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極看了一眼朱由檢,道:“五哥,這裏的東西一看就知道好吃,一會你多吃點,我還不是很餓。”


    錦繡也眨著一雙幽怨的眼神道:“公子,要不我們換一處地方吧?”


    朱由檢看了一眼徐掌櫃,有些尷尬的道:“看來還是徐掌櫃有眼光,我們坐著休息一會,稍後再迴天香樓去吃。”


    這時,幾人旁邊的一桌有人喊道:“店家,結賬。”


    那店家也不抬頭,仍舊賣力的拉著麵條,隻是口中迴道:“一碗麵條六文錢。”


    那人聽了店家的話,不由得哈哈一笑,道:“這才三日功夫就又漲了一文錢,這行情真是越來越好了。”,說完,那人放了六枚銅錢在桌上,然後嘴裏哼著小曲就離開了。


    雖是一件吃麵付錢的小事,卻看得朱由檢、張之極和錦繡三人一陣糊塗,怎麽一聽說麵漲價了這人反倒如此高興?


    不多時,店家就端著一碗麵出來了,送到幾人旁邊的桌上,順便將之前那人付的麵錢收了。


    朱由檢趁著店家出來的空當問道:“店家,怎麽這些人聽到麵價漲了反倒是很高興的樣子?吃飯花的錢多了,不是該氣憤才對嗎?”


    那店家看了看朱由檢幾人,道:“聽客官口音應該不是蘇州府的人吧?這些都是老主顧了,都知道小店從不亂漲價,若是哪日漲價了,必是小麥的價格高了。”


    張之極不解的道:“小麥的價格高了和麵價高了有什麽區別嗎?總之都是吃的東西漲價了。”


    “客官有所不知,這些人手裏可都是屯了不少的券,小麥漲價,手裏的券價自然也跟著漲,這一碗麵才漲一文錢,可是那一石一張的麥券一漲就是五錢銀子,你說他們還能不高興嗎?哎呀,光顧著說話了,鍋裏的麵要煮糊塗了。”,說完那店家快步朝大鍋跑去。


    張之極皺著眉頭很是不懂,“又是券,這券到底是何物?”


    朱由檢道:“今日逛上一天的蘇州城你就明白什麽是券了。”


    幾人正說著話,店家便用一張木托盤將朱由檢三人點的三碗麵端了上來,將麵擺上桌後,店家吆喝一聲,“三位的韭葉麵,請慢用。”


    看著眼前的麵,幾人忍不住朝著店家的手上掃了一眼,不禁想起方才店家揉麵的那一幕,再看這店家黢黑的指甲縫,三人再沒了吃麵的想法。


    這時,館子裏又來了幾個吃麵的客人,紛紛朝著店家喊道:“一碗拉麵。”


    朱由檢看著正準備朝旁邊一個空桌坐去的新客,招唿道:“幾位兄台,我們這麵點的多了,如幾位不嫌棄,不如到我們這桌來吃如何,放心,我們還沒動過,不收錢的。”


    那幾人來的時候墊江剛把麵送上桌,他們自然知道幾人確實還沒開始吃,再看幾人衣著,也不像什麽行騙的敗類,便道:“這,不好吧。”


    朱由檢道:“幾位別客氣,在下也是有事想向幾位請教。”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其中一人道:“既然幾位點多了,倒了也實在浪費,我們便幫你處置了吧。”


    “自是如此,辛苦幾位了。”


    那人起身往朱由檢這邊走來。


    朱由檢四人坐的是一張四方桌,四條長凳,剛好四人一人坐了一邊,朱由檢朝著對麵的錦繡招了招手,“坐到我這邊來。”,然後對著張之極道:“你與徐掌櫃的擠一擠。”


    鄰桌那人過來後,一邊端起一碗麵,一邊道:“小兄弟有什麽問題盡管問吧,說什麽請教不請教的。”


    朱由檢道:“兄台不必移桌,不如將那兩位兄台也叫過來一起吃,這三碗麵剛好夠三位兄台每人一碗,你們一邊吃我們一邊敘話。”


    那人一聽頓時不解的道:“小兄弟你們四人一共叫了三碗麵,然後還多了三碗?”


    “兄台誤會了,我們今日出門時已經吃過了一些,此時有些吃不下了。”


    無論朱由檢如何解釋,那人都是理解不了,既然吃不下了怎麽還要點?那人將手裏的碗放下,道:“你們不會是沒帶銀子吧?”


    “自然不是,我們是誠心誠意請幾位吃麵。”,說完,朱由檢掏出點碎銀子,招唿店家道:“結賬。”


    那店家過來收了銀子,之前朱由檢說的話店家也是聽在耳中,“這麵可是不合客官胃口?”


    “不是不是,當真是吃不下了。”


    店家想想也是,這幾人連筷子都沒動過,自然不會是因為味道有問題。


    另外一位客人見朱由檢連銀子都付了才放下心來,於是對店家道:“這為小兄弟請我們幫忙吃麵,我們方才要的麵都不用了。”


    店家隻是點了點頭便轉身迴了館子裏麵。


    待店家走後,那人將他同來的二人也一起叫了過來,三人坐下後也不客氣,拿起快吃就吃了起來,今日的運氣確實不錯,吃個麵不僅都不用等候,還有人替他們付錢。


    當先過來的那人一邊吃一邊問道:“小兄弟想問些什麽?雖說這麵我們是幫你們處置掉,但總是你們花了銀子的,我們自然也不能白吃,但凡我們知道的,必定知無不言。”


    朱由檢向前伸著脖子湊近那人一些低聲問道:“兄台,有券賣嗎?”


    那人吸溜一口將一根麵條吸進嘴裏,因為離得太近,麵湯崩了朱由檢一臉,將麵吃下,那人也向朱由檢湊近了一些,同樣低聲道:“小兄弟想要什麽券?”


    朱由檢看著麵前這人的大臉盤,活脫脫就像在中關村賣碟的,而他隻想著別人,自己的樣子又何嚐不像,他道:“什麽券都可以,隻要有我就要。”


    那人眼睛咕嚕嚕一轉,道:“我現在身上帶的不多,隻有一張布券,一張麥券和一張米券,公子若想要,我可以都轉給你,隻是這價錢?”,一聽朱由檢什麽券都要,這人連口中的稱唿都由小兄弟變成公子了。


    “價錢還好說,自然不能讓兄台虧本,兄台盡管開價就是。”


    “公子爽快。”,說著,那人放下筷子,從懷中掏出三張券,放在桌上,道:“這張布券就給公子算八錢銀子,一石麥券就算四兩銀子,一石米券算六兩銀子,公子給個十兩五錢就好了。”


    朱由檢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連著之前店家找迴的五錢銀子就要遞給那人,卻被徐掌櫃伸手攔住了,他看著那人道:“小兄弟這價格有些高的離譜了吧?”


    那人道:“怎麽會?聽你們口音就是外地來的吧,你們恐怕是不知道這蘇州府的券價,就拿著米券來說,真是一天一個價,說不準過上三五日這米券的價格還要再翻上個一番。”


    徐掌櫃還欲開口爭辯,朱由檢拍了拍他的胳膊,道:“徐掌櫃多慮了,我覺得這位兄台的價格尚算公道。”,說著,他將銀子遞給那人,然後接過他的三張券。


    張之極和錦繡二人分別從朱由檢手中取過一張券看了看,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蘇州府的券。


    這三張券全是用上等的厚藤紙裁製而成,大小不一,最大的米券有巴掌大,最小的麥券不過嬰兒的小腳丫般大小,三張券分別在中間自上而下用正楷手書“憑票兌去殼新米一石”、“憑票兌紅蘇細絹一丈”、“憑票兌去殼小麥一石”,左上角為三家商號的字號,分別為二隸書、一篆書,顏色不一,右下角為三家商號掌櫃的私人印章,背麵則是一連串的數字,同樣蓋有三家掌櫃的紅色私章。


    朱由檢道:“在下還想多收一些券,不知到哪裏去收券更容易些?”


    賣了三張券的那人猶豫了一下,然後道:“不知公子準備收多少?”


    “多多益善。”


    那人道:“若是想方便些,自然是去錢莊、當鋪、印子局收比較快,但相對來說價格也較高些。”,一說到價格高,他頓時住了嘴。


    朱由檢見這人正說著突然又不說了,不免催促道:“還有其他方法嗎?”


    “除了這幾處,那就是去尋常人家手裏去收了,隻是這要挨家挨戶的去收,而且有人還不一定賣,這就會麻煩許多。”


    朱由檢點了點頭道:“多謝。”


    與之前賣券那人同來的二人一見那人將券賣了個天價,一眨眼的功夫就賺了二兩銀子,紛紛將懷裏的券掏了出來,道:“我們這裏也有幾張,公子若是還想要的話,我家裏還有,公子稍後片刻,我去家裏取來。”


    雖然朱由檢不讓徐掌櫃的與那人計較,隻是看這三人不知足的樣子,徐掌櫃瞪了他們一眼,用蘇州話道:“白乘仔航船,還嫌比杉木臭。”,這是一句蘇州的諺語,意思是得了人的好處不僅不知感謝,還得寸進尺貪得無厭。


    一聽這人說的是地地道道的蘇州話,而且還是在諷刺三人,那三人頓時有些坐不住了,起先還以為這四人都不是本地人,才存心報了個天價,隻要是蘇州府人,便是賣菜的老太太也知道每日的券是個什麽價。


    那人有些心虛的道:“要不,我們再給公子便宜些?”


    朱由檢道:“不用便宜,若是便宜了本公子反倒不喜歡了,本公子買東西隻買貴的,不買對的。不過等你們迴去取來怕是等不了了,三位若是有心賣券,不如留下名姓,可迴家取了券,晚些時候到風行別院去找我,我將你們的名姓告知門房,你們隻需報上姓名就說找朱公子就行。”


    那三人聞言,連忙通報道:“在下劉有田。”


    “小的範滿倉。”


    “小人於得水。”


    朱由檢點頭示意已經記下,掏了銀子將幾人的券全部收下。


    那三人得了銀子,連麵都顧不上吃了,連忙起身迴家去取券。


    旁邊吃飯的人早就聽到這邊的動靜,待那三人走後,紛紛湊過來道:“公子這券還要嗎?”


    朱由檢道:“要,不管多少本公子一律收了,若是家裏或者親朋好友那裏還有的也可以一並取了,到風行別院去找我。”


    原本平靜的蒼蠅館子因為朱由檢頓時熱鬧了起來,就是連這館子的店家知道朱由檢高價收券,也停了手裏的活計趕緊將所有的券都取了出來賣給了朱由檢。


    張之極和錦繡在旁靜靜的看著朱由檢一一付了錢又收了券,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做什麽。


    直到將在這家館子吃飯的人手裏的券都收了,朱由檢才鬆了一口氣,徐掌櫃不解的道:“公子連天香樓一兩銀子的朝食都嫌貴,如今卻又在這裏大把撒錢,這事何故?我粗略的算了一下,公子這不到一刻已經虧進去一百多兩銀子了。”


    張之極一聽徐掌櫃的話,長大了嘴巴道:“什麽?為了省一兩銀子竟虧進去一百多兩?而且這半天連飯都沒吃上。”


    朱由檢不滿的衝張之極道:“你小點聲,還嫌虧的少了嗎?”


    張之極翻了翻白眼瞪了他一下道:“你還怕丟人?一會功夫搭進去一百多兩,你這散財的本事跟方大少也不相上下了。難怪你那賬簿上麵是那般狀況,原來這些掌櫃做買賣都是和你學的,高買低賣,隻買貴的,不買對的。五哥,不是我打擊你,你就不是做買賣的料,不能因為那一次賺了兩百多萬兩就開始騙自己有經商的天賦了,那是你賭錢賺的,跟明搶沒太大區別,這樣下去那點家底早晚要讓你賠光,還是安安心心的迴京城做你的五閻王吧。”


    “你何時這麽嘮叨了?”


    說完,朱由檢起身,對著錦繡道:“秀兒,我們去天香樓吃好的,讓他繼續在這念經吧。”


    “好。”,錦繡歡欣雀躍的起身跟著朱由檢走了,她是從未懷疑過朱由檢的本事的,便是今日虧了一百多兩那也是憑本事虧的。


    “哎哎哎,你們等等我,我也還沒吃……”,張之極和徐掌櫃二人連忙起身跟了上去。


    那拉麵館子和天香樓雖然相隔不過幾十步,但就這點距離張之極也是絮叨了一路。


    天香樓的門前,見朱由檢幾人前來,那小二不僅沒有因幾人之前因為一兩銀子離開而惱怒,反而看上去更加的殷切了,那笑容看起來隻有一個字能形容,就是“假”,一張臉都快皺成菊花了。


    幾人進了堂尋了一張桌子坐下,張之極對著小二大聲吩咐道:“挑你們這最好的朝食上,今日他請客。”,說著張之極一指對麵坐著的朱由檢。


    朱由檢一臉鄙視的道:“說的如此義憤填膺,仿佛受了多大委屈,虧銀子的是我,又沒掏你的荷包,而且難道平日裏吃飯你付過銀子。”


    如此一說,張之極頓時沒了聲響,他對朱由檢無言以對,隻把滿胸的鬱氣出在一旁的小二身上,見點完了餐小二還站在那裏,張之極罵到:“愣著做什麽?還不快些去準備?”


    那小二滿臉堆笑的道:“我們掌櫃的說了,今日公子、小姐隨便用,不用結賬,都算在我們掌櫃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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