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醫離開了,莫家的熱鬧才剛剛開始。


    楚菁撐著病體,直起身子,眼底滿是嘲諷地望向莫老夫人和康氏,「我真是沒想到我的親婆婆,我的親二嫂居然會對我下毒手,恨不得我去死!」


    莫元偉擔心楚菁的身體出問題,想扶著楚菁躺下,楚菁卻拒絕了,她就這麽撐直著身子,眸光如劍地射向莫老夫人。


    莫老夫人從始至終都很冷靜,哪怕楚菁出言不遜,她也麵不改色,「老三媳婦,難道你就因為胡太醫的幾句胡言亂語就疑心我這個婆婆不成?那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你嫁進莫家多少年,我要想對你下手,早就下了。或者該在楚家的出事的時候,就對你下手,可我並沒有那麽做。


    這麽多年都沒對你動手,我現在對你動什麽手?」


    康氏也冷靜了下來,她抬頭對楚菁道,「三弟妹,你可別信口雌黃。我跟你無冤無仇的,我害你性命做什麽?把你害死,難道我能得什麽好處不成?」


    莫老夫人和康氏的話很有道理,起碼莫元偉是有些動搖了。


    莫元偉動搖了,但是不代表楚菁會動搖!


    「任憑你們巧舌如簧,說得天花亂墜,但是你們的話我是一個字都不相信。若不是做賊心虛,為何方才太醫一開口,二嫂你就戰慄不止?平時你的膽子可沒那麽小。


    你們似乎忘記了,我不止是楚家的女兒,莫家的媳婦,我還是皇上親封的縣主!毒害縣主是什麽罪名,不需要我強調吧。」


    莫老夫人氣道,「好一個縣主!你這是要在莫家逞你縣主的威風了?我告訴你,那是休想!你要想逞威風,離開莫家,我隨你逞去!」


    「我要想逞威風,我早就逞了!如今我差點沒命,這件事必須得查個水落石出,我不許任何人有半點的隱瞞,想要渾水摸魚,那更是不可能。我要我陪嫁的人查,誰要是敢損毀證據,這件事就沒完!我抱著我祖父他們的牌位去金鑾殿哭去!


    我楚家忠心為國,如今就隻剩下我和我弟弟兩個人。我弟弟下落不明,是生是死也沒人知道。在京城的楚家人就隻有我一個,是誰非要斬草除根,是誰非要連個婦道人家都不放過!到時候咱們好生在金鑾殿掰扯掰扯!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楚菁因為說得太急,開始猛烈咳嗽起來。


    莫元偉見狀,忙扶著楚菁躺下,「娘子,你別再那麽急著說話,好好休息,把身子養好才是正經的。」


    莫老太爺從始至終一言未發。


    楚菁躺下後,「從今天起,大廚房送來的東西,我碰也不會碰。不對,是任何人送來的東西我都不會碰,否則不知道什麽時候,我這條命怕是就沒了!我楚家是沒什麽人在了。


    但是我祖父,大伯還有父親他們生前在京城還是有故交好友的,我會對他們說,要是我死了,一定得請他們為我報仇雪恨!將那些害死我的人繩之於法,別讓我死不瞑目!」


    楚菁說話時,眸光死死盯著莫老夫人和康氏兩個。楚菁現在就是認定了要害死她的人是莫老夫人和康氏,雖然不清楚她們為何要害自己,但是知道是她們害的就行。


    楚菁可不是那種差點被人害死,還傻乎乎地悶不吭聲的。


    莫老夫人氣得還想開口,莫老太爺卻轉身離開,離開前,沉聲道,「都出來,別打擾老三媳婦休息。」


    莫老夫人再不甘,也隻能離開了楚菁的房間。


    莫老太爺疾步走向書房,莫老夫人知道這會兒必須跟莫老太爺解釋清楚,否則這事情就翻不過去。


    等到了書房,莫老太爺把書房內伺候的人都打發出去,派了心腹守在書房外,不許任何人靠近。


    莫老夫人定了定神,看著正負手望著窗外的莫老太爺,鼓起勇氣道,「老三媳婦是病糊塗了,老二媳婦是因為擔心她的身子,所以才有些失態。至於我——我是楚菁的婆婆,我無緣無故害她做什麽?要是因為討厭楚菁,而想要她的命,我早就可以這麽做了。但我這些年都不曾做過不是。」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如果不知道真相的人聽到這麽一番話,怕是很會相信莫老夫人的無辜,但是莫老太爺不相信。


    莫老太爺轉過身,死死盯著莫老夫人,布滿皺紋的老眼裏難掩失望,動了動幹裂的嘴唇,艱難道,「為什麽對老三媳婦下毒手?我要一個解釋。」


    莫老夫人心裏一跳,但還是鎮定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我沒有對老三媳婦下毒手的理由!我要是因為討厭老三媳婦而對她下毒手,我這幾年早久可以做了!哪裏用等到今天!老頭子,你太讓我失望了。夫妻多年,你對我難道連這麽一點信任都沒有?」


    「我問你為什麽對老三媳婦下毒手!你不必再給自己找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真當我是傻子不成?會被你這些話給糊弄到?我讓你說實話!說實話聽到沒有!」


    莫老太爺突然十分氣憤,抓住案桌上的一塊端硯狠狠砸向莫老夫人,那真的是用盡全力,瞄準目標地砸的,要不是莫老夫人反應快,絕對是要被砸到。


    莫老夫人愣神地低頭看著被摔碎的端硯,這端硯可是莫老太爺最心愛的,平時小心翼翼地嗬護著,從來不許任何人碰一下。現在他居然將這硯台給砸了?可見莫老太爺此時氣憤到什麽程度。


    「你就一點也不信我?」


    「你在說謊!你真當我不知道不成?你到底說不說,要是不說,那我也不問了。你想如何就如何,我是真的沒想到你居然會狠到想對老三媳婦下死手!我原以為你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隻有一點,你從來不會害人性命!但現在看來,是我錯了。我真是錯的離譜,我太愚蠢了。」


    莫老太爺說著,踉蹌地跌坐在椅子上,一臉頹廢,仿佛一下子生生老了十歲。


    瞧著這樣的莫老太爺,莫老夫人的心不是不痛的,她艱難道,「夫妻幾十年,咱們這輩子幾乎都要走完了。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會不知道?正如你說的,我討厭楚菁,討厭到恨不得眼不見心不煩,但是我從沒想過要對楚菁下毒手。


    如果可以,哪怕隻有一點路可以走,你以為我會選擇對楚菁下手嗎?」


    這是承認了。莫老太爺的心裏一陣悲涼,「我問你為什麽要對老三媳婦下毒手。說實話。」


    「是皇太孫逼的。」


    莫老太爺忽地抬起頭,眼中精光四射,死死盯著莫老夫人,「你說什麽?」


    既然說了,莫老夫人也不想再藏著掖著了,她重複了一遍,「我說是皇太孫逼的!皇太孫給康家傳了話。康家怎麽對老三媳婦下手?當然隻能通過莫家後宅。康家人找了老二媳婦,而老二媳婦膽子小,不敢動手,於是把這事情告訴了我。」


    莫老夫人這一次是將事情全都說了。


    莫老太爺心裏湧起濃濃的悲哀,居然是皇太孫想對楚菁下手?皇太孫作為一國儲君,他竟然連一個小小的婦道人家都容不下!?這樣的人竟然是大晉未來的君主,這樣的君主要是真的登基,大晉還有活路嗎?


    莫老太爺心裏產生了重重的疑問。


    莫老太爺心情複雜,決定還是先將楚菁的事情弄清楚,於是生生將心頭複雜的情緒給壓了下去,沉聲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莫老夫人好笑道,「告訴你?我怎麽告訴你?夫妻多年,你是什麽樣的人,我會不了解嗎?就是因為我太了解你了,我才不敢告訴你!咱們莫家是什麽人家,能跟皇太孫拚嗎?


    為了一個楚菁,你難道打算真的不顧整個莫家不成?老大,老二還有老三的前途全都不要了?你的前途你也不在意了?還有咱們孫兒的!要不是為了莫家,我吃了撐的要弄死楚菁。」


    莫老夫人越說越覺得委屈,眼底漸漸湧上淚水,慢慢的,淚水往下流,怎麽也止不住,一時間泣不成聲,愛後不可憐。


    莫老夫人的樣子,瞧著是很可憐,但是莫老大人的心裏卻沒有一點可憐莫老夫人的意思。


    「前途?我的前途,老大他們的前途,還有孫兒們的前途,居然是要靠弄死老三媳婦的命去換。」


    莫老夫人正哭得傷心,聽到莫老太爺的話,頓時噎住了,好一會兒才找迴自己的聲音,「我知道你心裏是怪我。我知道你品德高尚,而我人品低賤!我就是一普通老婦人,我隻盼著家裏人沒事。


    是我要老三媳婦的命,就是該死,那也是我該死!隻要你們沒事就行!」


    莫老太爺無不絕望地看向莫老夫人,這不就是吃準了自己不敢對她做什麽嗎?是覺得自己會念著那麽多年的夫妻之情,不捨得嗎?


    「現在你打算怎麽樣?事情敗露了,老三媳婦不會再給你第二次下手的機會。還是你想直接弄死老三媳婦?」


    莫老夫人倒是想,但是莫老太爺知道了這件事,那麽她想再下手,這是絕無可能的,對此,莫老夫人太清楚了。


    莫老夫人苦笑,「下了這麽一次手,你以為我還會再下嗎?」


    會!當然會!如果事情沒有敗露,莫老夫人會再次為了莫家一而再,甚至是再而三地朝著楚菁下手。對此,莫老太爺是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楚菁的身體逐漸痊癒的消息傳了出來,顧明卿知道後鬆了一口氣。


    晚上,顧明卿和唐瑾睿說話,她忍不住道,「就是不知道莫夫人的身體是怎麽迴事。可惜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也不能貿然找莫家人打聽。就是不知道那去給莫夫人診治的胡太醫知不知道了。」


    唐瑾睿聽到「胡太醫」三個字時,眼神一閃,「胡太醫?」


    顧明卿道,「對啊,胡太醫怎麽了?瑞郡王派去給莫夫人診治的太醫就姓胡。」


    唐瑾睿道,「我以前聽娘說過,當初外公在太醫院時,曾經有一個姓胡的徒弟。那胡太醫的確是個好人,娘說在周家出事時,別人都避之不及,隻有胡太醫一直幫忙。」


    顧明卿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不會那麽巧吧。」


    「我也不知道。我也隻是聽娘多說了幾次而已。不過一個在京城,一個遠在千裏之外的淩平縣,兩人後來就沒什麽瓜葛牽扯了。給莫夫人看診的胡太醫到底是不是我知道的。我是真心不清楚。」


    顧明卿想了片刻,就把這事給扔到腦後,畢竟總不能貿貿然跑去那胡太醫的家去問吧,那未免也太尷尬了一點。


    顧明卿很快就將這事情給放下了。


    顧明卿沒想到的是楚菁居然給她下了請帖,說是要見她。


    顧明卿挑挑眉,楚菁這大病初癒的,不好好養身子,見她做什麽?還有她和楚菁的關係有這麽好嗎?顧明卿眨巴了一下眼睛,她怎麽不知道。


    顧明卿心裏滿腹疑問,但她收到請帖後還是欣然赴約。


    楚菁的確是大病初癒,臉色蒼白,兩頰的肉也都往裏凹陷,顯然她的身體情況很不好。


    顧明卿坐下後,對著楚菁道,「莫夫人還是得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楚菁靠在葡萄紫的大迎枕上,虛弱地點頭,「多謝唐夫人關心了。我自然會好好保重身子的。我楚家的冤屈未明,我的弟弟還不知道在哪兒,我的女兒還沒長大。我有這麽多放心不下的事情。我怎麽能不好好保重身體呢?」


    楚菁說起楚浩然,顧明卿不禁心裏一動,但還是沒說什麽。


    「唐夫人心裏肯定很好奇,我為什麽要見你吧。」


    顧明卿也不否認,很坦然地點頭,「莫夫人說的很對,我的確是很好奇,莫夫人見我是為了什麽?雖然我挺有心想跟莫夫人你交好,但是我能感覺到,莫夫人你對我還是不甚親近,甚至還是有些防備的。」


    楚菁虛弱一笑,「唐夫人果然是個玲瓏剔透的人啊。你說對了,我對你不甚親近,甚至是有所防備。不過這也不光隻是對你一個人。我對所有人都是如此。以前我也是個爽朗愛笑,待人真誠的姑娘。


    可是自從楚家出事後,我就變了。唐夫人可知道楚家出事時,我過得都是什麽日子嗎?」


    顧明卿搖頭,「不知道。不過我相信莫夫人應該是沒受什麽身體上的折磨吧。莫家人不會如此心狠的。」


    「唐夫人果然聰慧啊。你說對了,莫家人的確沒那麽心狠,沒想我死,也沒苛待我。但他們限製我的自由,不許我管楚家的事。那段日子,我見天地往外跑,見天地想去求故交好友幫忙。


    也不是真的沒有一個人幫忙,還是有人幫忙的。隻是我也看了不少的人情冷暖。直到我祖父他們戰死的消息傳來,我大病了一場。」


    說起往事,楚菁至今難以釋懷,心痛難耐。


    楚菁的眼底浮現出晶瑩的淚花,但楚菁死死忍著,沒有讓淚水落下。


    顧明卿見狀,嘆了口氣,「莫夫人大病初癒,心情不宜大起大落,否則怕是對夫人的身體有害。」


    楚菁拿著帕子擦了擦眼底控製不住冒出的淚花,「是我失態了。還請唐夫人見諒。」


    「世間最大的悲痛莫過於親人之死,莫夫人心裏痛苦難受,這是人之常情,我又有什麽不好見諒的。隻是莫夫人也說了,你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保重身體更是重中之重了。若是連身子都毀了,莫夫人想做的事情怕是再也沒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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