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方從哲的話皇帝心裏一陣煩悶,哪還有心情看奏折,本來內閣就剩下這麽一個獨苗了,再致仕這朝中就真的無人管了。


    皇帝將打開一半的奏折重重的合上直接丟給方從哲道,“卿子既因牽連被參,著司法從公理問,方今國事殷繁,內閣之事重大,還要倚靠中涵,豈能因子之事引咎求去?朕待中涵信任有加,中涵應該體諒朕的苦衷,休要再提此事,速迴內閣理政成就一段君臣相交的佳話,莫要再有托辭。”


    “老臣謝聖上隆恩,結草銜環無以為報聖上恩遇之萬一,定當為皇上為大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方從哲叩頭謝恩,然後拿起幾份奏折退下。


    待方從哲退下後,萬曆皇帝召了王安,他豈能看不出方世鴻的罪責定不如方從哲說的那般輕巧,隻是如今內閣無人也隻能酌情處理了。


    “將朕的話轉告太子,方世鴻案既是受人牽連,著三司酌情處理,切不可牽連其他,影響朝中安定。”萬曆皇帝吩咐王安道。


    王安得了指示就去太子府傳話,在王安到太子府之前方從哲就已經差人將三司及順天府的折子遞交過來,他自己並未出麵。


    此事太子早已知悉,所以接了奏折也並未批閱,想來宮中定會傳來指示,他在等待。


    聽了王安的傳話,朱常洛心裏已然猜到,他本以為即使不牽連方從哲,但對方世鴻總要做出處罰,但聽王安的意思,甚至連方世鴻都要放過,如此一來怕是要寒了英國公的心了。


    太子朱常洛隻得按皇帝的意思批了奏折,著三司酌情處理。


    此時方世鴻已由順天府移交到了刑部大牢,以及前夜涉事的一幹人等。


    不過午時,方從哲便打點通了刑部大牢,方府管家帶著酒菜來到了刑部大牢探視。


    管家見邊上無人,便吩咐方世鴻道,“此事與你無關,芙蓉隻是被那擄上馬的混混看上帶走,才鬧出了人命,你隻是受了牽連懂了嗎?到了堂上就隻有這一套說辭,切記。”


    方世鴻聽了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他哪裏吃過這種苦,既然外麵已經安排好,他心裏才踏實下來。


    管家將方世鴻安撫好,又來到關押其他人的牢房,借著送酒菜的機會連哄帶嚇的將說辭重複了一遍,其他人又得了好處又可以脫身自然樂得順從,而那名擄了芙蓉的混混在聽聞家眷老小都被保護起來後也隻得聽從,何況還有一萬兩銀票,而且得了保證可以不死。


    三日後三司審理結束,將結案的奏折交上,朱常洛看了看,方世鴻無罪,罰俸半年,其他從犯判杖刑,首犯判充軍。


    朱常洛提起筆批示,“駁迴,方世鴻作為尚寶司司丞德行有虧,著督察院綜合考量。”


    批示好後朱常洛便著人將奏折發迴內閣。


    方從哲見了奏折批示,也知道太子這是在借機敲打他,隻是皇上已經開恩,若再是在這上麵計較就有些不體麵了,方從哲也隻得認了,折子又迴到了三司手中。


    督察院見奏折被駁迴,再看朱批,便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太子是不願意就這麽放過方世鴻,雖然有皇上授意不可牽扯,但方世鴻的處罰太輕,於是督察院與大理寺刑部重新上了一份新的結案折子,方世鴻罷免尚寶司司丞一職,從犯人等杖責四十,主犯流放雲南。


    等到方世鴻案結案之時,張之極還在國公府為芙蓉辦理後事,按時間來說芙蓉的棺木已經應該下葬,隻是沒有看到方世鴻的處置結果,張之極便將棺木一直擺在靈堂之中,每日披著麻布衣裳往銅盆中燒著紙錢。


    這日到了晚間,管家張忠匆匆進入書房將方世鴻案結果告知了張維賢,早在皇上授意太子的時候張維賢就已經猜到了結果,恐怕這罷官的處置還是太子為了安撫自己所作的努力,隻是這個結果仍讓張維賢有些不甘心,但他也沒有辦法,隻能歎了口氣囑咐張忠道,“去告訴子瑜吧,也好早些讓水姑娘入土為安。”


    張忠來到靈堂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給了張之極聽,當張之極聽到方世鴻安然無恙隻是罷官了事時,頓時瞪紅了眼,他握緊拳頭一拳砸在了地板上。


    原本盤腿坐在地上的張之極站起了身,來到芙蓉的棺木前拿起三支香在香燭上引燃,然後插在了香爐裏。


    接著朱由檢從懷裏掏出那日芙蓉佩戴的金簪,上麵還沾有芙蓉的血跡,此時早已幹涸。


    突然張之極揚起金簪也朝自己臉上紮去,然後用力往下一劃。


    “少爺不可。”張忠原本看張之極拿出金簪以為隻為睹物思人,誰知竟會往臉上劃,他頓時就想起了芙蓉臉上的傷痕,接著連忙用盡力氣拉開了張之極的手,將金簪奪了下來。


    隻見張之極原本俊俏的臉,沾滿了血,自耳下三寸,留下一條長長的傷痕。


    “來人,快來人,少爺受傷了。”張忠一手拉著張之極急忙朝外麵喊道。


    聽到喊聲,外麵是一陣忙亂,國公府裏的下人都知道近日發生的事,此時一聽張忠叫喊,以為張之極想不開尋了短見,連張維賢也急忙往靈堂跑來。


    張維賢來到靈堂時,就見張之極立在棺木前一動不動,任人如何拉扯。


    此時早有人給張之極清理了臉上的血漬,隻等著郎中來包紮。


    張維賢來到張之極身前,看著他臉上深深的傷痕和翻開的皮肉,心有不忍,“你這又是何苦,隻是多等些時日而已,爹遲早幫你報了這仇。”


    張之極上前輕輕的撫摸著芙蓉的棺木,“爹,這仇我會親手來報,他的命,既然皇上不收,那麽由我來收。我隻是怕時間久了,這仇兒子給忘了,有了這道疤,兒子每日看到都會提醒自己,那日水色所遭的罪。”


    說完,張之極對張忠道,“忠叔,水色明日便安排葬了吧,我就不隨去了,受不了那場麵。”接著對張勇道,“勇叔,明日我便隨你去軍營。”


    “唉,這是造的什麽孽。”張勇眼見著從小頑皮到大的張之極變成這副模樣,心裏說不出的難受,他歎著氣跺著腳轉身出了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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