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離了隆中,又在襄陽城中盤桓了一日,購了馬匹幹糧等物,次日便往北而去。渡襄江,過樊城,再一路北上,路平地坦,兩人放馬急行,果如朱褒所言,數日之後便到了洛水流域。

    此時的洛河是如此寧靜,不似長江的跌宕起伏,其河麵如鏡,岸邊楊柳青青,令人莫名地平靜。

    這日兩人在洛水之畔一無名小鎮尋了客棧安頓下來,因連日疲憊,各自狠狠睡了一覺。

    孟獲醒來,計算了一下時日,自五月離了夜郎,迄今已近三月,時已八月將至。舟馬勞頓,跋涉數千裏,終於抵達了一個終點,孟獲不覺感慨萬千。

    等著他們的又將是什麽?

    甄緣做了個夢,夢裏她來到了洛水河邊。徘徊中,河麵一陣波動,水波蕩漾中慢慢升起了一個女子。

    那女子秀美絕倫,油亮的黑發雲鬢高聳,白玉般的鵝蛋臉染著兩抺嫣紅,清秀的娥眉彎彎上揚,漆黑明亮的杏仁眼神采湛湛,朱紅潤澤的薄唇微微翹起,身姿修長秀麗玲瓏有致,周身氤氳著淡淡柔和的彩光。隻見她巧笑嫣然,神色亦喜亦憂,如羽般浮於水上,蓮步輕移向她緩緩行來。

    看到這一幕,甄緣不禁驚呆了。

    “你是甄洛?”那女子到了近前,仔細打量著怔愣中的甄緣,問道。她的聲音如黃鶯出穀,優美動聽,語氣也很平和,帶著莫名的期待。

    甄緣震驚稍平,見她問自己,想了想,甄洛確是自己原名,便道:“你是何人,你如何知曉我的姓名?”

    “你果真是甄洛?”那女子露出驚喜的神色,有些不可置信。

    “是的,可你還沒告訴我,你是何人?”甄緣盯著她,不懈地問。

    “我是伏妃啊,姐姐,你終是來了!”伏妃神情雀躍,如孩童一般興奮,撲過來親熱地摟著甄緣。

    “姐姐?!我看上去如此老嗎?”甄緣在伏妃香軟的懷中掙紮著,虛榮跳出來,壓過了旁的情緒。

    那伏妃抿嘴一笑,討好地道,“不老不老……不過古老而已。姐姐乃是千萬年的天地精華結晶幻化,豈會顯現老態?不過古老而已,恐怕世間最年長的龜鼇也未及姐姐古老罷。”

    甄緣一怔,正待細問,卻聽得一陣“篤篤”敲門聲,已悠悠醒轉。

    “緣兒,起來用飯吧。”孟獲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原來已至晚飯時間。

    甄緣開了門,激動地拉住正要轉身走開的孟獲,“哥哥,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孟獲伸手撫撫她睡亂的頭發,“緣兒夢到甚麽了?”

    甄緣把夢中所見跟孟獲細細說了,兩人猜想此夢與偈語有關,心中甚喜。至於伏妃所說天地精華結晶幻化,兩人均是疑惑不解。

    “緣兒,難不成你真是猴兒成精幻化的?”孟獲大膽猜想。

    “我哪裏似猴兒了?你才是猴兒精,不過是隻大笨猴。”甄緣微惱。

    “呃……倒也是,世上哪有這般美的猴兒,難不成竟是狐狸成精?雪白的小狐狸……”孟獲存心逗她。

    “哥哥……若我真是甚麽精怪,你會不會怕我?”甄緣卻有幾分當真,不禁心中忐忑。

    “我會怕……”孟獲微微鎖眉,神情嚴肅認真,深深地凝視著甄緣,待見到甄緣瞬間紅了眼眶,才又緩緩道,“我會怕你丟下我飛走,讓我再也找尋不到。”莫名的心痛,使他的原本清亮的聲音略顯沙啞,低沉哽咽。

    “哥哥……”甄緣不由輕輕依進他懷裏,無言地慰籍。良久才道:“哥哥,不管日後如何,都不要離開我,好嗎?”

    孟獲低頭親了親她的秀發,鼻中輕輕發出一聲“嗯。”

    孟獲想說,無論如何,你也不要離開我,好嗎?但他終究什麽也沒說。他知道自己可以為一句承諾傾盡一心,放棄一切。卻不願甄緣背負承諾,隻要她好好活著,快快樂樂,就夠了。更何況,他早已知道她的心意,夫複何求?

    飯畢兩人策馬馳向洛河,在河畔逡巡半晌,卻無甚動靜,眼見夜已深沉,隻得返迴客棧。

    是夜甄緣又做了一夢。跟白日午間的夢一樣,她徘徊於洛水河畔,似乎在等待甚麽。但是直到她自晨光中醒轉,甚麽也沒有發生。

    隨後幾日,無論孟獲甄緣如何在河畔逡巡,無論甄緣如何在夢中期待,那個在甄緣到達洛水首日出現於甄緣夢中的伏妃,卻再沒有出現過。

    這一日,孟獲甄緣取出寫著偈語的絹,仔細揣摩。甄緣忽而恍然道:“哥哥,我的生辰快到了,過了生辰我就滿十五歲,虛歲十六了,對吧?”

    孟獲似有所醒悟,偈語首句便是“二八之期”,難道是因為時機未到才沒有動靜?那為何甄緣又夢到伏妃對她說了那一通言語?

    兩人百思不得其解,決定再試一日,過了今日若再無動靜,便另作計較。

    這日洛水河畔之行,仍是失望而迴。是夜甄緣早早入睡,期待著夢中能有所發現。

    甄緣果然又做了夢,夢中她懷著期待,徘徊於洛水河畔。良久,並無動靜。就在甄緣即將失望的時候,河麵象那日一樣無風自波,伏妃慢慢升至水麵。甄緣凝目望去,待得看清伏妃的模樣,不由大吃一驚。

    隻見伏妃原本漆黑的秀發有些焦黃,原本紅潤的麵容也有些蒼白,眉毛淡至不見,使她看上去象遭受了一場煙熏火燎般。其神色倉惶,隻遠遠注目甄緣,並無近前之意。

    “伏妃!”甄緣對她揮手揚聲叫道。

    “……”伏妃嘴唇輕啟,想說什麽,又強行忍住。遲疑半晌,伏妃抬眼望了望天,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對甄緣搖了搖頭,神情惶恐又無奈。

    甄緣不解,涉入水中向伏妃淌去,伏妃連連擺手欲阻止她,見她仍然涉水近前,不由急了,對她高聲喊道,“二八之期……”突然一道閃電照亮了夜空打斷了伏妃的喊聲,伏妃一個激靈,轉身向水中遁去。伏妃的身影剛剛消失不見,一道炸雷落在她先前所在之處,把河麵炸得波浪濤天。

    甄緣目瞪口呆地望著發生的一切,傻眼了。

    直至從夢中醒來,甄緣仍以手撫胸,驚駭不已。

    甄緣將夢中所見言於孟獲,兩人都疑惑不解。

    算算日子,離甄緣生辰尚有月餘,孟獲提出在此等待下去。甄緣卻覺得呆在此處等待實在煩悶,問了客棧小二得知鄴城離此不過十幾日馬程,便向孟獲提出先往鄴城一行。她聽孔明提到甄宓,便對這個貌美至傾城的姐姐有了莫大好奇,極欲一見真麵。

    孟獲提起孔明曾言曹操此際正向鄴城進攻,那一片土地正處於戰亂之中,此時前去,定十分兇險。但甄緣對此並不在意,執意欲往。

    孟獲拗不過她,隻得應承,心下仍是忐忑。他雖然武藝高超,武勇無匹,但未曾經曆過戰爭的場麵,生恐自己不能護得甄緣周全。既然拗不過她,便隻有棄了諸多計較,決計舍命相護罷了。

    行程既定,兩人便定下心來。孟獲在房中讀了一日從孔明處抄錄來的兵書。

    甄緣在旁轉了幾圈,實在無聊,便托腮胡思亂想。一時想到甄正,悵然落淚;一時想起一路情形,想到孟獲一腔柔情,羞澀竊喜;一時想象甄宓之美,向往神馳;一時想到伏妃,疑竇叢生……種種思緒,無一不顯諸於色。

    孟獲從側瞄到,不覺莞爾。

    當晚兩人各自早早迴房歇息,養精蓄銳,以便應付日後行程。

    甄緣睡至夜半,又悠然入了夢。仍是洛水河畔,楊柳依依,清風吹拂。伏妃再次出現於水麵,與她遠遠相對。有了上次的經曆,甄緣不敢冒然出聲,兩人靜默想望,半晌無語。

    甄緣詫異於自己的內心,對於伏妃,她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仿佛伏妃是她一早認識相交多年的姐妹。即便是此刻遠遠相對,也有一種溫暖在心中流淌。

    “我明日與哥哥啟程去鄴城,迴來再找你。”甄緣還是忍不住說道。

    伏妃點了點頭,對她輕笑,有些無奈,有些擔憂,有些不舍。

    “不知何故,我覺得你很親切,我喜歡你,伏妃。”甄緣又說道。

    伏妃的神情瞬間轉為一片欣喜,大聲說道:“我也喜歡你。姐姐。”說完抬頭望了望天,麵上又浮出一層憂懼之色。

    甄緣見了,不再言語,兩人複又默默相望。

    直至甄緣從夢中醒來,仍能感到夢中的氛圍,親切,溫暖,依戀,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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