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壯看著眼前的顧明卿和唐瑾睿,他再次慶幸聽了佟思維的話,來了淩平縣。如果眼前的兩個人死在大涼人手裏,他會難過痛苦一輩子的。


    江大壯來到淩平縣後,除了對抗大涼人,他還想過找雲子翰和唐晶晶兩人報仇。


    可惜唐晶晶舉家早就離開淩平縣了,人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至於雲子翰,他倒是在淩平縣,可是他一直躲在縣衙,身邊還有雲家的家丁和護院保護著,從未有一刻,身邊無人保護。


    江大壯想找機會了結雲子翰,嫁禍給大涼人,都沒有找到機會。後來大涼人的攻擊愈發淩厲,他光想著對付大涼人,還真沒功夫繼續想雲子翰如何。因此江大壯隻能暫時先把雲子翰拋到腦後。


    如今大涼人被打退了,江大壯再想找機會弄死雲子翰,就沒了機會。江大壯不可能為了要殺雲子翰,就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局麵就此毀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江大壯已非當初的江大壯,他絕對不會為了一個渣滓毀了自己的一生。


    唐瑾睿和顧明卿都沒有發現江大壯走神,他們麵麵相覷,在知道邊關發生的事後,忍不住嘆息,心裏的情緒可以說是萬分複雜。


    唐瑾睿和顧明卿又坐了片刻,這才起身跟江大壯告辭。


    唐瑾睿和顧明卿迴到唐家後,馬氏,唐大柱還有周氏早就開始動手整理屋子。


    唐瑾睿和顧明卿也上前幫忙。


    許久,唐立仁才迴來。


    周氏問,「爹和娘那兒怎麽樣了?」


    唐立仁迴答,「還能咋樣,老宅的糧食銀錢都被可惡的大涼賊子給搶光了。我給爹他們留了三百兩銀子,還有地窖裏的糧食也先搬一部分過去給他們。


    現在這情況,怕是有錢都難買到糧食。這大冷天的,地裏也沒什麽產出。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居然出這樣的事。」


    今年這個年,註定是過得不安生啊。


    馬氏好奇那楚王二公子都跟顧明卿和唐瑾睿說啥了,於是賊兮兮地開口問。


    顧明卿淡淡迴答,「沒說什麽。就是問了些平常事罷了。」


    馬氏才不信顧明卿的話,這明擺著是在敷衍她!她有那麽好敷衍的嗎?


    眼見馬氏又要開口問,周氏沉聲道,「有功夫問這個問那個,你還不快點抓緊收拾。」


    周氏這個婆婆發話了,馬氏就不敢多說什麽了,低著頭,悶悶重新幹起活來。


    這時候的京城也不平靜,皇太孫歷經千辛萬苦,重重磨難,終於迴了京城。


    皇太孫也不去洗漱,就這樣邋遢,猶如乞丐地去找孝康帝。


    皇太孫一見到孝康帝,立即跪下,哭得涕泗橫流,傷心不已,「皇祖父,孫兒一去邊關,就按照皇祖父的旨意,不敢插手軍務,更不敢多說什麽。軍中所有事務都是聽楚英楠的。


    孫兒知道皇祖父信任楚英楠,孫兒也信任他。誰知道楚英楠他輕敵貪功,不知從何處聽到困龍嶺的消息,竟將十萬大軍葬送在困龍嶺啊!


    孫兒也是勸過楚英楠的,但是楚英楠對孫兒毫不恭敬,一副孫兒年紀太輕,從未打過仗,看不起孫兒的模樣。楚英楠就這樣把孫兒的意見打了迴去。孫兒想著楚英楠畢竟是沙場老將,所以也不曾多說什麽。」


    皇太孫說著,不禁哭得更加傷心,「皇祖父!孫兒錯了!孫兒不該如此相信楚英楠啊!否則也不會葬送了我大晉十萬精兵啊!皇祖父,孫兒也險些喪命,如果不是有身邊忠心耿耿的護衛保護,孫兒怕是再也見不到皇祖父了!皇祖父!」


    皇太孫哭得頭埋在地上,如喪考妣,身子顫抖得厲害。


    從皇太孫開始哭訴起,孝康帝就一直冷眼盯著皇太孫,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沒有憤怒,沒有心疼,也沒有高興(孫兒平安歸來)……


    孝康帝忽然有些記不起皇太孫小時候的樣子了。孝康帝還記得小時候的皇太孫是那樣的玉雪可愛,聰明伶俐。孝康帝猶記得他將皇太孫抱著舉過頭頂時,皇太孫那「咯咯——」笑著的模樣。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從前那「咯咯——」笑著的可愛孩子不見了,隻剩下在地上痛哭流涕,推卸責任的皇太孫了。


    皇太孫竭力哭著,控製著不去偷看孝康帝,這樣的沉寂,令人心驚膽戰,無所適從。


    皇太孫受不住了,他抬起頭,還想哭訴。


    孝康帝已經悲哀地閉上了眼睛,疲憊而又不耐煩的聲音響了起來,「朕不是傻子。雖說年紀大了,但是眼睛沒還瞎,耳朵也沒聾。邊關出了什麽事,雖然暫時沒準確的消息傳過來,但是絕對不會是你說的這樣。楚英楠是什麽樣的人,沒有比朕更清楚的了。


    輕敵冒功?這絕對不會是楚英楠,若是你,朕倒是相信的。」


    「皇祖父!您就真的不相信孫兒嗎?孫兒從小是由您一手帶大的!您就——」


    「你真當朕沒法子知道事情真相是不是?你身邊的那些人,朕派人用點手段,保證他們能一五一十地招供出來!還有你一路來,派你身邊的人散播的楚英楠輕敵冒功的流言,你真的當朕一點都不知道?你若是心中無愧,你何必如此做!你真的非要朕把你臉上最後一點臉皮也撕下來,你就真的一點臉皮也不要了是不是!」


    孝康帝衝著皇太孫怒吼,舉起桌上的白玉硯台朝著皇太孫狠狠砸去。


    白玉硯台狠狠砸中了皇太孫的身子,被砸中的地方很痛。但是皇太孫覺得遠遠沒有他的心來的痛。


    皇太孫的心裏湧起恐慌,前所未有的恐慌,皇祖父這是不相信他了嗎?他真的被皇祖父拋棄了嗎?他的太孫之位真的保不住了嗎?


    皇太孫立馬哭得比之前還要傷心絕望,挪動膝蓋向前,來到孝康帝麵前,伸手抓住孝康帝的明黃色繡著金龍的衣擺,「皇祖父!您想想皇祖母,想想父王啊!孫兒從小就是由您一手帶大的啊!」


    孝康帝的腦海裏浮現溫柔賢惠的純懿皇後,想到出色,卻英年早逝的嫡長子。


    孝康帝的心更是一陣又一陣的抽痛。


    「來人啊,送皇太孫迴東宮!」


    很快就有人進來,一左一右架起不甘的皇太孫離開。


    皇太孫一直被人這麽抓著送去了東宮。東宮的女人在皇太孫出現後,忙上前湊到皇太孫麵前,滿臉擔憂。


    蔣芷珊和顧明月的肚子都大了,兩人在孕期保養的也沒多好。實在是在孕期得到邊關出事,皇太孫生死不明的消息,她們兩個就開始擔驚受怕。


    直到現在皇太孫平安迴來,兩個孕婦才勉強算是鬆了口氣。


    不過蔣芷珊和顧明月還有其他擔心的事。蔣芷珊有娘家,她的父親吏部尚書就隱晦地告訴她,這一次邊關大敗,皇太孫怕是在邊關闖了大禍,皇太孫的位置怕是不保。


    顧明月沒人提醒,但是顧明月實在是長了一顆聰明的腦袋,她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事情,哪怕不能全都猜中,但是也能猜中了三四分。就是那三四分,就足以嚇壞顧明月了。


    顧明月這些時日,天天以淚洗麵,她不知道她折騰來折騰去,折騰了那麽久,到底都折騰出什麽了,眼見著她即將一無所有。


    東宮這裏哭成一團。


    一直到晚上,顧明卿等人才收了手,家裏實在是太亂,就那麽幾個人根本收拾不少。天黑了,唐立仁開口讓大家停下,明早再弄。


    顧明卿實在是受不住自己渾身上下臭烘烘的,拖著疲累的身子打算去燒熱水洗澡。


    巧巧見顧明卿累得不行,柔聲道,「小姐,您和姑爺去休息吧。奴婢幫您去燒熱水。」


    顧明卿拍拍巧巧的肩膀,「你今兒個也太累了,不能光你一個人做。我跟你一起吧。多燒點,你也洗洗。」


    等到洗完澡,顧明卿累得直接趴在床上。


    躺在床上,明明很累,顧明卿卻沒有什麽睡意,一旁的唐瑾睿也是如此。


    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中,唐瑾睿低沉的聲音驟然響起,「娘子,你沒什麽話要問我嗎?」


    顧明卿笑笑,「相公,你要想說,即使我不問,你也是會說的。要是你不想說,那就算我問了也沒什麽用不是嗎?不過,我相信相公你會說的。因為我是你娘子。」


    唐瑾睿單手枕在腦後,暗夜裏,他的眸子是那樣的明亮,仿佛是夜幕中最明亮的星辰,「娘子,你那麽聰明。今天,你看出什麽了?」


    顧明卿側身看向唐瑾睿,雖然在暗夜裏,她看不清唐瑾睿的容貌,但是那隱隱約約的輪廓映在她的眼裏,讓她能勾勒出唐瑾睿的相貌。


    「我不聰明。不過我是你的娘子,我了解相公你。相公你今日是向楚王二公子投誠吧。相公,你就那麽看好楚王二公子嗎?」


    唐瑾睿就知道他的這點心思不會瞞得過顧明卿,盡管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瞞,「娘子,我在楚王二公子的眼裏,看到了跟我一樣的東西。」


    顧明卿不解道,「什麽?」燕錦有什麽跟唐瑾睿是一樣的嗎?為什麽她一點也不知道。


    唐瑾睿眼底忽地閃過一絲幽光,「野心。我在二公子的眼裏看到了野心,深藏在他眼底深處的野心。」


    顧明卿仔細迴憶著白天見燕錦發生的事,燕錦眼裏的野心嗎?顧明卿心裏隱隱是有種感覺,但是她並不確定。唐瑾睿是如何確定的?還有唐瑾睿說他和燕錦像的地方,這意思是說,他也有野心嗎?


    顧明卿望向唐瑾睿的眼神裏有些迷惘,她之前可從未在唐瑾睿的眼裏看到過野心,就是日常相處中,也沒發現唐瑾睿是什麽有野心的人啊。


    像是感受到了顧明卿的疑惑,唐瑾睿的聲音忽地變得縹緲而有悠遠,「娘子,你是不是好奇,我什麽時候有的野心?」


    顧明卿低聲應了一聲,「嗯。」


    「我的野心啊——可能是在爹和你去救爺和奶他們時,我卻隻能無能為力的時候。可能是在地窖裏待著的那半個月裏,聽著外麵大涼人燒殺搶掠,我卻隻能無能坐著的時候。亦或是,因為我如今隻是一個小小的秀才,而皇太孫高高在上,在邊關攪弄風雲,導致邊關大敗,大涼人打了進來。這時候,我一個小小的秀才又能做什麽?


    野心啊,都是在我無能為力,意識到自己的弱小時產生的。娘子,我現在是一個充滿野心的人,你會害怕嗎?」


    唐瑾睿說到最後,語氣隱隱有些顫抖。


    顧明卿笑了,伸手握住唐瑾睿的手,當她把唐瑾睿的手握在手中時,還能感受到他手心裏粘膩的汗水,以及他的抖動,「害怕什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嫁給你了。無論你怎麽樣,我都會陪著你走下去的。因為我是你娘子,而你唐瑾睿是我相公。」


    唐瑾睿驀地伸手捏住顧明卿的手,很用力,似乎恨不得將顧明卿的手融在他的手心裏。


    「相公是不是很感動啊?不過你也先別感動。我告訴你,我是個很冷情的人。剛嫁給你的時候,我心裏是想著,日子過得舒服,那就一起過下去。但要是你出了什麽事,會連累到我,我一定頭也不迴地跟你分開,免得你牽累到我。」


    顧明卿從不否認她的自私自利,無私奉獻什麽的,距離她遠得很。


    唐瑾睿也不惱,「我知道,你剛嫁給我時,我能感受得到。不過後來娘子你變了,你越來越融入了咱們這個家,把你自己當成這個家的一份子。


    娘子,說句實話。按照你的性子,那時候爹要去救爺和奶他們,你是不會跟去的。明哲保身,趨利避害,這是你為人的準則。」


    顧明卿笑了,「對啊,那時候我不該去的,因為有危險,我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冒險了。可是那時候沒想那麽多,我就選擇跟著爹去了。因為我擔心爹會出事。我是真的把爹當爹了吧。」不僅僅隻是嘴上喊上那麽一聲。


    顧明卿覺得在唐家的日子,她過得很開心,很快樂,唐立仁和周氏是真的把她當女兒,平日裏相處時的點點滴滴,溫情快樂,平時可能還察覺不到,但是到了關鍵時候,你才能發現,那些東西原來早就刻在了你的骨子裏。


    顧明卿也不排斥這種感覺,前世今生兩輩子,她又有了可以值得託付,相互依靠的家人,這滋味兒不錯。


    顧明卿想著搖了搖頭,「不說我了。相公,繼續說你吧。有野心也不是壞事。你之前就想著憑藉考科舉當官,然後慢慢當大官,為百姓造福。其實這就是野心。不過現在驅動你往上的動力,不止是這些了而已。相公,你怎麽就選擇了楚王二公子。隻因為他跟你一樣有野心嗎?」


    唐瑾睿沉默了片刻後,他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娘子,我之前其實通過各種渠道,是了解了一下如今皇室的情況。」


    顧明卿詫異道,「什麽時候?」為何她一點也不清楚。


    「在我和師傅去明安府找萬師兄迴來後,你建議我多讀讀史書和兵書。我就趁著那時候,開始了解皇室的情況。」


    暗夜裏,顧明卿看不到唐瑾睿的臉,但是她覺得唐瑾睿真的是成長了不少啊。不是別人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沒有一點自己的主張,自己沒有一點的思考能力,這樣的你,要說能取得多少成就,怕是很困難。


    唐瑾睿不一樣啊,之前的性子是還有些單純,但是現在真的是歷練出來了,在顧明卿都沒有察覺的時候,唐瑾睿竟成長到,她有些認不出的感覺了。


    顧明卿壓下心頭複雜的情緒開口,「說說看。」


    「太子早逝,隻留有繈褓中的皇太孫。皇太孫是由當今皇上親自撫養長大。對皇太孫的評價,一般都比較高,說皇太孫聰穎好學,甚得皇上和太傅的誇獎喜愛。嗬——」


    從唐瑾睿最後的「哼——」,顧明卿真是能感受到他對皇太孫的萬般不屑。


    「不過也能看出皇上對皇太孫的寵愛,皇太孫的地位穩固,聖寵優渥。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一件事。」


    顧明卿挑挑眉,「哦?這是什麽意思。」


    「皇太孫是嫡長孫,又得皇上寵愛,他的地位就是太穩固了。如果皇太孫是個好的,哪怕他沒有多少才能,隻能做個守成之君也就罷了。問題是,按照皇太孫為了銀錢向大涼販賣私鹽;去邊關,不顧大局,導致邊關大敗,大涼人打了進來,生靈塗炭,死傷無數。


    這樣的皇太孫若是登基了,大晉會如何?廢皇太孫,大晉才可能有未來。可我擔心當今皇上重情,不捨得廢皇太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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