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會來的。


    玉醐轉頭而拜:“奴才遵旨。”


    花廳雖然門窗皆開,這樣的時節也還是熱得難耐,而即使再熱,身為帝王也不能像那些百姓打赤膊,且穿得層層疊疊,不能失儀,康熙額頭冒汗,掃了她一眼:“過來給朕打扇。”


    玉醐應了,行至康熙麵前,宮女退出時連扇子也帶走了,無奈,她就順手取了自己的帕子給康熙輕輕搖著,那帕子熏了香,拂拂而向康熙,倒不是閨中女兒常用的蘭香,而是一種清冽的,隱隱像是冷梅的香,康熙感覺有些熟悉,轉瞬就想起常在巴毅身上嗅到此味,頓時一腔子的好心情都給這味道毀了,道:“朕見你這身子已經大好了,還能到處跑。”


    既然給他撞見,玉醐隻能道:“托皇上的福,奴才確實已經大好了,不過也沒有痊愈,今兒能來恭親王府,都是因為那蠱毒鬧的,王爺抬愛,要奴才幫忙查一查蠱毒的事,奴才隻能遵命。”


    話裏話外,透露自己其實還是病體欠安。


    康熙當然曉得她的用意,還不是怕自己將她帶迴宮中,你越怕,朕索性成全你,於是道:“總歸是大好了,不過查蠱毒的事你就不用去了,大柵欄那裏亂糟糟的,你一個姑娘家諸多不便,倒是佟貴妃,打你離宮,她的病卻加重了不少,等下你隨朕迴宮,也不必去慈寧宮,直接去佟貴妃身邊服侍她。”


    玉醐一驚:“奴才……”


    康熙看著她:“你怎樣?”


    抗拒不得,一時間又沒有合適的理由,玉醐隻好垂頭:“奴才遵旨。”


    常寧將話接了過去:“皇上駕幸,為何不提前下旨給臣,好叫臣接駕。”


    康熙閑適的端起酒杯,微微抿了口,又品了品,連說好酒,再道:“朕也是突然起的性子,宮裏頭實在是悶,剛好就想起老五你家裏不是養了很多清客嗎,會唱曲的,會寫詩作畫的,就想來你這裏看看熱鬧,不過,朕進門時覺著你這裏非但不熱鬧,還過於清靜,怎麽,你養的那些蹭飯吃的都遣了?”


    一句蹭飯吃的,常寧已然明白皇上是不喜歡自己養門客的,惶然道:“臣也覺著養那些人不如養狗,所以都趕走了。”


    不如養狗,如此謾罵,玉醐曉得他還在積恨杜斯夫,繼而由杜斯夫想起吳氏來,雖然此事吳氏亦是無辜,看常寧的樣子,卻已經對這個寵妾心生嫌隙,玉醐有心幫那吳氏,趁機道:“皇上,奴才想插一句。”


    康熙點頭:“你說。”


    玉醐信手拈來,謊話說得比真話還順:“奴才家裏曾養過一條狗,後來因為家裏耗子橫行,進米缸鬧廚房,我爹一氣之下,就將那條忠心耿耿看家的狗給攆走了。”


    康熙並不知道杜斯夫同吳氏的事,也知道玉醐說話慣會意在言外,還是微微一怔:“這是為何?抓耗子不是貓的事嗎?”


    玉醐一本正經的:“抓耗子是貓的事,但誰讓那貓曾經在遇到那狗的時候,無意間對那狗喵喵的叫過幾聲呢,我爹覺得那狗和貓既然認識,便是狼狽為奸,所以將狗趕走了。”


    常寧徹底明白了她這段荒謬的故事是何用意,嘴角隱隱含笑,卻也並不言語。


    康熙不知詳細,但覺著她的故事有點荒唐,就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玉醐察言觀色,覺著常寧已經動容,心滿意足,道:“奴才想說的是,奴才與恭王爺也算認識了,改天奴才犯了錯,皇上會不會降罪於恭王爺呢?”


    康熙錯愕:“你犯錯,朕若何要降罪恭親王呢?另外你犯錯,朕隻會寬恕。”


    最後的一句,雖然說的如同下旨般嚴肅,卻也表明了他對玉醐的心意。


    恭親王偷著一笑,感慨能讓皇兄如此動情的女子,這世上著實不多,而縱觀後宮佳麗,環肥燕瘦,也不見得這個玉小姐多麽出色,眉眼是夠精致,卻並無風情萬種,身姿是夠婀娜,然一個女人家經常在外頭拋頭露麵,總歸不是好事,皇兄喜歡她,大抵是,她的出色在其他方麵吧,比如才智。


    聽康熙的話,玉醐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君王的恩德,也是不好隨便接受的,慌忙道:“奴才不敢。”


    常寧心裏明鏡似的,曉得玉醐仍舊是對他旁敲側擊,目的當然是為了吳氏,便對康熙道:“皇上稍作,臣有些內急,容臣告退一會子,去去就來。”


    康熙信以為真,揮揮手:“去吧。”


    求之不得能同玉醐單獨相處,待恭親王一離開,康熙就指著自己身側示意玉醐坐。


    玉醐卻退後一步:“奴才不敢。”


    康熙笑容可親:“這裏又沒有旁人。”


    玉醐指指上指指下:“天知地知,皇上怎麽這裏沒有旁人,皇上是天子,奴才微賤,怎配與天子同坐,怕是要給老天懲罰的。”


    一番話說得康熙龍顏大悅,哈哈笑道:“幾天不見,你倒長進了不少,會說好話哄人了,想你以前,總是對朕拒之千裏,冷眼相對,朕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一個女人,太逞強不好。”


    雖然這是真的,但玉醐可不能承認,忙道:“奴才冤枉,奴才以前對皇上是敬畏。”


    康熙挑眉看她:“那麽你現在對朕就不敬畏了?”


    玉醐隻想多說些廢話拖延時間,等常寧迴來,自己才不至於如此局促不安,於是道:“奴才現在對皇上是敬重。”


    康熙咀嚼著敬畏與敬重著兩個詞匯,心裏明明白白,還是問:“到底有何不同呢?”


    玉醐道:“敬畏是怕,敬重是佩服欣賞。”


    康熙已經讓她給勾起了興致,再問:“為何以前怕朕?現在佩服和欣賞?”


    玉醐再道:“以前怕皇上,是不了解,現在佩服和欣賞,是因為了解。”


    話題縱深下去,兩個人說了好多,玉醐的改變讓康熙瞠目,又懷疑她是否有著暗地裏的目的,猜度不出,也還是非常高興,隻等常寧迴轉來,玉醐見他眉眼含喜,神情輕鬆,猜測大概是解決了後宅之變故,心裏就鬆了口氣,吳氏,終究沒成為無辜之人。


    一場酒宴結束,康熙又在恭親王府勾留了稍許工夫,然後起駕,而玉醐,不得不領旨,再次入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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