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初綻,細雨蒙蒙,莊重肅穆的紫禁城,也因這花這雨,而變得溫柔些許。


    康熙坐在乾清宮西暖閣的炕上看上官雲衣的信。


    李連運手執犀拂侍立,默然不語。


    旁邊等著傳喚的宮女更是如同泥塑木雕。


    看罷信,康熙靜靜坐了一會子,淡淡道:“叫周孔孟來。”


    李連運應聲:“嗻。”


    走到暖閣門口,將康熙的旨意傳了下去。


    一道道的傳,不多時,周孔孟奉旨而來,伏地叩頭見駕,康熙道:“起來說話。”


    周孔孟謝恩站起。


    康熙指著書案上的信:“雲衣給朕上了道折子,請求同巴毅和離,這事,你怎麽看?”


    周孔孟一愣,完全沒想到的樣子,皇上等著迴答呢,他匆匆想了想,道:“啟稟萬歲爺,公主為何想同額駙和離呢?”


    康熙道:“公主一心向佛,想清靜修行。”


    機會難得,管她上官雲衣這個心思是真是假,終於可以幫到巴毅了,周孔孟道:“公主到了二十多歲還不肯嫁人,當時就有傳言,說公主得佛菩薩指點,便想歸心佛門,可是又怕上官大人阻攔,一個大家閨秀,無端出家為僧侶,會遭人閑話,現在看來,可見這事不假。”


    康熙蹙額:“雲衣當時不肯出嫁,不是為了傾慕巴毅麽?”


    皇上什麽都知道的,周孔孟明知瞞不住,這樣說:“那隻是傳言之一,之二就是說公主想皈依佛門。”


    這種事,除非當事人自己來說明,否則旁人都是猜測,康熙半信半疑,也還是有些信的,畢竟提出和離的是上官雲衣而非巴毅,斟酌下道:“可是堂堂的公主和離,在這我朝史無前例,朕不知該不會答應。”


    說完,以征求的目光看向周孔孟。


    周孔孟猴精,曉得這是皇上在試探,倘或自己說該恩準,皇上便知道自己這是故意幫襯巴毅,倘或自己說不能恩準,又恐失去這個可以幫到巴毅的機會,兩害相權,取另外一種:“臣覺著,皇上恩準不恩準,都有道理。”


    康熙便道:“你說說看。”


    周孔孟躬身:“臣覺著,皇上不恩準,便是挽救了一樁婚姻,坊間百姓有言,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男娶女嫁,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康熙頷首,表示讚同,又問:“若是朕恩準了呢?”


    周孔孟道:“也在情理之中,公主既然以心向佛,便是準備以身侍佛,怎麽能行夫妻之事呢,若是這樣,巴毅恐要絕後,皇上若不恩準,便是讓巴毅斷子絕孫,這種事,會遭世人唾罵的,當然,沒讓敢妄議皇上。”


    說完,靜靜站著,等待康熙的決定,康熙的決定,關乎巴毅的一生,他很在意。


    可是,康熙也靜靜的坐著,半天沒吱聲,周孔孟無端緊張起來。


    許久許久,康熙哈哈笑了,指著他道:“好你個周孔孟,圓的扁的,都讓你說了,你那狐狸精的名號果然不是沽名釣譽啊。”


    周孔孟也笑,訕訕道:“皇上,狐狸精可是說女人的。”


    康熙哼了聲:“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你周孔孟就是個小人,比狐狸精還可怕。”


    周孔孟明知康熙這像是罵實則是愛,也還是假裝嚇得伏倒在地:“臣冤枉,天大的冤枉。”


    康熙笑著道:“行了,別在朕跟前裝瘋賣傻,你那點伎倆,朕一清二楚,你不就是想朕答應雲衣同巴毅和離麽,朕準了。”


    周孔孟猛地抬頭。


    康熙轉瞬又這樣說:“朕既然毀了一樁婚姻,你替朕擬旨,在京郊建十座廟宇,用來贖罪。”


    周孔孟先應聲“嗻”,繼而道:“皇上是天子,是天下的主宰,皇上想如何就如何,何罪之有。”


    康熙不理會他的阿諛奉承,道:“再擬道旨意,雲衣既然一心向佛,巴毅同她曾是夫妻,夫唱婦隨,婦唱夫隨,雲衣帶發修行,就讓巴毅也帶發修行吧。”


    周孔孟一愣:“皇上!”


    讓巴毅帶發修行,這是不準他再娶的意思,周孔孟忽然發現,皇上的心機之重,城府之深,讓人害怕,巴毅不能再娶,即使傳說中的玉醐還活著,那又有何用。


    康熙揮揮手:“你去擬旨吧。”


    周孔孟唯有道:“嗻。”


    沒多久,聖旨下到蒙江,捧著聖旨的巴毅僵住,忽而微微一笑,他也洞悉了康熙的用意,可是,能夠同上官雲衣和離,即使不能娶玉醐,總算給玉醐一個交代,讓玉醐明白,自己當初同她對月拜堂,並非單單是為了利用她,而是實實在在的愛她。


    和離了,上官雲衣仍住公主府,巴毅隻身離開,走的那晚,上官雲衣備了酒菜,告訴巴毅:“夫妻一場,我為你踐行。”


    巴毅沒有拒絕,於是,一桌子酒菜布在花廳,待酒菜上齊了,上官雲衣連紅藕和青蔥兩個貼身侍女都屏退,花廳內隻餘她和巴毅二人,她親自給巴毅斟酒,還道:“這是我們第二次在一起吃飯,第一次,是你休的我,這次,是我休的你。”


    巴毅接過酒杯,不經意的,彼此是手指相碰,巴毅道一句:“冒犯。”


    上官雲衣卻笑了笑:“我是出家人,你也是出家人,心如明鏡台,不計較這些。”


    說完,轉而歉疚道:“本想幫你,不料卻害了你,我之所以主動和離,假借以心侍佛為名,就是不想你在皇上麵前為難,可是皇上卻下旨讓你也帶發修行,你看,我是不是做了欺佛之事,所以害你如此下場。”


    巴毅舉杯向她,沉重道:“公主這樣說,讓我無地自容,我其實也是為了成全公主和蘇大人,不過公主不必擔心,隔些日子,這件事慢慢淡了,公主自然可以還俗,同蘇大人成就美滿姻緣。”


    上官雲衣淒楚一笑:“你是為了我,我何嚐不是為了你,你看,我們兩個其實很般配的,都這麽傻。”


    巴毅低低喚了句:“公主!”


    內心深處,已然有了上官雲衣的位置,隻不過他對上官雲衣的感情,是感動和欣賞。


    上官雲衣以為他不願聽般配這句話呢,呷口酒,道:“我們更像兄妹或是姐弟,實在太像了不是麽,我可以還俗,皇上會顧念我們父女之情,可是你呢?奉旨帶發修行,怕是很難還俗,除非皇上再下旨準你還俗,可是皇上下旨,你明白,這其實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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