劇場1】


    李蓉:“你再敢提一個蘇字我就給你沉湖。”


    裴文宣:“蘇容卿蘇容卿蘇容卿略略略。”


    裴文宣沉湖,全劇終。


    【小劇場2】


    蘇容卿:“百年好合,你要好好對公主。”


    裴文宣:“祝你們幸福,你也是。”


    公主:“????你們在幹什麽?和諧相處好姐妹大團圓嗎?清醒一點,這是網文界貞潔烈夫某綠網好吧!!”


    【小劇場3】


    裴文宣:“我知道你喜歡蘇容卿,我給你按頭,你別害怕。”


    李蓉:“什麽?誰?我喜歡蘇容卿?我怎麽不知道?你別動手!你別碰我的頭!!”


    【小劇場4】


    裴文宣:“殿下,我有個禮物送您,您看見了,不要太感謝我。”


    李蓉:“來人,拖出去,沉湖。”


    靜蘭:“殿下,為什麽啊?”


    李蓉:“他腦子一般和我對接不上,他都說不要太感謝他,看來是幹了個足以沉湖的大事了。”


    第36章成親


    成婚前夜,整個宮裏上上下下忙活,誰都睡不好,隻有李蓉,一覺睡到天亮,整個人生機勃勃容光煥發。


    她沒什麽可擔心的,唯一有些憂慮的就是昨夜公主府給她消息,說裴文宣要給她一個禮物,讓她不必感謝。


    她聽這話就有點慌,總覺得裴文宣要幹出點什麽不靠譜的事兒來。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她也沒有多想。


    清晨起來,她按著流程開始梳妝,而後依次去拜見太皇太後,皇帝皇後,用過午膳之後,她便換上嫁衣,等候吉時。


    這一切和上一世沒有什麽太大不同,隻是上一世的時候,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嫁的是什麽人,她內心忐忑、期盼、又帶著幾分對未來的惶恐。


    於是她總在詢問旁邊人,裴文宣是個怎樣的人,他是不是當真像畫上那麽好看,他家裏人怎麽樣,他……


    想到上一世的自己,李蓉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時候外麵傳來禮官唱喝吉祥之詞的聲音,靜蘭走進來,笑著道:“公主,時辰到了,起身吧。”


    李蓉應了聲,抬手用一把繡了進項牡丹的金團扇擋在麵前。


    團扇遮住了她眼前所有視線,李蓉垂下眼眸,感覺有人從左右兩邊將她扶起來,李蓉移步往前,一身華服厚重,若是常人,怕早已是壓得巍巍顫顫,可李蓉卻是極為輕鬆,身似修竹,步若生蓮,姿態端莊優雅,帶著常人難以企及的華貴。


    天家皇族,百年高門,士族平流,平日或許看不出區別,但在華服加身那一刻,便會察覺出那其中微妙的不同。似如清泉煮茶,何處山水,於唇齒之間,便有高下之分。


    李蓉隨著旁人的引領往前,她感覺自己踩在柔軟的紅毯上,感覺周邊似乎有花瓣落在自己身上,聽見旁邊兩側站著的禮官,在她走過時唱誦的祝福之詞,不遠處傳來的,歡喜的、遙遠的樂聲。


    她走了許久,不知停在什麽地方,旁邊靜蘭提醒道:“殿下,到宮門前了。”


    李蓉應聲,而後就傳來禮官讓她拜謝皇帝皇後的聲音。


    李蓉由旁邊侍女扶著,轉身朝向盛裝的李明和上官玥,而後李蓉由旁人扶著,緩緩跪下,朝著李明和上官玥叩首行禮。


    她的動作很穩,哪怕在低頭彎腰,身上墜飾都不動半分,李明看著李蓉叩拜,他聲音含啞,說了早已準備好的祝福之詞。


    而後禮官再唱拜見上官玥,李蓉便又朝著上官玥方向再拜了一次。


    上官玥看著李蓉,便紅了眼,可她還是顧著儀態,帶著哭腔將對女兒的祝詞念了出來。


    而後又等禮官念完祝詞,侍從才將李蓉扶起來。李蓉剛剛起身,正隨著侍女的動作要轉身離開,感覺有人上前來,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蓉兒,”上官玥聲音哽咽,“你要過得好,答應母後,你要過得好。”


    李蓉聽得這話,有一陣酸意忍不住泛上來,她克製著情緒,溫和道:“母後勿憂,兒臣日後可以日日迴來探望母後,與過往無異,母後勿要太過傷懷,失了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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