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秘書和駕駛員顯然已經習慣了宋明正的樣子,頻頻點頭:“宋書記,您放心,我們保證是您最忠實的下屬,我們保證百分之百終於您!”


    “嗯……我對你們是相信的,我對你們是放心的……”宋明正說著,腦袋靠在座椅後背,睡著了,唿唿打起唿嚕來。


    這就是領導的另一麵,這就是領導在自己親信麵前的另一麵,我不覺得奇怪,我相信很多領導在自己的親信麵前都是這樣的,官再大也是人,也需要有個發泄傾吐的對象,而對於兇險莫測的官場來說,自己的秘書和駕駛員無疑是最好的傾吐對象,宋明正當然也不例外。


    宋明正一打起唿嚕,駕駛員開車就平穩了起來,好像生怕把宋明正顛簸醒了。


    秘書迴頭和我說話,聲音也很小。


    “江主任,這次到你家去看大爺大媽,是宋書記早就安排好的了……我讓飯店老板殺了幾隻野生的大雁,放在車後麵了,給二老帶過去,冬天也好保存!”


    “這……太客氣了……”我推辭道。


    “別客氣,應該的,宋書記可是經常把你掛在嘴邊的,宋書記還專門給你老家鎮上的書記和鎮長說了,要他們照顧好你家裏……我們都看出來了,在宋書記心裏啊,你就和宋書記的親兄弟是一樣的呢……”秘書笑著對我說:“江主任,有機會多在書記麵前給我們美言啊……”


    “是啊,”駕駛員也邊開車邊說:“江主任,咱們可是老鄉啊,都是南江人,這親不親,故鄉人呢……”


    秘書和駕駛員跟著領導時間久了,混跡在官場,顯然也是老於世故,精於世俗的。


    很快車到了我老家——柳峰村。


    我看到了村後麵那座白雪皚皚的山峰,看到了村前麵那柳葉落盡、寒風中蕭瑟發抖的柳林。


    這時,宋明正醒了,酒也醒了,摸過水杯,喝了幾口水,看著外麵:“哦……到了,到咱家了,兄弟,我看見那片柳樹林了……還有那座山峰……柳峰村,這個名字真有意思,有創意……”


    我笑笑:“什麽有意思,什麽有創意?”


    “哦……嗬嗬……”宋明正笑了笑,摸摸腦袋:“沒什麽,就是感覺這名字挺美的……好山好水出聖人啊,老弟,你就是這村裏的聖人呶……”


    大家都笑起來。


    到了我家,宋明正和我進了家門,爹和娘正在堂屋裏圍著火爐烤火,見我們來了,很高興,忙迎進屋裏來,倒茶讓座。


    秘書提著那幾隻殺好的大雁,放在門口的石台子上,對娘說:“大媽,這是殺好的大雁,您二老留著吃!營養很好的!”


    “哎喲——”娘嚇了一跳:“乖乖,這個東西怎麽能殺啊,電視上講了,這是保護動物啊,不能殺的,俺們村後麵的水庫旁很多這個東西的,都是去南方越冬停留的,開始山外有人拿網子去捉,大家都去阻攔,把網子都給扔了,你們怎麽弄了這個來了,這可不能吃啊,作孽啊……”


    宋明正和秘書聽了,臉上都有些尷尬。


    我看了,覺得不能讓他們難堪,再說已經殺了,不可挽迴了,就對娘說:“娘,這不是野生的,這是人工養的,從市場上買的,您就收下吧……”


    “啊——人工養的?這個也能養啊?”娘很驚奇。


    “是的,這年頭,人工養殖,特種養殖,什麽都可以養的!”我說。


    “對,對,大娘,這是人工養的!”秘書忙說。


    “哦……嘖嘖……現在這人真能啊,大雁也能養啊……”娘相信了。


    宋明正舒了口氣,衝我擠眼神笑了下。


    然後,宋明正和爹拉起了家常,我和娘進裏屋說了半天話,匯報了我和晴兒最近的情況。


    娘最關心的是晴兒的肚子有沒有鼓起來,我笑著讓娘不用擔心,說一定讓晴兒盡快給她生個胖孫子。


    娘聽了很開心,又一再祝福我要好好疼晴兒,好好照顧晴兒,不許欺負晴兒。


    我點頭答應著。


    在家裏聊了2個小時,我們辭別爹娘,迴到縣城。我謝絕了宋明正的一再挽留,堅持要迴去,宋明正就安排駕駛員開車送我迴江海。


    車進了城,快到報社的時候,我突然接到了柳月的傳唿:“張部長轉給我一封信,是關於你的,方便的話來我辦公室!”


    一封關於我的信!寄給張部長的!在柳月手裏!出什麽事了??


    我有些摸不到頭腦,不知是兇是吉。


    我讓司機直接開車去了市委宣傳部,安排自己走後,我直奔柳月的辦公室。


    這時已經是下午5點了,快接近下班時間了。


    柳月正在辦公室裏等我。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我氣喘籲籲地走進柳月辦公室:“什麽信啊?張部長轉給你的,和我有關的,到底是什麽?”


    我一進門就一連串地問著,連坐都沒坐。


    柳月看我著急惶然的樣子,笑了:“先坐下,年輕人,怎麽這麽著急,這麽沉不住氣啊?”


    “能不著急嗎,現在我一聽領導找我我就頭大,我被搞怕了!”我一屁股坐下,接過柳月遞過來的水杯,猛喝了兩大口。


    “嗬嗬……領導找你未必就一定是壞事啊,說不定也有好事呢!”柳月笑著。


    看著柳月笑盈盈的樣子,我的心裏安穩了下,說:“哦,還有好事?張部長親自轉給你的信,還是好事,真有好事?說,快說,別逗我,什麽事啊?”


    “嗬嗬……好吧,我告訴你……”柳月拿起手裏的一個信封:“喂——你做了好事啊,人家寫感謝信表揚信,寄到張部長那裏去了,張部長看了很高興,專門批示我,要我好好表揚表揚你,安排我在最近一期的宣傳簡報上登一下,你這下可就成為全市宣傳係統的活雷鋒了……”


    “啊哈……我還做好事了?我做什麽好事了?”我有些意外。


    “咦——怪了,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還不知道?是真不知道啊還是故意拿捏一下啊,”柳月嘻嘻笑著:“難道你隻能做壞事,不會做好事?”


    “額……”我摸摸腦袋:“我真記不得我做什麽好事了?哈哈……或許是我好事做的太多了,我記不清楚了……對了,是不是我前幾天雪中救人的事情啊?”


    “哈……你說的是上周六你和老三救護車禍傷員的事情?那倒是一件好事,不過,人家還沒寫感謝信來呢!”柳月說。


    上周六,柳月帶妮妮到老三公司玩,知道了車禍的事情,但是,我沒有提及傷者的身份和季主任酒家肇事的事情,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本來我是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柳月的,不知為什麽,我終於沒有說。


    “那……我想不起來了,我還做了什麽好事呢?”我說。


    “傻瓜啊,小傻瓜……”柳月笑著,把信遞給我:“呶——自己看吧!”


    我接過來一看,恍然大悟,原來是石屋村寄來的,是王老師寫的信,信裏感謝我買了大量學習用品和教學用具以及給孩子們的禮物,同時提及我這幾年對孩子們的幫助和關心愛護。王老師真有意思,把信寄給了張部長,看來他是嫌馬書記檔次不夠高啊,想讓市委宣傳部來表揚我啊,或許,這是他能做出的唯一的誠心的對我的迴報了。


    信裏除了王老師的內容之外,末尾還有村裏小學十幾個孩子們的簽名,還有孩子們的問候,都說想念江叔叔,感謝江叔叔。


    我明白了,晴兒買了禮物,是以我的名義寄給石屋小學的,她也想給我賺取名聲呢!


    “嘿嘿……這等小事,不值一提啊!”我笑著說:“石屋村是扶貧村,我在哪裏生活了一年,我對那裏的鄉親和孩子們很有感情的,山裏的孩子們太苦了……我這不過是盡做人的一點良心和本分,求得自己良心的安慰,哪裏值得表揚啊……”


    柳月用讚賞的目光看著我:“張部長很喜歡你的行為,誇你這個人有愛心,有社會責任感,嗬嗬……我也同感哦……”


    “其實這錢也不是我的,是梅玲封給我的結婚喜禮,8000多塊,我不想收下,幹脆就替她做件好事吧……”我說。


    “哦……是這樣啊……”柳月點點頭:“不過,這錢就等於是你的,因為梅玲封了禮,這錢你是以後需要還的,這不就等於是你的錢嗎?這封信,張部長安排了,等我發完宣傳簡訊,還要再轉給馬書記,到時候,報社還要表彰你了……”


    “別——不要!”我說:“這事就到此為止吧,我不想讓報社知道!”


    “為什麽?”柳月看著我。


    “我不想讓報社的人以為我是為了一個好名聲才做這事的,我做這事就是出於我做人的基本良心,不想圖什麽名利,隻為心安……”我說:“其實,你這宣傳簡訊,都可以不發的……”


    “那不行,報社我可以答應你不給,但是,這宣傳簡訊,是張部長安排的,我必須要做的,不然,就是我違抗領導旨意了……”柳月說:“看看信上王老師和孩子們的語言,真的很感人,我看了,真的很受感動,我都想去那石屋村去看看,去看看孩子們……王老師的事跡可是你首先宣傳出來的,王老師的人生也因你而改變啊……”


    “錯,應該說王老師改變了我的思想,”我說:“我人生中第一次被一種堅守的執著和普通人性的偉大所震撼,就是來自於王老師,在大山裏默默無聞的一個民辦老師身上,在大山裏孩子們單純幼稚的眼光裏,我感受到了一種心靈的洗禮,感受到了一種平淡平凡中的偉大和高尚……”


    367我突然有一個想法


    “嗯……”柳月沉思了一下,突然伸手翻了翻台曆,眨巴眨巴眼睛,又扭頭看著我:“快放寒假了吧?”


    “是的!”我說。


    “嗯……”柳月點點頭:“江峰,我……我突然有一個想法……”


    “什麽想法?”我問柳月。


    柳月說:“我……我想去石屋村去看看,到你戰鬥了一年的扶貧村去看看,去看看那裏的鄉親,去看看那裏的孩子們……還有,去看看你曾經走過的足跡……”


    “好啊,可以啊!”我說:“不過,我哪裏有什麽足跡啊,去看看鄉親們和孩子們就好了!”


    “我想讓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做個向導!”柳月看著我。


    “當然沒問題,我也想迴去看看呢!”我說。


    “好——那就這麽定了!”柳月眼睛發亮,一拍手掌:“不過,去的話不能空手,我聯係一家企業,弄點讚助,到時候去村裏,給鄉親們帶點年貨過去,還有,我想,再聯係一家單位,出車將孩子們接到城裏來,逛逛,玩玩,見識見識城市的風景,等於是給孩子們送個新年的禮物……”


    “你這主意太好了……”我很讚同:“這樣吧,咱倆分工,給老鄉的年貨你聯係,接待孩子的企業,我聯係,到時候,把孩子們接到城裏來,玩上幾天,他們一定都很開心呢……”


    “行,那好,就這麽先定下來,等孩子們一放寒假,咱們就去!”柳月高興地說。


    我也很高興。我很期待著帶柳月去我曾經思念了她一年的石屋村去走走,去看看,去我經常坐的那塊大石頭上坐坐。


    “江主任,你這好事可做大了,不僅僅是你,連我都受了你的影響和帶動,跟著你學做好事了,真的是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哦……”柳月笑嗬嗬地說。


    “別這麽說哦,我可受不了誇獎的,我會驕傲的!”我咧嘴笑著,能得到柳月的讚賞,是我最開心的事情。


    柳月的笑容讓我暫時忘卻了今天南江之行的不快。


    “你今天去南江了?”柳月突然問我。


    “哦……是啊,你怎麽知道的?”我說。


    “廢話,我打你辦公室電話,陳靜說你出差了,去南江了!”柳月說:“此去南江,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采訪去了?還是打著工作的名義辦私事去了?”


    “唔……”我一時不好迴答。


    “你唔什麽?說啊?”柳月看著我。


    “唔……”我還是說不出。


    “就知道唔——”柳月忍不住笑了:“不用迴答了,我知道,你一定去辦私事了,辦公事,去采訪,怎麽會這麽快呢?怎麽了?家裏有什麽事情嗎?”


    “沒……沒有……家裏沒什麽事!”我忙迴答。


    “哦……你迴家看了嗎?”柳月又問。


    “迴了!”


    “家裏老人都還好嗎?”


    “好,很好!”我說。


    “哦……那麽說,你這私事就不是家裏的事情啦……”柳月笑起來:“是不是找那宋大官人喝酒耍去了?”


    “嗯……是的,是的……”我說:“我在城裏呆久了,悶得慌,就想出去散散心,就去找宋明正玩了,順便又迴家看了看……”


    “難得啊,江大少,寒冬季節,冰封千裏,大雪覆蓋,你竟然有閑心出去散心……”柳月用審視地目光看著我:“我說,看來你是很悶得慌了,這個天氣出去踏雪,為什麽這麽悶呢?”


    “嗯……這個……這個……不好說!”


    “是不好說呢還是不願意說呢?”


    “不好說啊!”我心裏有些亂了方寸。


    “咯咯……”柳月笑起來:“做賊心虛……我看你啊,是做賊心虛,去南江,一定不是單純找宋明正散心的,我看你啊,一定是有事才去的,一定不是幹好事的!”


    我忙說:“錯,錯,錯,我沒幹壞事,我是做好事的!”


    “好事還不敢說啊?說,做什麽好事的?”柳月笑看我。


    “唔……”


    “你又唔了?說呀!”


    “唔……這個……這個好事沒做成啊……”我歎了口氣,心裏很沮喪。


    “嗬嗬……看你這傻樣……”柳月開心地笑著。


    此刻,柳月越開心,我心裏就越難受。


    我迴味起宋明正今天說的話,既然決定權不在宋明正手裏,那麽,我就必須去找王巧玲,我必須要讓王巧玲改變主意,不到最後時刻,我決不能放棄。


    但是,我有多大把握能改變王巧玲,我心裏也沒底。


    我還沒有想出什麽好辦法來。


    一會,柳月站起來:“好了,今天就到這裏,下班了,俺要去機關幼兒園接俺閨女了……你也該迴家了……”


    我站起來:“怎麽你去接呢?不是有小紅嗎?”


    “今兒個俺沒出差,有空閑啊,就去接啦……小紅在家裏做飯的,雪地結冰還沒化,路上打滑,我不放心,還是我親自接吧……”柳月說。


    “哦……”我點點頭,邊和柳月一起往外走,又問柳月:“對了,建國兄的個人問題,怎麽樣了?”


    “這個事情啊,我也跟他問過,說過,他不著急呢,說等遇到合適的再說,不讓我靠心,倒是他說我……”柳月突然住了口。


    “說你什麽?”我問柳月。


    “沒什麽!”柳月莞爾一笑。


    “說,是什麽啊?”我繼續追問。


    “嗬嗬……好吧,告訴你,建國說我倒是要抓緊……”


    “抓緊什麽?”


    “抓緊給妮妮找個爸爸……”柳月終於說出來,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臉上的表情。


    我的心一沉,抿了抿嘴唇。


    “可是……不過……我沒有這個想法的……”柳月急忙說,眼神巴巴地看著我,好像怕我會生氣的樣子。


    我的心一鬆,卻又一酸。


    柳月難道是要想向我表明什麽嗎?


    “其實……你……你應該有這個想法的……”我艱難地說出這句話。


    “我……我不……我不應該有這個想法的……”柳月的聲音同樣很艱難:“我……我也不想有這個想法了……我寧願就帶著妮妮這麽生活下去……和妮妮在一起,我很幸福,很開心,很快樂……”


    “不——你……你必須得給妮妮找個爸爸,妮妮需要一個完整的家!”我無力地說道。


    柳月緊緊咬了咬嘴唇,然後瞥了我一眼:“謝謝你,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有數,我早就說過,在生活方麵,在情感方麵,我是個理想主義者,我絕不會再去勉強自己,絕不會去將就,去遷就,去委屈自己,這一點,誰也無法讓我動搖,我有我自己的路……”


    說著,柳月快步轉身離去。


    看著蒼茫暮色裏寒風中漸漸遠去的柳月柔弱而堅毅的身軀和背影,我的心陣陣酸楚。


    我的心又鬱鬱起來,悶悶地迴到家裏。


    迴到家裏,晴兒做好了飯菜,我們直接吃飯。


    晴兒看我的臉色不大好,怯怯地問我:“峰哥,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我抬頭問晴兒。


    “我看你臉色怎麽不大好啊?是不是單位裏有什麽不順心的事情呢?”晴兒問。


    “木有!”我說。


    “那是怎麽迴事?”晴兒說。


    “沒怎麽迴事,我今天很忙,有點累吧!”我說。


    “哦……那吃完飯,你洗個熱水澡,放鬆一下,我給你按摩按摩,好好休息!”晴兒心疼地說。


    “嗯……”我默默吃著飯,卻滿腹心事。


    吃過飯,我洗了澡,穿著睡衣躺在沙發上,晴兒坐在旁邊給我揉捏身體。


    我閉上眼睛,享受著晴兒的輕柔按摩。


    “峰哥,今天上班後,大家都在議論那天車禍的事情呢,”晴兒說:“聽他們說,那天你和老三救的那個女的,原來是市中區歐陽副區長的親妹妹啊,這下可好,市糾風辦的車撞了副區長的妹妹……”


    “哦……”我沒睜開眼,說:“你還聽說什麽了?”


    “還聽說一個很慘的事情呢,”晴兒說:“那副區長的妹妹是市教育局上班的,結婚不到半年,懷了身孕,3個月了,被這麽一撞,流產了……而且,聽說那女的現在還昏迷不醒,還在重症監護室,還不知道能不能搶救過來呢,聽說很可能要是植物人,就是救過來了,也會留下後遺症的……”


    “啊——”我大吃一驚,一下子睜開眼坐起來:“真的?懷孕了?流產了?”


    “是啊,太慘了!”晴兒說:“這個該死的駕駛員,怎麽就不能小心開車呢?一個好好的家庭,就這麽毀在了他的手裏,太可憐了……聽說因為馬路結冰路滑,這種撞死人的交通事故那天發生了2起呢,這樣的情況,聽同事們說隻要不是蓄意不是醉酒不是無照駕駛,駕駛員也不會負刑事責任的,那糾風辦的駕駛員是工人身份,頂多被開除,市糾風辦那邊說要多給錢賠償的……唉,人沒了,錢再多有什麽用啊?”


    我的大腦有些發懵,心裏劇烈不安動蕩起來。


    難道有權有勢的人犯了法,真的就可以逃避法律的製裁?這世道難道真的是暗無天日了?我知道,那駕駛員一定不是白頂替的,即使被開除,憑季主任的關係,再重新找個更好的單位安排上崗,輕而易舉。


    可是,那無辜的女人呢?那女人肚子裏還沒有成型的生命呢?


    我的良心被狠狠地齧咬著,撕扯著……


    “怎麽了?峰哥!”晴兒看著我愣愣的眼神,問我。


    我醒悟過來,看著晴兒:“沒什麽……”


    我重新躺下,晴兒繼續給我在身上揉捏著。


    368我的心一緊


    “對了,峰哥,我一直有個事不大清楚……”晴兒說:“那天出車禍的時候,我們都忙著看傷員,沒大注意看肇事司機,我隻模模糊糊看到那司機快速離去,邊打電話,後來,很快,就來了一個小夥子,站在車跟前,說他是駕駛員……可


    “是,我記得那裏去的司機穿的是黑衣服,而那小夥子,穿的是黃色的衣服,那身體形狀,也不大像哦……還有,那小夥子駕駛員傻乎乎地站在車跟前,像根木頭,好像此事與他無關似的……當時蘭姐還說,這人怎麽這樣啊,撞了人也不害怕,好像人不是他撞的……”


    我的心一緊,沒有說話。


    “不過想想也不可能啊,誰這麽傻啊,往自己身上攬這種事,”晴兒說:“看來,這個駕駛員一定是腦子積水,少根弦,這樣的人怎麽能在糾風辦給主任開車呢,這個糾風辦的主任選駕駛員都不會選,選個傻乎乎的……”


    我閉上眼,腦子裏亂哄哄的。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


    “這麽晚了,誰敲門的呢?我去看看!你躺在這裏好了……”晴兒說著去開門。


    門開了,我聽見晴兒問:“晴兒,你找誰啊?”


    “請問,這時江峰江主任的家嗎?”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


    “哦……是啊,你找他?”晴兒說。


    “是啊!”


    “峰哥,有人找你!”晴兒衝我說了一聲,然後對對方說:“請進來吧!”


    我忙起來,看到一個陌生的青年男子站在我家客廳裏,手裏提著一個精致的紙袋子。


    我說:“我就是江峰,請問你是——”


    “哦……江主任,您好!”來人很客氣,態度甚至有些謙卑,彎彎腰向我致意,然後說:“我是受季主任的委托,來給您送一樣東西的!”


    說著,他將手裏的紙袋遞給我,我一看,裏麵是兩條中華香煙。


    “這——這是什麽意思?”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季主任讓你送來的?”


    “是的,季主任安排送來的!”


    “為什麽給我送這個呢?”我說:“什麽意思啊?”


    “嗬嗬……我也不知道啊,季主任這麽安排的,我就送來了,”他笑著:“可能是季主任知道您抽煙吧……”


    “對不起,這煙我不能收,無功不受祿,你還是帶迴去吧!”我說。


    “那可不行啊,我怎麽能帶迴去呢,我隻是受季主任委托送過來,如果您要送迴去,最好還是您親自給季主任啊,我可不敢帶迴去啊,不然,季主任會說我辦事不力的……您可別讓我為難啊……”來人顯得很為難。


    我想了想,將紙袋子收下,看著那人:“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的呢?”


    “季主任給了我地址,我就找來了……”來人說道。


    “哦……”我點點頭:“季主任怎麽知道我家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


    “嗯……”我點點頭,指指沙發:“請坐吧!”


    “不了,不打擾您了,我的任務完成了,就行了,我走了,再見,江主任!”青年男子說著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突然又轉身:“對了,江主任,季主任還有一句話專門讓我告訴您,我差點忘了……”


    “什麽話,說吧?”我說。


    “季主任說,這煙不錯,是特指的,他說請您一定留著自己抽,不要送人!”他說:“就這句話,嗬嗬……好了,我走了,再見,江主任!”


    送走不速之客,我迴到家裏,晴兒問我:“峰哥,季主任是誰啊?深更半夜派人來給你送禮,嘻嘻……難得人家一片心意啊……”


    “季主任是一個部門的主任,你不知道!”我說著坐到沙發上,打開紙袋子,看了看兩條中華煙,接著遞給晴兒:“放到書房去吧!”


    “嗯……好的,正好迴家過年帶著給咱爹,省了錢了……”晴兒將紙袋放進了書房。


    晚上,躺在床上,晴兒在我懷裏睡熟了,我卻毫無倦意,腦子裏老是想著車禍的慘狀,想著那3個月夭折的胎兒,想著那無辜的新婚女人……


    一會,我又想起了這兩條煙,季主任特意讓人給我送兩條煙來,到底是何用意?想堵我的嘴,區區兩條中華煙,未免太薄了吧?


    “季主任說,這煙不錯,是特指的,他說請您一定留著自己抽,不要送人!”我突然想起那男子臨走時說的話,心裏一動,悄悄披衣下床,進了書房,打開台燈,將那兩條煙拿出來。


    放在手裏一掂,感覺不大對勁兒,怎麽重量很輕啊。


    我撕開包裝,摸出一盒煙,煙盒包裝地很板正,看不出什麽。


    我打開煙盒,撕開錫箔紙,一看,大吃一驚!


    煙盒裏裝的不是香煙,而是卷成香煙形狀的人民幣,我抽出一根,展開,百元的老人頭。


    我又打開另一條,摸出一盒,撕開煙盒,一看,同樣的內容,都是百元大鈔。


    其他的我不用看了,一定都是一樣的內容,那麽說,這兩條中華煙,其實就是4萬元人民幣。


    季主任送我4萬塊錢,目的顯然很明顯,說是感謝我也有好,說是想繼續封我的嘴也好,但是,實質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想收買我。


    我在書房裏坐了很久,思考這錢到底該不該留下……


    第二天,我離家上班時,將這兩條煙用報紙包裹好,夾在腋下出門,晴兒問我:“怎麽?峰哥,這煙不要了?”


    “嗯……”我點點頭:“有些東西是可以收的,有些東西是不可以收的,這煙我給他送迴去!”


    “哦……”晴兒點點頭:“你決定好了……吃人家的嘴短啊……我讚同你的做法……”


    我笑了下:“同感!”


    我帶著這兩條價值4萬塊的煙,出了家門,沒有去辦公室,徑直先去了市糾風辦,去了季主任的辦公室。


    進季主任辦公室之前,我將煙夾到風衣下麵的腋窩下,從外麵看不出我裏麵有什麽東西。


    季主任正在辦公室,見我來了,顯得很熱情,忙站起來讓座,又走到門口將們關死。


    季主任坐到辦公桌前,看著我:“江主任,江老弟,謝謝你啊!”


    “謝我什麽啊?季主任!”我說。


    “嗬嗬……老弟,都是明白人,咱也不是生人,就不繞彎子了,當然是感謝老弟在交警隊的口述筆錄了……”季主任說。


    “不用謝,季主任,”我說:“交警問什麽,我就說的什麽,當然,我也有沒說的……”


    “嗬嗬……老弟,到底是我們親啊,到底我們是自己人啊……”季主任說:“那天,我知道你都看見了,你也看到我了,唉,我不該和那麽多酒開車的,現在後悔也晚了……昨晚,我安排人給你送了2條煙,收到了吧?”


    “嗯……收到了,”我說:“季主任,這煙太貴重,我可不敢收啊……”


    說著,我將煙拿出來,放到季主任辦公桌上:“季主任,這煙我不敢收,專門來給你送迴來……”


    “這……”季主任很意外,忙推給我:“老弟,你這就不對了,這是老哥哥的一片心意,你這麽做,可是瞧不起我了,怎麽?你嫌少?”


    “季主任給我送這麽貴重的煙,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呢?恐怕也不單單是因為我沒有提及你開車的事情吧?”我說。


    “嗬嗬……老弟是爽快人……那我就直說了吧,”季主任說:“交警那邊現在有麻煩,你的筆錄和駕駛員的筆錄對不上,歐陽區長又在緊盯著交警隊,駕駛員的筆錄也不好改了,我想,能不能老弟麻煩你去趟交警隊,把你的筆錄改一下……”


    我不動聲色:“什麽意思?”


    “我想,你去交警隊,就說你那天沒記清楚,忙著救人了,然後你重新做個筆錄,按照和駕駛員統一的口徑,駕駛員是按照我交代的事情說的,我這又寫了一份,你按照這個說就行……”說著,季主任遞給我一張紙:“又說,當然,老弟,這煙你是一定要收下的,要是嫌少,我再給你加倍……隻要老弟幫哥哥我度過這個關……”


    我看著季主任自信的表情,想著那流產的胎兒,想著那無辜的女人,想著那血淋淋的現場,心裏一股怒氣上湧,強壓住怒火:“對不起,季主任,我辦不到,你以為用錢什麽都能做到?我沒有說出你開車的事情,就已經給你麵子了,你想想那被撞的女人吧,還有那女人肚子裏才3個月的孩子,你喝了那麽多還開車,你就不覺得心裏有愧?你的良心就不收譴責?晚上你就能睡安穩覺?”


    “你——”季主任臉上變了顏色:“江主任,你想幹什麽?”


    “我不想幹什麽,我就想清清白白做人!”說著,我站起來,又將煙推給季主任,看都不看季主任一眼,轉身離去。


    走在去單位的路上,我的心裏輕鬆了一些,我知道,季主任一定是遇到麻煩了,交警那邊一聽是歐陽區長的妹妹被撞了,也不敢胡來了,現在我的筆錄和那頂替的駕駛員筆錄不一致,交警犯難了,季主任心裏也一定會忐忑不安的。要是歐陽區長起了疑心,堅決追查到底,季主任的日子是不會舒服的。當然,要是那頂替的駕駛員死不鬆口,歐陽區長也不會那麽容易查出真兇的。


    這個車禍案子裏,我是關鍵人物。


    想到這裏,我掏出風衣口袋裏一直處於工作狀態的采訪機,關掉。


    我多了個心眼,多保留點證據,對我沒有任何壞處。


    我突然覺得季主任很卑鄙很無恥,堂堂正縣級幹部,還是專門查不正之風的,吃喝嫖什麽都幹,還醉酒駕車,撞了人逃逸找人頂替,媽的,難道就因為是當官的,這就和老百姓不一樣,這命就值錢?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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