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 ss="section j-chapter" data-paragraphid="11fb25ffd419480aa10063fd6f59288e_5">第十章 籠子裏的蜥蜴</h2>


    “奶奶?奶奶!”


    歸來的小男孩唿喚著老祖奶。他的兜裏放著許多彩色的糖果,手裏拿著冰淇淋,被陽光曬得融化了,滴落在地上。他一路跑迴來,就想讓奶奶嚐一下這新口味的冰淇淋。


    可是,奶奶不在。


    她去哪兒了呢?


    空曠的門前,搖椅空空如也,隻有齊木站在原地。小男孩跑進屋裏四處搜尋,依然找不到老祖奶。


    “我奶奶呢?”他問。


    “你奶奶去了很遠的地方。”齊木說。


    “有多遠?”


    “很遠很遠。”


    似懂非懂,小男孩安靜地坐在台階上。“那我在這兒等奶奶迴來。”


    他手裏拿著那支快要融化的冰淇淋,臉龐出奇的堅定與期待。他翹首望著街口,仿似在等候那一個佝僂的身影出現。隻是,他不知道,老祖奶再也不會迴來了。


    看著他瘦小而倔強的身影,米卡卡心底滲出淡淡的憂傷。


    耳邊傳來齊木的唿喚:“我們迴去吧。”


    “可是,這個小孩怎麽辦?他奶奶都……”


    “放心吧。我已經通知了他的父母。他不會有事的。”


    唉,亡者已逝,留給活著的人永恆的懷念。盡管米卡卡甚感哀傷,但也隻能與齊木相偕離開。在他的身後,小男孩依然保持著期待的姿勢,等待著奶奶的歸來。


    這個不安寧的清晨,至此已經過去大半。


    陽光暖暖地照在城鎮上,妄圖用自己的溫度曬幹所有哀傷。


    等兩人邁著沉重的步伐迴到住處時,旅館外,顧穎靚等人已經站在門口等候。而那個富二代林杉也在其中。門後還停著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在陽光下發光。


    人挺齊呢。一問才知道,剛才冉雨萱打來電話,邀請他們前去冉宅小聚片刻。


    “你們要一起去嗎?”顧穎靚問道。


    這種事,怎麽能扔下他們兩個?


    “當然去。”米卡卡說道。


    於是,一行人坐上林杉家的豪車,朝蜥蜴宅的方向進發。也虧這輛車足夠寬敞,坐下他們六人綽綽有餘。在車上,他們自然而然地議論起花姐的死。而這個話題,是林杉先提出來的。他似乎對兇案越來越感興趣。而米卡卡本來想加入討論,卻在齊木的眼神暗示下閉嘴不言。所以,關於案件的話題聊得有些不著邊際,隨後不久,目的地便到了。


    蜥蜴宅出現在眼前。


    “這房子,看起來不錯。”林杉走下車便說,口吻像精打細算的房地產商。他的心裏弄不好正琢磨著將這屋子買下來當做度假的別墅呢。


    而這時,蜥蜴宅的鐵門打開了。


    管家老張已經提前出來迎接。他看著這幫人,臉色詫異:“咦?小姐隻說邀請了三個人,怎麽你們是六個人?”


    顧穎靚跟他解釋說這幾位都是陪同前來的朋友。管家老張不敢擅自做主,趕緊打電話問過冉雨萱的意見才允許他們進來。而林杉的司機則被留在門外等候。


    這是米卡卡與齊木兩人第二次進入這座宅院。他們駕輕就熟地跟著管家來到大宅門口,而其他人都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般,一邊走,一邊觀賞園內的景色。很快,林杉便發現了遠在樹林邊緣的一座木屋建築。


    它保持著一貫的神秘,隱藏在夏季的林蔭底下。


    “那是什麽地方?”他問。


    “是蜥蜴神廟。”米卡卡解釋說,“那個地方不能過去哦。不然會被罵的。”


    他還記得那天差點被冉瀟罵個狗血淋頭。


    “蜥蜴神廟?咦,有意思。”


    看來這座蜥蜴神廟又引起了林杉的興趣。


    而冉雨萱已經在門口等待多時。


    “歡迎你們的到來。”她禮貌地說道。今天她換上了一套白色的無袖裙子,柔軟的輕紗垂墜到小腿間,行走時便輕輕搖擺,純潔美麗如一朵出水芙蓉。


    這般清新脫俗的冉雨萱,和在學校時仿似換了一個人似的。米卡卡不得不承認,這少女真的好美。她繼承了母親的容顏,又在優渥的家境裏成長,一言一行都得體大方,全身散發出華麗貴族的氣息。


    “小萱,你好像不太一樣了呢。”顧穎靚打量著好友,有種陌生的感覺。連丁立晗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盡露思戀之情。


    “可能是我穿得太隆重了吧。”冉雨萱笑了笑,被大家盯得有些不自在,臉頰飛上兩片紅暈:“爸爸從小就教我,不能在客人麵前失儀態。”


    如此聽來,冉家的家教很嚴。這大概就是有錢人家的條條框框吧。


    “我們這樣過來,不會有問題嗎?”


    米卡卡微微擔心。雖說一行人並非不請自來,但如果沒有得到主人家冉瀟的同意,他們的來訪就變得很尷尬了。


    “不必擔心。”冉雨萱的微笑如同一顆定心丸,“邀請你們來,是得到我爸爸允許的。”


    這樣一說,才讓人徹底放心。


    接著,在她的引領下,大家進入了大廳。


    茶幾上已經為一行人準備好了點心與茶水。


    “爸爸呢?”冉雨萱剛坐到客廳的沙發上,便問管家老張。


    “先生在溫室裏。需要找他來嗎?”管家老張詢問。


    “不必了。”冉雨萱說著,朝大家露出溫柔的微笑:“各位,請用茶吧。”


    管家老張熟練地為每個人都倒上一杯茶。


    這茶有點苦。米卡卡嚐了一口便嫌棄地放下了茶杯。反而是林杉與齊木,似乎深諳茶道文化,一本正經地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茶的年久味道湧入唇舌,微苦,舌尖微澀,入喉之後便轉化為甘甜,宛如唿吸著茶園裏最清新的空氣。想達到這種意境,必然要茶葉品種優良,且製作的熟度剛好。


    二人不約而同地讚歎道:“好茶。”


    瞧這兩人喝得頭頭是道,米卡卡不禁又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味道仍有些苦澀,但他也裝模作樣地抒情說道:“啊,真是好茶。茶的芳香沁人心扉,喝了之後,猶如置身於春季雨後的茶園裏。噢,想想看,那是多麽美麗的景色啊!”情到深處,他居然還吟詩一首:“曬藥竹齋暖,搗茶鬆院深。思君一相訪,殘雪似山陰。”


    吟完後,他才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視著他,或敬佩,或讚賞,大概被他的才情所折服了。倒是齊木的眼神與眾不同,分明在說著兩個字——裝x!


    “咳咳……”米卡卡想到又被齊木鄙視了,好心情立馬消去一大半。他換了個話題,問道:“冉雨萱,這是什麽茶呀?鐵觀音?普洱?”


    冉雨萱對茶也沒有研究,說:“我也不知道,這是我爸爸的朋友送的。他平時也不舍得喝,這茶隻用來招待客人。”


    聽此言,這茶應該很名貴吧。


    而這時,林杉細抿一口後,又優雅地放下茶杯,說:“這是產自斯裏蘭卡的上品烏沃茶,挺名貴的。”


    噢,沒想到林杉在茶文化方麵有如此深的造詣,米卡卡對這位富二代有些刮目相看了。想著,他趕緊又喝了幾口。苦不苦先不說,難得享受一次富人生活,怎麽著也得喝完呀。不過,奇怪的是,林杉隻喝了兩三口就放下杯子了。


    “咦?你怎麽不喝了?”米卡卡心想,你不是說這茶如何如何高大上嗎?


    林杉卻淡淡一笑:“這茶雖好,但比不上我家常喝的harney &amp; sons。”


    這一串繞口的英文單詞差點沒把米卡卡繞暈。


    “那又是啥?”他好奇問道。


    林杉說:“噢,那是一種英國皇室專用茶。”


    英國皇室專用!聽名字就吊炸天!


    米卡卡又好奇:“那跟這種斯裏蘭卡的啥烏龍茶相比如何?”


    “是烏沃茶,不是烏龍茶。”


    “哦……對不起。”


    林杉淡淡然,拿出手帕擦擦嘴巴,隻用一句話便迴答了米卡卡的疑問:“這種烏沃茶,是我家傭人喝的。”他的表情就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隻是其他人聽了,表情尷尬萬分。米卡卡端著茶杯,也不知道該喝,還是不該喝。


    喝吧,不等於承認跟他家的傭人同一等級嗎。


    連齊木的嘴角也微微抽搐,頗有一針射出去的衝動。


    “大家先吃點心吧。”冉雨萱很好地化解了這份尷尬。


    米卡卡看了看桌子上的糕點,又看了看林杉,小心翼翼地問:“林同學,你家傭人吃不吃這種點心?”


    林杉還真的仔細觀察了一下,才說:“噢。這些南方的點心,我們家傭人一向不吃。”


    那就可以放心了!米卡卡拿起一塊馬蹄糕就咬一口。嗯。真好吃!


    一邊吃,他還不忘好搭檔齊木,遞給對方一塊。可是齊木擺手謝絕,似乎對美食不感興趣。


    齊木的目光謹慎地環顧屋子四周。


    此宅的外觀看起來陳舊古老,但是內部裝修卻十分現代化。大概是經過一番修葺,整個大廳鋪貼著古典奢華的阿波羅微晶石地磚,盤旋而上的樓梯是嶄新的白色石膏歐式雕花柱,頂層吊下華麗的水晶花朵吊燈,精美的落地窗做成白色拱門的樣式,可以看見窗外的濃濃綠意,華麗的裝修簡直像座新時代歐洲別墅。但唯一與之格格不入,是樓梯轉角處的一座古董掛鍾。這東西老舊得有一定的年頭,潮濕的木質外殼有點被腐蝕了,就連那微袖鍾擺也搖晃得很吃力,完全垂垂老矣的樣子。但越是這種老古董,越值錢。


    齊木正觀察著,忽然發現謝修哲也在打量這間屋子,對方的眼神裏竟透出一絲迴憶的悲傷。齊木不由得問:“老師,你以前來過這兒?”


    謝修哲笑著搖搖頭:“哦,不不。我是第一次來。隻不過看到這麽大的豪宅,我有些吃驚。”


    確實,有錢人的豪宅是老百姓平時難以踏足的。


    隻不過,一個人除外。


    “這房子大嗎?我覺得一般般寬敞吧。”林杉的話會把窮人給活活氣死。


    估計林家的廁所都比米卡卡家的房子大。想到這點,米卡卡就不想跟他沾上半點關係。這會導致自卑的。


    而顧穎靚環顧著這華麗高貴的客廳,十分羨慕:“這裏真的好大好漂亮哦。小萱你住這麽大的房子,一定很幸福吧。”


    被同齡人羨慕,本是一件開心的事,然而冉雨萱的笑容卻十分苦澀。她垂下眼簾,憂傷從眼角緩緩渡出:“這地方雖大,對我來說,卻像囚籠。我從小就想著離開這兒,離開蜥蜴神的詛咒……”


    說到此處,她沉默下來。


    沉默向四周蔓延而開,其他人也如同失聲,安靜了。


    直到,丁立晗突然堅定地看著她說:“小萱,沒事的。我們都會幫你!我不會讓蜥蜴神傷害你!”


    這個男生在許下重要的諾言。然而,冉雨萱卻避開他那道熾熱的目光。


    她當然知道他的心意。隻是,在解除蜥蜴神的詛咒之前,她現在不能也不敢接受一份愛戀。她滿腦子都是關於蜥蜴神的事。她心裏並不確定這些人是否真能幫上忙。


    猶豫片刻,她終於決定將發生身上的怪事說出來:這幾天晚上,她臥室的牆上經常突然閃過一條蜥蜴的影子。以及,她睡醒後,會發現衛生間裏出現奇怪的黏液。最離奇的一件事是,家裏一位女傭曾經在她的房間裏見過一條蜥蜴。而那條蜥蜴,長得竟然跟她一模一樣!


    “我一定是在逐漸變成蜥蜴神。”冉雨萱不安地絞著手指。當這些怪事綜合在一起,她不由得相信,她距離完全變成蜥蜴神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離蜥蜴神節,隻剩兩天。


    “聽你這麽說,確實很古怪呀。”米卡卡說,他提出一個荒謬的推理:“難道你在入夜之後,就會變成蜥蜴神?”


    這有點類似圓月變成狼人的傳說。


    “不。說不定,是有人在故意作局。”齊木提出不同的意見。


    “怎麽說?”米卡卡將目光投過去。齊木正要解釋,卻被林杉插嘴打斷:“齊木同學的意思應該是,有人布置了一個詭計,令冉雨萱同學誤以為自己是蜥蜴神。譬如,看到蜥蜴的影子,這個隻要利用手電筒就可以做得到。弄到蜥蜴粘液什麽的,也不難。”


    “不對呀。那個女傭不是說看到蜥蜴長得跟她一模一樣嗎?”米卡卡問。


    “這就要詳細問問當事人了。”林杉說,“那個女傭呢?”


    管家老張報以惋惜的語氣,“真遺憾,她驚嚇過度,已經辭職迴家了。目前這宅裏隻有我一個傭人。不過,女傭當時描述的,我記得很清楚。”


    說著,管家老張一五一十地將女傭的經曆複述出來。據說當時是入夜,女傭在走廊上看到一條蜥蜴正爬進小姐的房間,頓時嚇得三魂不見七魄。就在那時,那條蜥蜴居然轉過頭,朝她咧開嘴笑了。短短一瞬,她看見了那蜥蜴的臉……


    “那張臉布滿類似蜥蜴的紋路,眼睛橢圓形,嘴唇突出。看起來十足蜥蜴人!”


    管家老張剛說完,林杉便擺擺手,“不對。”


    “哪裏不對了?”


    “那個女傭不是說它長得跟冉雨萱一模一樣嗎?按照她的描述,和冉雨萱也不像啊。”


    畢竟眼睛橢圓形,嘴唇突出什麽的特征,跟眼前美若天仙的冉雨萱確有天壤之別。


    “是啊。”連管家老張也撓頭不解了,“可是那個女傭口口聲聲說那條蜥蜴長得像小姐。”


    “嗬嗬。”林杉淺笑兩聲,“或許,那女傭說的是事實。”


    怎麽?他反而把自己的推論給推翻了?米卡卡對林杉的思路捉摸不透,隻聽對方說:“如果找了一個相似冉雨萱的少女來扮演蜥蜴神呢?我們應該聯想一下當時的環境,那時既然是深夜,光線自然就不足。人的視力會受到影響。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在偽裝者的臉上化妝,把她打扮成蜥蜴。這樣一來,誰又能看得出她是真的冉雨萱,還是一個跟她相象的偽裝者呢?”


    這小子分析得有條有理,連米卡卡都被這滴水不漏的推理給折服了。而齊木也是頗為驚訝,因為這正是他心中所想。


    林杉究竟是什麽人?齊木不禁懷疑起對方的來曆,怎麽看,對方都不像一個正常的富二代。


    “這麽說,是有人在害我?”冉雨萱感到不可思議。


    “關鍵是。”林杉頓了頓,目光突然變得犀利如劍,“那個人為什麽要害你?我總覺得,這裏麵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他的話,引起了人們的深思。


    誰在幕後操縱著這一切?


    它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忽然。


    冉雨萱一把抓住米卡卡的手。這舉動驚得他有些不知所措。長這麽大了,他還很少與美女這般親密接觸呢。


    她緊握他的手,眼裏溢滿哀求的目光:“米卡卡同學,求你幫幫我!我不想成為蜥蜴神。”


    那一刻,米卡卡心底油然升起身為一名偵探的責任感。他拍案而起,堅定的目光如一名革命誌士。“放心!就交給我吧!”


    他一定會偵破疑案的。


    “謝謝你。米卡卡同學。”冉雨萱十分感動。


    果然是名偵探,看起來就很可靠的樣子呢!


    其他人亦一臉的敬佩,仿佛從米卡卡的身上看到了可貴的品質。當然,隻有犯罪師齊木對此是一屑不顧的。他認為,要破此案,必須從十八年前的血案調查起。他便提出一個要求,“我想參觀一下當年發生案件的房間。”


    也就是,冉雨萱出生後,蜥蜴神大開殺戒的那個房間。


    “對不起……”冉雨萱臉露為難之色,“那年出事以後,爸爸就把二樓的房間關起來了。這些年來,那個房間再也沒有打開過。”


    齊木始終堅持要進去一查究竟,他說:“如果想知道真相,實地考察是很有必要的。”


    “這……”冉雨萱拿不定主意。雖然她認同齊木的說法,但是如果私自打開那間房,會被父親責罵的。


    “如果我們偷偷進去看一會兒,不會被發現的。”米卡卡也說道。


    冉雨萱有些動搖了。“你們保證就一會兒?”


    “保證!”


    倘若隻看幾分鍾,應該不成問題。冉雨萱剛要點頭應允,管家老張卻出聲阻止:“小姐。這樣做不妥吧。萬一先生知道呢。”


    “老張。”冉雨萱卻哀求他:“求求你,幫幫我,絕對不能讓爸爸知道。”


    “這……”


    管家老張在她的一再懇求之下,才勉強答應幫她隱瞞此事。而後,他拿來鑰匙,領大家走上二樓。這時冉瀟仍在溫室裏,一時半會兒不會迴來。隻要他們行動速度,就不會被發現。


    正走著,卻突然,隊伍中的謝修哲停下腳步。他注視起一幅樓梯牆上的壁畫。


    那幅油畫色彩柔和,以藍與綠為基調。畫中出現一男一女坐在山坡上,風一吹,青草便泛起律動。而湛藍的長空簇擁著白色的雲朵。雲影之下,兩人相互依偎,他們的白色衣衫在寂寥而空曠的風中飄揚。


    油畫的右下角注有作畫者的姓名:王藝錦。


    “這幅畫……”從一個美術工作者的角度,謝修哲似乎對這幅畫產生了興趣。


    走在最前麵的冉雨萱也停下來,解釋說這幅是她媽媽生前的作品。而畫中的人正是她年輕時的父母。王藝錦,則是她媽媽的名字。


    “哦……”謝修哲沉吟片刻,大家才繼續往上走。


    來到二樓。最後一個房間即是當年的案發現場。管家老張用生鏽的鑰匙插入鑰匙孔時,鎖頭發出鐵鏽摩擦的聲音,就像是在開啟時光機般,房門緩緩打開。隨之,一股多年的塵埃混合著陳舊的味道撲麵而出。


    這裏,已經被隔絕很多年了。於世間,它如同一處荒島,時間與痕跡在此停滯不動。房間內依然保持著十幾年前的模樣:潑灑牆上的血跡,已變成一塊塊黑斑,像絕症病人的皮膚;淩亂的醫療工具仍留在原地,染血的繃帶變黑了,像死掉的蛇;病床上血跡斑斑,當年冉太太就慘死在這上麵。


    除此之外,地上和牆上仍保留著警察的作業痕跡。他們用粉筆畫著人形圈圈,表明死者所在的位置與姿勢。


    齊木凝視著其中一個人形粉筆圈,似乎發現了端倪,眉頭微蹙。


    “齊木兄,你有發現?”米卡卡也盯著那個粉筆圈。可惜他眼拙,看不出啥門道。


    “嗯……”齊木繼續盯著粉筆圈,突然手指一揮:“你,躺進去。”


    他莫非真發現了線索?米卡卡不明就裏,立即聽話地躺進粉筆圈裏,按死者的姿勢擺好。良久,齊木仍在沉思。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跟過來圍觀,齊刷刷的目光看得米卡卡有些尷尬。半晌,他終於忍不住問:“齊木兄,你究竟找到什麽線索了呀?”


    齊木卻聳聳肩,一副‘你在開玩笑嗎’的表情,毫不負責地說:“什麽線索?我隻不過覺得這個圈圈跟你的身材很般配而已。”


    聽起來,就像在逛商場時,突然指著一件衣服說,噢,這很適合你耶。


    適合你個鬼!


    米卡卡沒好氣地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沒有線索我們就趕緊出去吧。免得被冉先生迴來發現。”他說。


    一行人於是拍了幾張照片就匆匆退出房間。


    剛關上門,齊木忽然問管家老張,關於當年的案情,他知道多少。


    “我可什麽都不知道!”管家老張像要撇清關係似地慌忙擺手,他說他是血案發生以後才來這兒當管家的,根本不知情。而當年的傭人在案發後都被解雇了。如今,唯一的知情人就是當年的幸存者冉瀟。


    “看來得找你爸爸談一下了。”


    米卡卡剛說完,冉雨萱便趕緊阻止:“萬萬不可。這件案子在我們家是禁忌,我爸爸從不提及。如果貿然去問他,可能會惹他發火啊。”


    “這樣子啊……”


    一想到冉瀟那張不苟言笑的臉,米卡卡也猶豫了。他可不想平白無故被人罵一頓。


    就在這時……


    “哇啊!”宅外突然傳來刺耳的尖叫。


    這驚動了所有人。他們麵麵相覷,充滿疑惑。隨即,齊木與林杉首先反應過來,咚咚咚就跑下樓去。


    其他人緊隨其後。


    大家很快跑到外麵,再循聲趕過去一看。


    “噢!”米卡卡等人呆住了。


    冷汗,驚愕,恐懼,一樣不差地出現。


    所有人的視線在一個巨大的鐵籠前凝固。


    它呈圓拱形,約莫有過百平方米大小,跟一套商品房的麵積差不多。用來製作鐵籠的鐵枝很粗,約有三指寬,鐵枝之間的縫隙隻有一個巴掌大小,以人類的軀體無法鑽進去。不僅如此,鐵籠還設置了兩道防護網,中間設置一條狹窄的隔離區。要進入到籠子裏,必須經過兩道鐵門。而鐵門的鎖也不同一般,除了常見的鐵鎖之外,還配置了密碼鎖。即是說,要打開鐵門,要知道密碼和擁有鑰匙。


    這麽牢固的鐵籠,所囚何物?


    目光所及,隻見鐵網交錯之間,一條巨大的蜥蜴正匍匐著,吐著細長的信子。它的頭尖而長,巨大的嘴巴一直開到後腦勺的位置,可見其兇猛。一層層顏色青紫漸次的鱗片,像戰士的盔甲一樣布滿它的身軀,厚實而堅固。而它那尖利強壯的五爪則緊緊地抓著地麵,陰狠的目光不知正盯著何物,仿佛隨時都會撲將而來。


    更可怕的是,此時,鐵門竟敞開著!


    所幸的是,蜥蜴並沒有趁機逃出來。它的注意力全部落在籠內一個男人的身上。


    此時,那男人正在籠子的一角,與它距離不出幾米。


    他手裏拿著一隻雞,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這人是誰?


    他看起來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身材瘦而結實,但在那條巨蜥麵前卻像隻弱小的獵物。他杵在原地,臉色蒼白如紙。而他手裏那隻肥碩的母雞,撲騰著翅膀,在拚命掙紮著。


    此番驚險的場麵,驚得米卡卡等人不禁尖叫:“哇!蜥蜴神出現了!”


    這就是蜥蜴神的真麵目?


    隻見那男人嚇得渾身發顫,手中的雞趁機掙脫束縛,跳到地上,然後竄到一個角落,蜷縮著瑟瑟發抖。那是小動物臨死前才有的絕望,在強大的蜥蜴麵前,那隻肥雞的命運仿佛已然注定。可是,巨蜥對此卻視若無睹,它的雙眼依然盯著眼前的男人,儼然認定了這是比肥雞更加美味的食物。


    它蓄勢待發,準備找出對方的弱點,一擊致命。


    那男人看看跑遠的母雞,再迴頭看看這虎視眈眈的蜥蜴,雙腿一軟便跌坐在地上。冷汗自四肢百骸冒出來,他隻覺得世間一片黑暗,世界末日般的陰雲聚攏在心頭。他要死了,他根本無法單靠他的雙腿逃離這條蜥蜴的捕殺。


    誰來救救我啊……他在心裏呐喊著,卻百無一用。


    那蜥蜴吐著信子,緩緩向他靠近。晶瑩的涎水,在地上畫出一條細細的痕跡。這樣下去,它會把那男人當做獵物吃掉!


    他危在旦夕。


    見此,管家老張氣得直跺腳:“完蛋了!這蠢貨是新來的工人,居然把我的囑托給忘了,私自跑籠子裏去!”


    “別廢話了!”米卡卡也很急,生怕趕不及救人性命,說:“還愣著幹嘛!快點救他啊!”


    管家老張聽了,想打開鐵籠的門跑進去,但被齊木喝止。


    “笨蛋!你進去想找死嗎!”


    沒有武器防身,貿然跑進去麵對一隻吃人怪物,無異於自尋死路。想到這兒,管家老張也知趣地退縮了。


    “怎麽辦?”冉雨萱急得幾乎掉淚。如果眼睜睜看著別人慘死而無法施救,估計這裏的每個人都會內疚一輩子的。


    可是來不及了。


    隻見,那工人連滾帶爬向後退去。巨蜥穩步前進,越逼越近。眼看到了牆角,男人再也無路可退。他渾身顫抖如篩糠,雙眼瞪大如銅鈴,驚恐地看著眼前的怪物。


    死亡的絕望籠罩著他。


    這時,突然——


    “嘛哩嘛哩哄!”他們的身後猛然響起一個咒語般的聲音。


    由於事發突然,這聲音帶有某種不可抵抗的威懾力,不僅米卡卡等人一愣,連那條正欲發起攻擊的蜥蜴也被嚇得一縮,警惕地將頭顱轉向鐵籠外。


    此時,那位神秘的鬥笠怪女正走過來。她依然戴著鬥笠,垂下的黑色麵紗遮住了她的臉龐。旁人根本無從看清楚她的樣貌,也就無從得知她的年齡和容貌,甚至有可能連性別都是偽裝出來的。


    隻見她快步走進鐵籠,絲毫沒有停頓。而冉瀟則跟在她的後麵。


    “大師,你這樣進去,不怕嗎?”冉瀟問道。


    鬥笠怪女似乎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笑。


    隻見她大約一米六多的身材,十分瘦小,但姿態竟有幾分視死如歸。她躬身進入籠子裏,赤手空拳緩步走到籠子中央,抬頭挺胸地麵對著蜥蜴,周身充滿了威懾力。那氣勢,宛如從天空俯視的神靈,手握扭轉乾坤的力量。


    巨蜥的身形頓了頓,轉身朝向她。


    鬥笠怪女毫無閃躲與害怕。


    就這樣與它對峙,仿佛兩個即將一決高下的武林高手。


    風吹來,輕輕地抖動著她的黑袍。她散發出的詭異氣息令巨蜥躊躇片刻,好一會兒才緩緩抬起爪子,似乎在試探對手的反應。而那嚇壞的工人被眼前這離奇的一幕震驚了,竟忘記了尖叫與逃跑。


    籠外的冉瀟氣得低吼:“蠢貨,還不快點滾出來!”


    這一罵,工人才如夢初醒,趕緊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跑出籠子。剛跑出籠子,他就癱坐在地上,渾身濕透宛如水洗,身體止不住地發涼。


    剛才,他可是差點丟了小命哪……


    此時,籠子裏。


    巨蜥的注意已經全部轉移到鬥笠怪女的身上。它微眯著眼,全身肌肉收緊,蓄勢待發。褐綠色的眼瞳裏散發著冰冷殘酷的光芒,僅此就能讓人不寒而栗。然卻,那鬥笠怪女依然立定在原地,禪定般紋絲不動,仿佛也正透過麵紗盯著逐漸逼近的敵人。


    隻要巨蜥一張嘴,就能將她的胳膊咬斷。


    但,她氣若神閑。就這樣任由著巨蜥步步逼近。


    它的目光在她身上掃蕩,似乎在思忖著對手的戰鬥力。看起來,鬥笠怪女的威懾指數為零。很快,巨蜥的雙腿肌肉收緊,眼看就要向她撲去。


    籠外的眾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卻在這時——


    “米裏硒烏裏叭轟!”鬥笠怪女嘴裏忽然快速地吐出一串嘰裏呱啦的咒語,然後,雙手一揚。她的麵前揚起一陣白煙。


    似乎畏懼這陣詭異的煙霧,巨蜥突然戰力全消,畏懼地向後退,逃也似地爬到樹上。


    剛剛……發生了什麽?


    圍觀的人們瞠目結舌。鬥笠怪女隻用一句咒語,就馴服了可怕的食肉怪物?


    那究竟是什麽厲害的咒文呢?


    不。巨蜥害怕的不是所謂的咒語,而是她揚起的那陣白煙。那估計是令蜥蜴害怕的藥物吧。齊木當場就猜了出來,但並不捅破真相。


    而這時,鬥笠怪女轉身施施然走出網籠,無視掉所有人驚異而崇拜的目光,若無其事地走迴古宅,隻留下一縷漸行漸遠的身影。


    “快把門關上!”


    這時,在冉瀟的命令下,管家老張趕緊關好籠子的雙重鐵門。這下子,巨蜥逃不出來了。


    總算是虛驚一場。


    唿……在場的人們暗中鬆一口氣。那個工人撿迴一條命,也算萬幸。不過,他逃不了雇主的訓斥。冉瀟衝他雷霆大發,“混蛋!你怎麽可以打開籠子進去呢?嫌命長?!”


    冉瀟發火,非同小可。米卡卡都被他怒火衝天的氣浪震得退後三尺。可憐那個工人,戰戰兢兢如一隻鵪鶉,忙不迭地道歉:“對……對不起……我忘了。”


    “先生,別怪他。他就是一時疏忽了。”管家老張壯起膽子替工人辯解。此二人在霸氣側漏的冉瀟麵前,就像做錯事的小學生,頭都不敢抬一下。


    “爸爸,別責怪他了。”冉雨萱也替人求情。


    這時,冉瀟氣也消了大半,語氣緩和下來,看著工人說:“你先迴去休息幾天吧。你肯定嚇壞了。”


    工人如獲大赦,趕忙鞠躬謝恩:“謝謝先生。”


    冉瀟想了想又說:“等蜥蜴神節過後你再迴來工作吧。哦,就是6月9號。記住了,別誤了時間。”


    工人唯唯諾諾,冉瀟便讓管家老張送他出去。


    目送兩人朝大門遠去的身影,大家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迴到鐵籠裏。


    此時,巨蜥已經從樹上爬了下來。籠子裏隻剩下角落裏那隻肥雞,它不安地發出“咕咕噠”的聲音,側轉腦袋,似乎聽到了動靜。


    餓極了的巨蜥理所應當地向它爬去。它是這裏唯一的食物了。


    巨蜥的神情有些乏味,似乎在嫌棄獵物過於弱小而唾手可得。但這對於可憐的肥雞來說,卻是滅頂的災難。終於,巨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過來,未等那隻雞撒腿逃跑便將之在半空截殺,哢擦一下咬斷了喉嚨。


    “咯咯噠。”


    撕心裂肺的慘叫之後,鮮血噴灑在地上,巨蜥肆意地攪動著嘴裏的食物,肥雞的骨頭盡碎,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羽毛和皮肉被唾液混合成一團可怕的肉泥。最後,巨蜥的喉嚨咕咚咕咚地挪動兩下,將肥雞整隻吞進肚子裏。


    吃飽後,它打了個嗝,便慢吞吞地爬上棲息的大樹。


    鐵籠外的人看在眼裏,紛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米卡卡驚愕地張大嘴巴,喉嚨猛吞幾口唾液,背上浮出了一層冷汗。這血腥的片段,深深印入了腦海裏,仿佛一場噩夢。


    “這……這是不是蜥蜴神?”


    冉瀟微微笑,不作聲,嘴角的譏諷算作迴答。


    當然,這不是蜥蜴神。這隻是他養的一條寵物。


    “這條蜥蜴會吃人嗎?”米卡卡又提出了一個可怕的問題。


    冉瀟笑容變得詭異,他看著米卡卡,似笑非笑:“誰知道呢?”


    或許吃,也或許不吃。


    對食肉動物而言,人類,何曾不是一盤美食?


    想到這兒,米卡卡又膽戰心驚地看了看樹上的巨蜥。它的嘴裏仍在嚼碎雞的屍體,透明的唾液與雞血混成一道,長長垂涎到地麵。突然,它那狡詐的眼瞳驀然轉過來,瞪視著米卡卡。


    哇……他冷不丁倒抽一口冷氣,渾身輕顫。


    這條蜥蜴真嚇人哪!


    而林杉則彬彬有禮地問道:“冉先生,請問你為什麽要養這麽一條蜥蜴呢?”


    冉瀟轉眼看去,發現是一個氣質不凡的少年。更重要的是,這位少年穿著打扮絕非屌絲,一看就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富家子弟。而且,門外那輛名貴的勞斯萊斯,應該就屬於這位少年。於是,他對林杉的態度顯然好多了,迴答問題也十分爽快:“這裏是蜥蜴宅。養條蜥蜴,也不足為奇,不是嗎?”


    “可是,你不擔心有危險嗎?”


    冉瀟哈哈朗笑兩聲,說:“放心,這籠子裏有兩道防護欄。而且還有警報係統。這條蜥蜴是絕對不可能跑出來的。當然……”說到此處,他忽然略作停頓,眼神又變得怪異起來,“如果有人故意打開門放它出來,那就另當別論了。”


    他的話,似乎藏著某種含義。


    大家相互看了看,不知如何接話是好。這時候,管家老張迴來了。他身後領著兩個人。


    一個是於霑,另一個則是他的助手。沒錯,就是那位經常遲到的迷糊助手。據說這次遲到是他為了鍛煉身體,特地騎單車前來,結果走錯了方向,差點直奔深圳去了。這不,耽擱了兩三天,他才來到古鎮。


    看到那位新出場的人物,米卡卡驚喜過望,幾乎跑著迎上去:“呀,你在這兒哦!”


    那助手先呆後喜,衝上來就抱著米卡卡:“小米,是你!”


    這故友重逢的場麵,看得旁人頗為迷惘。


    “怎麽?你們認識?”見助手跟米卡卡打得火熱,於霑也不禁問道。


    “是呀。”助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跟於霑說:“這位米卡卡就是之前我跟你提起過的名偵探啊。我和他是老相識了。”


    讀者們是否還記得,曾經有那麽一位菜鳥警察,功夫了得,喜歡穿李小龍服裝,連名字也隻跟李小龍差一個字。他的名字叫做——李小崇!


    不過,人們都叫他李小蟲。


    “噢。”於霑一臉釋然:“原來你就是阿蟲口中的那個名偵探。”


    “是的。我叫米卡卡。幸會幸會。”米卡卡伸出手,於霑卻笑了笑,沒伸手去迎。


    “我知道你。”他說,“你哥哥叫米傑。以前我是你哥哥的手下。”


    沒想到兩人還頗有淵源!米卡卡更高興了。有了哥哥這層關係,以後辦案起來會更加方便吧。哪曾想,於霑補了一句,等於潑一盆冷水:“不過他為人很裝逼。我一點不喜歡他。”


    “……”


    這就很尷尬了。作為裝逼高層米傑的弟弟米卡卡,此時嘴角僵硬,不知說啥好。他怎麽會料到這於霑跟米傑有嫌隙呢?


    完蛋了。米卡卡預感到今後要想插手蜥蜴神的案子,恐怕不容易了。


    而看到於霑來訪。冉瀟也頗為吃驚:“於警官?是你?”


    於霑笑了笑,“冉先生,多年不見。你風采依然啊。”


    冉瀟臉色冰冷冷的,收斂笑容,“彼此彼此。”


    看這兩人,似乎交情也很一般。


    剛要繼續寒暄之時,李小崇忽然發現了什麽,疾步走到於霑身邊,輕輕耳語:“於叔,你看。”


    若有所指般,李小崇的目光向左側的方向望去。待於霑也會意地看過去時,他的眉頭頓時皺在一起。那方向站著一位少女。而她的模樣……


    “這位是誰?”於霑不動聲色地問道。


    “這是我的女兒。冉雨萱。”冉瀟迴答。


    “哦?就是十八年前的嬰兒?”


    於霑和冉雨萱對視片刻,雙方都禮節性地笑了笑。這時,李小崇又與他耳語:“於叔,這跟上次嫌疑人肖像的少女長得很像呢。”


    “嗯。”於霑使了個眼色,暗示李小崇別再說話。而他的目光在冉雨萱臉上瞄了一眼就移開,生怕引起她的懷疑。


    沒有錯,這位少女的模樣確實跟上次搶劫少年被殺案的兇手長得很像。而據目擊者證言,兇手是蜥蜴神。莫非這個冉雨萱真的即將成為傳說中的蜥蜴神?於霑的腦筋飛快轉動著,他目前仍無法百分百確定那個兇手就是冉雨萱。雖則兩人有七八成相似,但由於兇手的臉部像蜥蜴一樣布滿紋路,妝容又作過處理,無法跟一個正常人的臉部作比較。舉個例子,京劇演員卸妝以後,台下的觀眾也未必認得出來了。


    這時,冉瀟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於警官,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哦。是這樣。”


    於霑才想起正事,拿出花姐死時的照片。“這個人你認識嗎?”


    冉瀟看了一眼,便點頭:“這是花姐。以前在我家當過傭人。後來在鎮上開了一家溫泉旅館。自然是認識的。她怎麽出事了?”


    “你再仔細看看。”


    在於霑的提示下,冉瀟不禁拿著照片仔細端詳起來。隻見照片上,女人被咬得遍體鱗傷,她的神情十分驚悚,但依舊能看出如花的麵容。冉瀟注視那張臉半刻,忽然臉色蒼白好似失血過多的病人,細密的冷汗從他背部滲透出來。


    而他的眼神,仿佛陷入了夢魘,驚慌失措。


    “這……”他的嘴唇微微顫動,似受到了可怕的打擊。多年前的慘景再度刺激起大腦的記憶。他認出花姐的死狀跟蜥蜴神血案的死者一模一樣。


    “怎麽會……這樣……”一向為人冷靜的冉瀟竟顯得頗為失魂落魄,自言自語般喃喃低語。每吐出一個字,氣力彷佛就漸漸流失。他覺得這事難以置信,仿佛食人怪物蜥蜴神就在身後,正吐出粘濕的細長舌頭,欲將他吃掉。一股寒意浸透全身,身體的每一根脈管都在洶湧著恐懼。


    他抬起頭,看著於霑。


    “於警官,蜥蜴神……它真的迴來了?”他艱難地說出這一句話。


    於霑安靜地點點頭,然後又拿出其他的照片:“不止這一件案子。實際上,前天這兩個人也死在了鎮上。”


    那是王琛與小偷的照片。冉瀟確認一下照片,發現這兩個人很陌生。


    “我從沒見過他們。”他老實迴答。


    於霑指指照片裏的王琛:“這個是記者。”又指指小偷阿星的屍體,“這個人經過我們調查,發現是一名慣偷。”


    記者和慣偷?聽起來頗奇怪的組合。


    “不過,他們因為何事而被殺,就不得而知了。但我想,他們一定是在一起謀劃著什麽事。”


    “等一下。”忽然,管家老張打岔道,“這個叫王琛的記者我見過一兩次,他曾經在宅外偷拍,後來被我趕走了。不過這個小偷我就真的沒見過。”


    照他的說法,王琛應該也是衝蜥蜴神事件而來。不過,這個小偷阿星又是怎麽迴事呢?既然人已死,也就難以揣摩出他們真正的作案動機了。而於霑此次前來,還有一個目的。


    “我聽說鬥笠怪女是你府上的貴賓?”於霑問道。


    “鬥笠怪女?”


    聽到這個由米卡卡起的綽號,冉瀟先是一愣,過幾秒才反應過來。“哦,你指的是大師。”


    “嗯。就那位大師,現在何處?”


    “怎麽了?”


    “這幾位說。”於霑指了指米卡卡他們,“花姐出現反常是在鬥笠怪女現身以後。所以,我想跟她錄一下口供。”


    聽了這話,冉瀟頗覺意外。他大概沒想到鬥笠怪女還會跟花姐有所牽扯。


    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呢?他心裏頭邊想著,邊吩咐管家老張帶於霑去找鬥笠怪女。因為她目前就住在蜥蜴宅的宿舍樓裏。等於霑兩人離開後,米卡卡等人也不便久留,便先行告辭了。


    出了蜥蜴宅,大家還是坐林杉家的豪車迴去。


    在車上,米卡卡一邊翻看著手機裏偷拍下來的當年血案的房間場景,一邊惋惜:“如果能查得到當年的檔案就好了。”


    這種懸案,公安局一定會有記錄。隻不過,此檔案並非外人能輕易查閱。更何況米卡卡一個中學生,哪來渠道去翻查檔案呢。當然,除非向哥哥米傑求助……偏偏,米卡卡最不願沾哥哥的光。他正苦惱之際,卻不料林杉讓司機從前座的儲物箱掏出一份文件來。


    “這是什麽?”米卡卡接過一看,雙目頓時圓睜。


    文件上麵赫然寫著——1998年蜥蜴神血案。


    這就是當年的案件記錄?


    不可能吧!他竟能弄到手?!米卡卡驚唿不已,懷疑的目光看向林杉。對方卻報之神秘微笑。“我知道你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你不妨拿迴去研究研究。”


    米卡卡不由和齊木對視一眼,然後趕緊打開一看。這份文件是複印件,紙質很新,但裏麵記載的,是關於十八年前血案的全部紀錄。從警方錄取的口供,到證物都一一列明。這無疑對了解案情起到極大的作用。而始終令他們吃驚的是,這份關鍵的資料,林杉怎麽獲取的?這可不是僅僅有錢就能辦到的事吧。


    這個人絕不簡單。


    林杉的來曆,成了橫亙在米卡卡與齊木心中的一道謎題。


    迴到鎮上的旅館時,出了岔子。


    由於花姐的死,這間旅館被警方暫時封鎖,不得不中止經營。所有的旅客都得另尋落腳點,也包括入住的米卡卡等人。他們的行李被清理出旅館門口,由一位警員看守。拿迴行李的眾人,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住哪兒。


    幸好富二代林杉及時出手相助。


    “諸位不介意的話,到我家的旅館吧。”


    林家在這兒也有產業?


    等大家隨之前往那家豪華的旅館入住時,才知道,原來在入鎮之前,林杉便派人提前將鎮上的一家旅館盤了下來,並進行了一番裝修改造,將一間破舊的旅館升級為全鎮最華麗的旅館,沒有之一。他的大手筆,再次令米卡卡等一眾窮屌絲們為之驚歎。


    米卡卡深悟出一個道理:這世上,有錢就是王道啊。


    住進新旅館後。當天夜裏,齊木與米卡卡坐在夜燈下仔細翻閱起那份資料。


    那年案發後,警察采集了現場的證據,包括一些奇怪的黏液。後證實,這屬於蜥蜴品種的分泌物。另一方麵,法醫的驗屍報告也證明,死者的致命傷均是被咬破喉嚨,導致頸部大動脈失血過多而死。


    而現場唯一幸存者冉瀟的證詞將嫌疑直接導向了傳說中的蜥蜴神。他口口聲聲說,被襲擊前,看到牆上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蜥蜴影子。雖然他沒有親眼看到蜥蜴神的出現就暈了過去,但他深信,是蜥蜴神襲擊了他們這些人,並且殺死了他深愛的妻子。


    除此之外,警方也搜集到女傭們的證言。這證言與花姐告訴齊木他們的基本一樣:女傭聽到慘叫聲,發現蜥蜴神廟出現奇怪的身影,立即打電話報警。而後,年輕的於霑和老宋趕到現場。


    這種種證據似乎表明,蜥蜴神就是兇手。當然,警方是不可能將神靈當做殺人兇手調查的。他們還對冉瀟一家做了深入的調查,試圖找出可疑的人物與作案動機。很可惜,根據鎮上居民的證詞,冉家和古鎮的居民一向相處和好,並無和誰有大仇大恨。於是,仇殺的嫌疑可以排除了。另外,在此次事件中,冉家並無財產損失。劫殺的嫌疑也排除了。再且,如果是外人入侵,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但是警方並未采集到與本案人物無關的指紋或腳印。


    莫非,真是蜥蜴神做的?警方調查多日,不得不將之立為一樁神秘的懸案。


    而檔案中也列明了當時的死者,包括:


    婦產科醫生,女,38歲。本地醫院的婦產科主任醫師,口碑甚好,平時不曾與人結怨。


    護士,女,20歲。新入職,人際關係並無異常。


    冉夫人,女,23歲。新婚兩年,與丈夫感情和睦。


    這三位死者,身上並未出現可疑的疑點。


    另有一人失蹤:女傭,琴姐,35歲。在冉家工作多年,無特別之處。


    然而,整份檔案中,警方卻漏掉了最重要的一條線索。


    ——那名白衣男子,蹊蹺地消失在警方的視線中。


    “當年的警察真是太疏忽了。”米卡卡看著資料直撓頭。


    齊木翹起雙手,冷靜地分析起來。他認為,警察之所以會錯過白衣男子這條線索,一方麵是因為白衣男子在案發前半年就銷聲匿跡,所以並未引起他人的注意。另一方麵,似乎有人刻意隱瞞了這名白衣男子的存在。


    “可是,為什麽要隱瞞那家夥的存在?”米卡卡越想越不懂。


    這個問題,齊木暫時也無法解開。他內心深處總覺得,這名神秘的白衣男子將是解開整個案件的線頭。隻要揪出它的身份,就能抽絲剝繭。


    兩人正議論著,忽然,“篤篤篤!”


    門外不期然地響起了敲門聲。有人來訪。


    開門一看。


    原來是李小崇。米卡卡跟他寒暄一番,便請他入座。齊木一向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所以安靜地坐到一邊看書。李小崇跟這名犯罪師也不熟,瞥了一眼就跟米卡卡說長道短地聊起來。


    看到桌子上的資料,李小崇驚愕地問道:“原來米卡卡你也在查這件案子?!”


    “是呀。”米卡卡點頭,趁此機會跟對方索取情報。既然李小崇是於霑的助手,那他知道的內情肯定更多。果然,抵擋不住米卡卡的再三懇求,加上往日的情誼,李小崇將所掌握的信息毫無保留地告訴他。


    包括,今天對鬥笠怪女的問詢結果。


    她本人是堅決否認跟花姐的死有任何關係,也否認跟花姐認識。因為沒有充分的證據,於霑暫時無法對她采取強製性的措施。


    “可是,我總覺得這個鬥笠怪女很奇怪。”米卡卡說。“你們調查過她的不在場證明嗎?”


    李小崇說道:“根據法醫的驗屍報告,花姐的死亡時間是在夜裏2點到4點之間。這段時間內,住在蜥蜴宅的鬥笠怪女沒有不在場證明。她自稱當時在睡覺。”


    深夜時分理所當然在睡覺,這很合情合理。


    不過,“我總覺得這個人的嫌疑很大啊。”米卡卡說。


    “是的。這個人的來曆很可疑。她自稱來自於某地。”李小崇說,“所以於叔把她的身份資料提供給了那個地方的分局同事,希望能趕緊調查出她的真實身份。對了,還有一件事。”


    李小崇隨後將一條重要的線索泄露了:在城裏發生的那件少年被蜥蜴神殘殺的案件裏,幸存的兩位少年曾經記下了嫌疑人的容貌。而這張嫌疑人肖像畫中的少女,跟冉雨萱竟有七八分相似。


    看著李小崇手機裏保存的嫌疑人肖像畫,米卡卡發現它看起來確實很像冉雨萱。


    聯想到冉雨萱即將成為蜥蜴神的傳言,此事更加撲朔迷離。


    人們不得不麵對一個問題:冉雨萱真是蜥蜴神嗎?是她犯下的案件?


    可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米卡卡告訴李小崇,他們來到這個古鎮,正是受了冉雨萱的委托來調查蜥蜴神的謎案。


    “如果是她犯案,她又怎麽會讓我們來調查此事呢?這不是賊喊捉賊嗎?”


    想了想,李小崇也很困惑。


    將冉雨萱列入嫌疑對象,始終怪怪的。


    不過,這時,有個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未必。有的犯人就是故意賊喊捉賊,從而洗脫自己的嫌疑。”


    屋內的人一看,隻見林杉站在門口。他微微鞠躬,問道:“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看來他也想加入到案情的討論當中。米卡卡不便拒絕。


    林杉吩咐司機端些點心進來,三個人便就案情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除了賊喊捉賊這點之外,林杉還提出一個很有趣的觀點——夢遊殺人。


    “夢遊殺人?”聽到這個新鮮的說法,正在吃點心的米卡卡和李小崇也不禁側目。


    隻見林杉拿起一塊白糖糕,優雅地吃了一小口,說:“夢遊殺人並不罕見。在國外的案例中,曾經有病人因為夢遊殺人而被判無罪。夢遊者對犯下的罪行毫不知情,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會夢遊。結合到這件案子中,如果冉雨萱是一位夢遊患者,則可以解釋得通。她本人一直處在即將成為蜥蜴神的這個心理暗示之下,精神高度緊張。在重壓之下,睡夢中她就會不知不覺地變成蜥蜴神的身份,以蜥蜴的模樣遊走在黑夜之中,犯下一係列的案件。”


    “噢……說的有些道理呀……”


    米卡卡與李小崇都被林杉一番精辟的分析給折服了。


    沒想到,這個富二代的推理能力出奇地強呢。


    “難道冉雨萱真的在夢遊中變成了蜥蜴神殺人?”米卡卡也開始傾向這個說法了。


    不過林杉反而告訴他,在沒有充分的證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而齊木更關心的是,冉瀟是否就是那位擁有第二本暗黑筆記的人呢?


    而這幾個人萬萬沒想到,就在這天夜裏,黑夜徹底吞噬了古鎮的燈光之後……


    在鎮上偏僻的一處水池邊,出現了一個人影。他拿著手電筒照明,站在樹下東張西望,似在等人。然而,過了好一會兒,他要等的人始終未出現。


    “怎麽還沒來?”他說道,有些不耐煩了。明明是那個人跟他約定好的,卻遲到,這不令人火大才奇怪。但礙於情麵,他也不好發作。實際上,他也很奇怪那人為什麽約他在深夜見麵。這三更半夜,四周陰森森的,烏黑的夜色奪走了全部的光亮,幽暗的樹林在夜風中搖曳,樹林的深處潛伏著諸多小動物,窸窸窣窣地來迴竄動。望著無盡的黑暗,他越等越覺得身體發冷,不禁舔舔發幹的嘴唇,抱著手臂溫暖自己。


    就這樣又過了一陣子,那人依然沒有出現。他被黑暗所包圍,心裏越來越害怕,蹲在原地冷得發抖,這才忍不住掏出手機按亮了屏幕。微微的光芒亮起,他的五官被映照出來,竟然是白天在籠子裏被嚇得半死的工人。


    他今天差點變成巨蜥的食物,幾乎是從鬼門關撿迴一條命。


    那麽,他怎麽會獨自出現在這兒呢?


    這皆因他剛離開蜥蜴宅不久就收到了那個人的電話,叮囑他今晚在此等候,說是有事相求,並且叮囑他不能告訴別人。


    不過,那人竟然遲到了。


    不耐煩的工人決定撥打對方的電話。他剛按下通話鍵,緊接著……


    一段手機鈴聲同時在他背後響了起來。


    聲音的源頭就在草叢的深處。那聲音空曠曠的,好似一首淒涼的招魂曲。


    工人一驚,迴過頭一看,背後卻空無一人。隻有幽深的森林化作一團黑暗,蒙蔽他的眼睛。他看不清更深處的景象。但那手機鈴聲持續迴響著,在這片孤寂之中特別突兀。


    他猶豫著該不該過去看看。


    卻在這時,窸窸窣窣。一陣奇怪的聲音響起。


    好像是什麽動物爬過的聲音。


    工人背後一緊,心裏沒來由一片驚慌,當即打亮了手電筒,竟恰好照到一片身影“嗖”地鑽進草叢中,看形態非常奇怪。


    “誰!”那工人立即害怕了,手電筒慌亂地四處亂照,腳底連連後退:“是誰在那邊!快出來!”


    沒人迴答他。隻有一片樹影在晃動,看不到任何生物在逼近。


    對方似乎躲在草叢底下。


    會是什麽呢?他瞪大了眼,心裏非常恐懼,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片草叢。他想看清楚對方的真麵目。但是,草叢反而靜止不動了。


    現場陷入突如其來的寂靜。隻有冷颼颼的風,在來迴吹拂著。


    工人戰戰兢兢地站在黑暗之中。眼前的陰森景象令他心底的寒意愈演愈烈,無盡的黑暗壓著他的心頭讓他無法唿吸。他的心髒在胸口劇烈掙紮著,狂跳著咚咚作響。


    他覺得自己不該再留在這裏了!


    顧不上還要等人,工人終於害怕地抬起腳向後退去。


    逃吧!離開這兒!離開這片黑暗!


    卻在轉身的下一秒,工人驀地撞見悄然隱藏在背後的危險。


    “哇啊!”他驚叫一聲,雙眼圓睜。原來,一條巨蜥早已埋伏在他的身後!


    第一時間,工人的腦海中閃過今天鐵籠遇見的那條巨蜥。


    噢!不,不是那條蜥蜴……他看清楚了,現在在他眼前的怪物,更加可怕。因為,它長得像人!


    多麽可怕啊。他無法描述此刻的內心世界。他深信,他遇見了世間最神秘的蜥蜴神。


    在蜥蜴神那雙陰毒的眼瞳裏,倒映出一個沒膽的,怯懦的,顫抖的靈魂。


    “救命啊!”工人的驚愕尖叫最終沒能在死亡的最後一刻叫出來,它伺機撲將過來。


    他被咬斷了喉嚨,紅色的血液像陰暗的河流從身下蔓延開來。他張著嘴,瞪著眼,滿臉不甘地望著夜空。


    “沙沙沙。”


    安寂的夜色裏,工人的屍體被慢慢拖進了樹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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