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柳大山忽地低聲喝了一句,眾人一驚,柳大山麵色微微放鬆,但口氣仍是十分嚴厲,低聲道:“這種猜測我們萬萬不可亂說,否則若是傳到掌門師伯和師父的耳中,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眾人默然,站在柳大山身後的男子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大師兄,其實若以我看來,隻怕我們能想到的,掌門師伯和師父乃是何等人物,又怎麽會想不到?隻怕就是因為知道師父心中有……”


    柳大山猛的轉頭,盯了他一眼,那個男子臉色微變,歎了口氣,住口不說。柳大山聽他歎息,自己沉默片刻,也忍不住歎道:“林師弟,其實我們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師父與我們幾個,雖然入門時日不一樣,但這十數年間下來,大家早已經情同兄弟,誰都不想看到他變成這樣。可是……唉,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了,反正我想師父向來最疼愛靈兒師妹,終究不會太過為難他罷。”


    其他弟子一起點頭,眾人緩緩走去,低低談論,隱約中還有歎息聲,漸漸走得遠了。


    竹林陰影晃動,忽地一道黑影彷彿從深邃黑暗中輕輕飄出,落在山道之上,正是白生。


    在這個四周盡是死敵的地方,他的麵色隱隱蒼白,沉默許久,然後慢慢迴頭眺望地久峰的後山。那片竹林背後,月光清輝如霜,傳說就是通天教六景之地久峰望月台的所在。


    孤懸在半空中的懸崖,除了後半部與山體相連,大部分都懸在高空。這晚月色明亮,高懸天際,清輝如水,如霜雪一般灑落人間,落在這望月台上。雖然還不如傳說中滿月之夜那種可以照亮整座地久峰的燦爛月華,但望月台上月光輕柔,將整座懸崖照得是亮如白晝,尤其是地上光滑的岩石因為角度不同,倒映著無數個月亮,更顯得特別清冷美麗。


    當白生踏上望月台的時候,呈現在他麵前的,便是這幅美景。而在那如霜的月光中,還有個白衣如雪的中年男子,正背對著他,站在懸崖前方望月台上,眺望著遠方無盡黑夜,默默佇立。


    白生的麵色漠然,但一雙眼睛中彷彿因為倒映著這片美麗月光而顯得光芒閃爍,那個白衣身影,如站在月光中的神仙一般,看去竟沒有絲毫塵世的味道。


    似乎感覺到了什麽,那個身影動了動,炎長風冷淡而微微疲倦的聲音響了起來:“大山,你們怎麽又迴來了……”


    他緩緩迴頭,一邊說著,但話說一半,聲音卻突然消失,炎長風向來冷漠平淡的臉上,赫然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那一個男子的身影,默默地站在那裏,凝望著他。


    “白……”他微微張口,話未說出聲音卻已低沉,“……白生。”


    “師叔,你,還好麽?”他腹中仿佛有千言萬語,可是說出口的,卻終究隻有這幾個字。


    炎長風凝望著這個男子,那個站在月光與陰影交界處的男子,他臉上的表情是那般的複雜,彷彿心中有什麽事情正折磨著他,可是那身影卻分明就在眼前啊!在夢中不知想過了多少次的身影!


    他微微低下了頭,欲言又止。許久之後,才輕輕道:“你既然來了,為什麽不過來?”


    白生身子震了震,隻見他眼中閃過猶豫之色,對他來說,似乎這短短的幾步路,也需要許多的勇氣。


    炎長風還站在那裏,沉默如許,山風吹來,他白衣輕輕飄動。


    踏出腳步,走在月光之上,身後遠處竹林沙沙作響,身前的中年男子悄悄抬頭凝望,白生站在了他的身前。


    炎長風看著他,忽然道:“你變成了僵屍?”白生輕輕點了點頭,隻是他這個簡單的動作顯得有些生硬。“還記得我曾說過的話麽,我們下一次見麵,便是誓不兩立的仇敵,你,”他看著他,慢慢地說道:“為什麽還要來見我?”


    白生嘴角動了動,眼中閃爍,忽地移開目光,不再和炎長風對望,就在炎長風麵色漸漸黯然時,他身前的男子卻又慢慢迴過頭來,彷彿在猶豫,似乎在掙紮,終於輕輕說道:“你,好像瘦了……”


    炎長風身子一震,臉上再次有驚愕神色掠過。


    就算沒有明天,就算前方還是黑暗,可是如果心間溫暖,也許便不會害怕了吧……


    這英俊清冷的中年男子,忽然笑了,如深夜最可怕的惡魔蘇醒,在風中無聲微笑,他潔白的身姿是月光中那般耀眼的存在。白生屏住了唿吸。


    炎長風忽然開口,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很歡喜!”然後,他依舊微笑著,眼光輕柔如纏綿的水波。


    夜色更深,月兒西沉。


    並肩站在望月台前方的懸崖之上,一起眺望著前方那片黑暗,山風吹過,兩個人的衣衫同時飄動,身影在清亮的月光之中。


    溫柔的,是風吹在臉上的感覺!


    無垠而黑暗的蒼穹中,還有點滴星光,靜靜閃動。


    “記得上次接到探查人物的時候還是四年前,如今物是人非如白駒過隙,我竟變成人類所不齒的僵屍。”白生緩緩道。


    “見過掌門師兄了?”


    白生歎了口氣:“見是見過了,隻是,已經是最後一次叫他師傅。”


    “我們一個是他的師傅,一個是他的摯友。可是如今你被罰麵壁思過,而我卻永遠被趕出通天教。你說他是不是一個喪門星?”


    炎長風抬起頭來看著星空道:“如今月圓,也不知道靈兒怎麽樣了!反正她好我就好!”


    大荒國,南疆。


    將臣和山本明月站在一片山丘之上,遙望著遠方的黑影,他們拿出地圖來,手指在上麵滑動著,在一座叫“南詔市”的小城停了下來。


    “終於到了,也不知道這座南疆小城能不能在這個災難中長存下去?”將臣長出了一口氣。


    不過將臣的這個想法並沒有深入下去,因為很快的,前方那座在清晨中剛剛醒來的小城裏,突然爆出一陣撕心裂肺的驚叫聲,很快的,無數尖叫聲音四處響起,其中清晰可聞有人充滿驚恐地喊著:“獸妖,是獸妖來了……”


    刺耳而帶著殘忍的尖嘯聲音,從小城南邊傳來,遠方平靜的原野上突然冒起陣陣煙塵,如正在衝鋒的戰士組成了千軍萬馬,勢不可擋地衝來。那從遠及近,夾雜著興奮咆哮聲音的唿喊,帶著嗜血的渴望蜂擁而至,站在小城另一端的將臣和山本明月都騰空而起,向小城飛去。


    飛到近處,饒是眾人早就見過了無數大場麵,但眼前景象仍然讓他們微微變色。無數的怪物和變異的妖獸,嘶吼咆哮著從原野上的煙塵中唿嘯而出,龐大的身軀、矯健的身體、鋒利的牙齒利爪,在清晨的光亮中散著濃濃的死意。而另一頭小城中的居民驚惶失措,瘋狂地到處狂奔,卻沒有人知道該往哪裏才是安全?


    密集的奔跑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終於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越來越多的獸妖從南方湧來,衝向那座小城。原野上的古道和道路兩側寬闊的大地,此刻都已經成了這些獸妖的樂園,紅了眼睛的妖物們在震天的嘶吼聲中包圍了這座小城,來不及逃進城池的可憐人,轉眼被妖獸們震起的煙塵吞沒,灰色的迷霧中有血光閃動,有尖叫傳出,隨即湮滅。


    而小城城頭之上,一些還勉強有著求生意誌的人拚命拉起了城門的吊橋,暫時將這些兇狠殘忍的獸妖擋在了城外,然後獸妖似乎無窮無盡般的從南方湧來,將這座小城團團圍住。


    天空中的將臣和山本明月,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遠處荒野之上,傳來了一聲厲嘯,那聲音聽來尖銳刺耳,竟是有幾分鏗鏘之聲,遠遠的似穿透漫天煙塵衝了過來。將臣神色一變,低聲道:“來了,應該就是這個妖獸,大家小心,按原定計策行事。”


    山本明月微微點頭,隨即散了開去,隻有將臣留在空中,向那尖嘯聲音處多看了幾眼,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隨後身子向上飛起,沒入天空雲端之中,消失不見。


    隨著那聲尖嘯越來越響,將這座小城重重包圍的無數怪獸同時昂大叫,各種刺耳聲音夾雜在一起,混合著野獸腥氣和風中隱約的血味,讓人毛骨悚然。


    煙塵中,忽的一聲轟鳴,那聲尖嘯戛然而止,半空之中光彩閃動,赫然隻見一隻身軀巨大,若猛虎狀的妖獸從煙塵中躍然而出。從遠處望去,這隻妖獸形狀若虎,就連額頭上似乎也隱隱有個「王」字,但其身軀不知比普通猛虎大了多少倍,尖齒利爪,身上皮毛更是五彩斑斕,最奇特的是身後的尾巴奇長無比,看去似乎比身子還要長許多。周圍那些兇猛的怪獸和它比起來,簡直就像是小貓小狗。


    隱身在城外的將臣皺了皺眉,低聲說了一句:“芻吾!”。


    被獸群包圍的那座小城本來就不過是一座規模不大的小城池,這隻身軀足有五、六丈高的妖獸往那座城池前一站,虎頭幾乎都構的到城池上方。濃重的腥氣隨風吹來,城牆上頭的人不是嚇的傻了,就是失魂落魄,亡命一般地逃走了。


    芻吾低吼兩聲,眼中兇光閃動,猛的出一聲尖嘯,抬起粗大前腳,直接向城門砸了下去。鋒利的虎爪輕而易舉就刺入了厚木做成的城門,在城門之後拚死抵住的平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已經有幾個被巨大的虎爪刺穿,餘下的人驚恐萬狀,四散奔逃。


    芻吾大聲吼叫,利爪接連砸下,「轟、轟、轟」幾聲大響之後,殘破的城門頹然倒塌,整座城池刹那間哭聲一片,而城外興奮的吼叫聲也隨即響起,無數猛獸蜂擁而入,轉眼間腥風血雨。


    芻吾為其他的怪獸打通了城門,但自己卻並沒有進去殺戮,似乎它已經不屑於幹這種事情,而且這個時候,它似乎現了什麽,虎頭轉動,巨大的身軀緩緩扭轉過來,鼻子向空氣中不斷聞嗅著,似乎想確定什麽東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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