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朱由檢等人迴到客棧時,已是過午時分,正趕上客棧中吃飯的高峰,大堂之中差不多已經坐滿了人,跑堂的小二來在各個桌子之間迴穿梭,很是忙碌的景象。


    朱由檢幾人好不容易找了個空著的桌子坐下,跑堂的小二一見是這幾人到來,昨日晚間便知道這幾人是京城來的客人,出手闊綽,那小二連忙過來招唿。


    來到朱由檢幾人這一桌旁,小二手裏白色的汗巾往肩上一搭,麵帶笑容的招唿道:“幾位客觀吃點什麽?”


    隻是跑堂小二話音方落,朱由檢幾人便聽旁邊不遠處的一個聲音喊道:“小二,爺這邊還沒招唿好呢?怎麽就跑了,小爺點的菜什麽時候能上啊?”


    幾人朝聲音發出的地方望去,就見一張四方桌前坐著兩人,兩人都是十五六歲年紀,一個穿著洗的發白的破舊黃色僧袍,上麵打著許多補丁,另外一人則是頭上紮著個白羊肚手巾,成圈狀挽在頭頂,此時已是深春,身上仍舊穿著件羊皮褂子,是典型的陝北裝扮。


    那喊話的便是穿著黃色僧袍的小和尚,小二朝著那人微微一笑道:“客觀稍後,此時用餐人多,客觀可能要多等一會兒了,後廚現在正忙著趕呢,您若是撐不住,那桌上的烙山杆子可以先吃點墊吧著,這東西免費供應。”


    那二人一看裝扮便是個窮苦人,偏偏還喜歡擺架子,所以跑堂小二對二人嘴上說的客氣,心裏卻毫無恭敬,兩人占了一張桌子就隻點了一個素菜和幾斤雜糧餅子。


    小二見二人吵嚷,便用那桌上免費的烙山杆子奚落他們。


    那烙山杆子便是用一些雜糧的秧子和根壓實了烙出來的,但凡有些講究的客人都不會去吃,但那二人一聽是不要銀子的,也顧不上去理會那跑堂的小二了,拿起那烙山杆子吃了起來,想來是餓極了,那滿滿半盆的烙山杆子不過一會時間便被二人吃了個幹幹淨淨。


    朱由檢見二人的樣子有些奇怪的問那跑堂小二道:“那兩人是看起來是陝北的裝扮,年齡也不大,怎麽會在保定府逗留?”


    那跑堂小二迴道:“陝北每年都會有人來個兩趟經過保定,小的以前聽說過,都是些在陝北給老爺們放羊的,一年會走京城再往南直隸送個兩次活羊。”


    朱由檢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點好了吃食,朱由檢也伸手從桌上那陶土盆子裏拿起一塊烙山杆子,先是翻來覆去看了看,隻見那餅子一樣的烙山杆子兩麵烙的焦黃,仔細看不過就是些有粗有細的雜糧杆子和根。


    朱由檢將那烙山杆子放進嘴裏咬了一口,略一咀嚼,他便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隻感覺那入口的東西又幹又澀,嚼也不是很好嚼碎,他將那塊剩下的烙山杆子重新放迴了陶土盆子裏,將嘴裏吃進去的東西艱難的咽了進去。


    駱思恭看朱由檢那樣子不由的打趣道:“怎麽樣五哥?這一口烙山杆子也算是體驗了一下底層百姓的生活了,吃不下吐了就是,何苦為難自己?不知這味道如何?”


    朱由檢咽下嘴裏的那口烙山杆子道:“想知道味道如何啊?自己嚐嚐不就知道了?”


    駱養性滿臉拒絕的道:“看你那表情我就差不多能體會到了,我可不會沒事找罪受。”


    朱由檢砸吧砸吧嘴道:“又苦又澀又難吃,還剌嗓子。”


    過了不久,跑堂的小二便端著那黃袍小和尚點的飯菜上了桌,說了聲“二位客官請慢用。”


    跑堂小二上好了飯菜正要轉身離開,卻聽那黃袍小和尚對著小二道:“這飯菜你們都撤了吧,你們這裏飯菜上的這麽晚,爺二人聞著周圍桌上的飯菜香味就已經飽了。”


    那小二心裏很是不屑,明明是吃那陶土盆子裏的烙山杆子吃飽的,卻說什麽聞著味道就聞飽了,你們若是聞味道聞飽的,那陶土盆子裏的烙山杆子跑哪去了?


    不過小二也沒多說,便準備按他們說的把飯菜收了,他一邊收一邊道:“既然二位客官吃飽了,便把賬付了吧。”


    那黃袍小和尚似乎是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大驚道:“什麽賬?我們飯菜都沒吃,為何要我們付賬?”


    那跑堂的小二一愣,隨後皺著眉看向黃袍小和尚二人道:“你們是來吃白食來了?也不瞧瞧這是哪裏,你們兩個西北人竟吃白食吃到保定府來了。”


    黃袍小和尚接著道:“小哥為何說話如此難聽?我們哪裏是吃白食來著?隻不過是因為你們飯菜上的晚了,我們聞著味便聞飽了,又沒吃這飯菜,如何能叫吃白食?”


    那跑堂小二見這黃袍小和尚能言善辯,慣會胡攪蠻纏,他一時有些語塞,不知該如何去辯駁,總之是認準了這二人點了飯菜又不付錢就是來吃白食的。他也不與這二人多糾纏,便朝著櫃台裏的掌櫃的喊道:“掌櫃的,有人來吃白食啦。”


    那掌櫃的正在櫃台裏麵低頭算賬,一聽有人吃白食,立刻抬起頭來,應和了一聲,“誰啊?”


    那跑堂小二指著黃袍小和尚二人道:“就是這兩人。”


    掌櫃的聞言,放下手裏的算盤出了櫃台,來到小二身邊問道:“怎麽迴事?這飯菜都沒吃怎麽就收了?可是飯菜不合二位的胃口?”


    那小二道:“這二人根本就沒有動過飯菜。”


    黃袍小和尚聽了小二的話,立刻反駁道:“你們飯菜上的這麽慢,我們二人坐這裏聞著周圍的飯菜香味就已經聞飽了,如何還能再吃的下。”


    那黃袍小和尚又將之前的歪理與掌櫃的說了一遍。


    說什麽聞飯菜香味聞飽了,當真是胡說八道,那掌櫃的一看桌上空空如也的陶土盆子便知道了是怎麽一迴事,不過掌櫃的也不與黃袍小和尚在這事上麵糾纏,陶土盆子裏的烙山杆子本來就是免費提供給等食的客人的,隻是如這二人這般吃掉多半盆的山杆子的倒還是第一次,凡是能到客棧裏吃得起飯的哪有幾個能咽得下烙山杆子那種苦澀的味道。


    那掌櫃的笑嗬嗬的看著黃袍小和尚道:“不知客官尊姓大名?”


    黃袍小和尚坐直了身子道:“好說好說,小爺姓李名鴻基,人都叫我黃來大師,這位是我侄兒李過。”


    這黃袍小和尚故意自抬了身份,別人有叫他黃來僧或者黃來小和尚的,卻就是沒人叫他黃來大師。


    那掌櫃的聞言立刻擺出一副恭敬的神色道:“原來是黃來大師,失敬失敬,不過大師可能不知道小店的規矩,凡是到小店來吃飯的,不過就是求個吃飽吃好,不管是吃的是山珍海味吃飽了,還是吃個麵餅子吃飽了,隻要是吃飽了那便是要付錢的。我這裏的飯菜既然上了,有人會吃的精光才飽,而有人卻隻是嚐了一口就飽了,大師覺得那嚐了一口的人不該付錢嗎?”


    “那吃了一口的客人自是應該付錢,可是我這卻是一口都沒吃。”


    那掌櫃的道:“客官是聞飽了,這店裏的客人是吃飽了,既然都是飽了那客官當然是要付錢,不過若是客官想要把這些飯菜帶著路上吃,那也是可以的。”


    那黃袍小和尚道:“掌櫃的說的很有道理,就是比這跑堂的小二通情理,這飯菜多說錢?”


    那小二白了一眼黃袍小和尚,都是讓你付錢,掌櫃的說的與我說的又有什麽區別?


    見黃袍小和尚已經朝懷裏去摸銀子了,小二道:“一盤炒青蒿,十張雜糧餅,一共是一錢銀子。”


    小二的話音方落,黃袍小和尚便從懷裏掏出了一錢碎銀子丟在飯桌上,發出一聲“砰”的聲響,黃袍小和尚開口問道:“聽見銀子的聲音了嗎?是多少銀子?”


    那小二笑著便要伸手去桌上拿取黃袍小和尚丟下的一錢銀子,他一邊伸手一邊道:“聽到了,一錢銀子正好。”


    但沒等小二拿著那一錢銀子,黃袍小和尚也快速的伸手把那一錢銀子重新抓在了手裏,接著塞入懷中。


    跑堂小二感覺到自己被戲耍了,很是惱怒的道:“你這小和尚今日是來鬧事的嗎?”


    黃袍小和尚笑著道:“我們二人自然是來吃飯的,不想鬧事,既然掌櫃的說了我們聞飽了也要付錢,飯菜香味我們聞了,那銀子的聲音你們也聽到了,我這銀子的聲音剛好可以夠付你們飯菜香味的賬。”


    說完,黃袍小和尚拉起旁邊那個叫做李過的少年,道:“飯錢也結清了,我們走。”


    朱由檢幾人在一旁聽得有趣,這黃袍小和尚年歲不大,鬼主意倒是很多,隻是想就憑這點機智就不付錢,掌櫃的自然是不會同意的。


    一見黃袍小和尚二人起身要走,小二馬上伸手攔在了二人前麵,道:“把飯錢付了再走。”


    黃袍小和尚哼了一聲道:“我們明明是錢貨兩訖了,你卻還是要與我收錢,這是何道理?你若是再胡攪蠻纏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站在一旁的掌櫃的道:“你這小和尚好生無賴,我叫你一聲大師算是給足了你麵子,你卻如此不知好歹,難道你在寺廟裏修的是歡喜佛嗎?我卻看不出小和尚有一點出家人的樣子,伶牙俐齒,油嘴滑舌,想來是在寺廟裏油葷吃得多了吧。”


    一聽這掌櫃的在諷刺他,黃袍小和尚抄起身邊用來趕羊的藤條鞭子就朝那掌櫃的臉上揮去。


    掌櫃的沒想到這小和尚性情如此暴躁,不僅來吃白食,還一言不合便動手,一個沒留意,臉上便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頓時一道紅紅的血痕便印在了那掌櫃的臉上。


    掌櫃的用手摸了摸被藤條鞭子抽過的地方,是火辣辣的疼,他開口咒罵道:“小禿驢不僅想白吃白喝,竟然還敢動手,看我不打斷你們手腳再把你們送官。”


    說著那掌櫃的身手便要往黃袍小和尚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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