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淑妃之儀厚葬,也隻是在各種上麵的賞賜,既不能在宮中停靈,連鹵簿儀仗都不能動用,甚至連棺槨都不能入,畢竟玉醐現在隻是庶民。


    總算等到康熙下旨,玉耕儒已經讓長隨迴家裏喊了丫頭婆子小廝,侯在宮門口,玉耕儒便隨在那些抬著玉醐“屍首”的太監後頭。


    起初,有人覺著玉醐是死人,該走宣武門。


    康熙大怒,宣武門是走死囚的通道,玉醐並非死囚。


    於是,隻好依然讓玉醐從神武門出。


    眼看快到神武門了,玉耕儒仍舊懸著一顆心,時間所剩不多,再有人出麵幹涉拖延,女兒恐兇多吉少。


    越怕什麽越來什麽,偏巧在此遇到了現任太醫院院使杜孝三,還是在玉耕儒做太醫院院使的時候,兩個人便不睦,杜孝三自覺更比不善言辭的玉耕儒更有能力坐此重位,所以兩個人經常發生摩擦,到底也沒鬧出大的矛盾,是杜孝三明白自己畢竟是玉耕儒的下屬。


    今時不同往日,玉耕儒廢為庶民,杜孝三成為院使,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而今遭遇,杜孝三正愁沒機會報複一二呢,見了玉耕儒,首先諷笑著開口招唿:“哎呦喂,這不是玉大人麽,我是做夢都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在宮中見到玉大人。”


    玉耕儒情知他不懷好意,著急救女兒,也無意同他計較,便道:“在下已不是什麽大人,隻是個無官一身輕的庶民。”


    杜孝三最喜歡看他落魄潦倒的樣子了,當下陰陽怪氣的笑了笑,便指著架子上蒙著錦被的玉醐問:“這是怎麽迴事?”


    為首的那個太監答:“這是玉先生的女兒,突然病歿,得送出宮去。”


    玉醐,在宮中名聲甚廣,杜孝三當然知道,聽說玉醐病歿,杜孝三當即皺眉暗想,玉耕儒實乃當世神醫,他的女兒怎會病歿,還是突然之間,老奸巨猾的杜孝三似信非信,雖然猜不到發生了什麽,也本著找茬的用意,對玉耕儒道:“聽說你毀了一隻手不能再行醫看病,不成想連自己的女兒都沒治好,念在你我同僚一場,我來替你看看。”


    曉得他沒安好心,玉耕儒忙道:“小女已經咽氣,不勞動杜大人了。”


    杜孝三卻搖頭:“據我多年行醫的經驗,我感覺令愛尚有活人之氣,或許是一口氣憋在某處,可以推拿手段將氣推出,令愛便有生還的可能。”


    他說著就想掀開玉醐身上的錦被,玉耕儒攔住他道:“我已經說了,小女確認已故,男女授受不親,杜大人自重。”


    越是阻撓,杜孝三越感覺有古怪,冷冷一笑:“我偏要看看。”


    玉耕儒勃然大怒,沒等發作,就聽有人喊:“誰在這裏鬧鬧穰穰?”


    是個女子,玉耕儒並杜孝三忙迴頭看,見是宜嬪帶著一幹宮婢走了過來,杜孝三忙迎了上前,打個千道:“宜主子吉祥!”


    宜嬪抹搭他一眼,問:“杜大人,你怎麽在這裏?”


    杜孝三迴道:“下官是出宮辦差迴來。”


    宜嬪嗯了聲:“既然辦妥了,那就迴去交卸差事吧。”


    杜孝三迴身指了指:“下官覺著玉小姐的死有蹊蹺,所以想看看。”


    宜嬪笑了:“送玉姑娘出宮,可是萬歲爺下的旨,你如今做了太醫院院使,膽子愈發大了,連萬歲爺的聖旨都可以不尊。”


    一句話唬的杜孝三慌忙道:“奴才不敢。”


    宜嬪冷著臉:“既然不敢,那就走吧。”


    杜孝三便有打個千告退而去。


    玉耕儒懸著的心噗通落了下來,想那杜孝三醫術不次於自己,若是真給他看,或許真能發現端倪呢,趕緊過來朝宜嬪謝恩。


    宜嬪歎口氣:“我是來送送玉姑娘的,一場相處,喜歡她這個人,怪舍不得的。”


    玉耕儒不想聊下去,著急道:“時辰不早……”


    宜嬪揮揮手:“去吧。”


    玉耕儒謝過,那些抬玉醐的太監們繼續前行。


    沒幾步卻聽有人喊:“皇上駕到!”


    玉耕儒隻感禍不單行,無奈的伏地迎候聖駕。


    康熙坐著肩輿,來到玉醐的架子前,十六抬的肩輿緩緩落下,李連運攙著他走了下來,看著架子上蒙著的玉醐,他看了那麽久那麽專注,眼珠子都不曾動一動,隻等旁邊的宜嬪說了句:“皇上節哀。”


    康熙才悠悠的唿出一口氣,前後不過兩個時辰,他嗓音都嘶啞了,心情沉重道:“朕來送送她,以後再不能相見了。”


    他說著走上前,抬手掀開錦被的一角,剛好露出玉醐的側臉,長睫如蝶翼,覆蓋下來,便是生與死的距離,康熙心裏淒然,貼近了玉醐幽幽道:“你這個傻姑娘,知道不知道,朕是真的真的喜歡你。”


    說完,自己先濕了眼眶。


    李連運正想勸慰一番,突然發現由著玉醐的眼角,緩緩溢出淚水,一道細線,滑過玉醐那細膩如凝脂的肌膚,落在康熙賜予的玉枕上。


    李連運差點驚唿出口,隻駭然看去康熙。


    而康熙,業已發現,於是整個人凝固似的,動也不動的盯著玉醐,目光牢牢的鎖住玉醐的臉,仿佛想看穿什麽,良久,康熙抬手拉下錦被的一角,對李連運道:“迴去。”


    李連運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腔子,本來是等著康熙吩咐將玉醐重新帶迴宮中呢,卻見他若無其事的淡淡吩咐一句迴去,李連運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好喊了聲:“擺駕!”


    一幹人等施禮恭送。


    聖駕轉迴乾清宮,入了西暖閣,康熙疲憊的坐在炕上,表情複雜,半晌也沒說話。


    李連運貼心的敬給他一杯茶:“主子爺……”


    欲言又止。


    康熙接過茶,喝了口,永遠的這樣,不冷不熱,剛剛好,他隻看著淡黃色的茶水:“你也覺著玉醐還活著?”


    李連運向來說話謹慎:“奴才覺著,玉姑娘是被主子的真情打動。”


    康熙將茶杯放在炕幾上,突然展顏一笑:“朕寧願她是欺君,朕隻想她活著。”


    李連運試著道:“主子爺為何不讓杜院使看一看呢,杜院使剛好在旁邊,或許玉姑娘真的能死而複生呢。”


    康熙搖了搖頭:“不能看,假如確定玉醐是假死,揭露此事,他日,玉醐便會真死給朕看,隻要她活著,是啊,還有比她活著更好的事麽,哪怕是她想離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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