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倉皇逃遁,玉耕儒餘怒未消。


    玉醐從未見父親如此生氣,便問那媒婆到底是誰。


    玉耕儒哼了聲:“納蘭性德想納你為妾。”


    納蘭性德,便是納蘭容若,性德是其名,容若為其字。


    玉醐難以置信,納蘭容若那樣的人……怎麽會?


    玉耕儒一掌拍在幾案上:“我女兒連皇上都不想嫁,怎麽會給他納蘭家做妾。”


    玉醐看著父親,突然意味深長的笑了:“皇上想娶的時候,怎麽不見您老發這麽大的火呢?”


    玉耕儒容色一僵,有些尷尬,支支吾吾道:“那,那怎麽能一樣呢。”


    玉醐突然想起達春似乎在懷疑是父親偷了玉佩,然後藏於巴毅枕頭底下,從而害巴毅落難的事,雖然達春表示得模模糊糊,但玉醐還是感知到了,見父親對納蘭家的求娶和對康熙的求娶態度大相徑庭,她心口一揪,自我寬慰,不會是父親害巴毅的,嘴上卻道:“皇上求娶,縱使為皇貴妃,亦是為妾,怎麽不一樣?”


    玉耕儒道:“皇上是天子,為妃嬪,那也是光耀門楣,你沒瞧見納蘭明珠為何在朝中耀武揚威麽,還不是他同天家沾親帶故,後宮的主子,誰敢不給麵子。”


    納蘭家同愛新覺羅氏姻親不斷,納蘭容若的曾祖父葉赫那拉金台吉是葉赫部統領,金台吉的妹妹孟古哲哲是努爾哈赤的妃子,皇太極的生母,納蘭容若的父親納蘭明珠又娶了英親王阿濟格之女,按輩分是康熙的堂姑父。


    玉醐對父親的這種想法很是難過,她隻以為父親威武不能屈呢,感歎:“或許於家人,做皇帝的妾侍同做普通人的妾侍是大不相同的,但對於我,沒什麽不同,都不是結發之妻。”


    玉耕儒道:“你說的極是,所以你趕緊忘了巴毅,他先是同漱玉格格成親過,現在又娶了雲衣公主,嫁給他,也不是結發之妻。”


    此言一出,陪在玉醐身邊的盈袖臉色刷的慘白,急急看去玉醐,玉醐的臉色比她更難看,父親的話太過突兀,以至於她都不知如何反應,僵了半晌,有種痛就像春風吹又生似的給喚醒,頭腦嗡嗡轟鳴,如遭雷殛,周身血往一處聚,像是痙攣,上下牙格格打架,手緊緊扣著椅圍努力自持,語氣淡然得仿佛心中也風平浪靜:“我若不能忘記他,就該一壺鴆酒或是三尺白綾結束這痛苦,爹你何必舊事重提呢,這話若是給旁人聽見,還以為你女兒嫁不出,賴在人家身上呢,我去鋪麵上看看,那些小子們都是不頂事的,看來真的雇請個掌櫃才行。”


    言不由衷的說完,她就起身離開,腳步匆匆,在過門檻的時候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扶住門框才得以穩住自己。


    盈袖待想去追,卻又掉頭迴來,忍不住埋怨玉耕儒道:“老爺不該在小姐傷口上撒鹽呢。”


    玉耕儒長歎一聲道:“你不懂,我也不過是忍痛剜瘡,若不提醒她,她會沉迷不悟的。”


    盈袖跑到門口,看著玉醐的背影,希望她能明白父親的良苦用心。


    玉醐從未走的這麽快,仿佛後頭有人驅趕似的,離開家來到鋪麵,見幾個小子正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她勃然而怒:“要你們盯著鋪麵,不是要你們來這裏玩鬧的。”


    小子們給她罵,忙不迭的各就各位。


    玉醐罵後,隻覺心裏憋悶,索性出了鋪麵在街上一站,此地雖不是繁華場所,卻也是車水馬龍,她茫然的看著那紅塵滾滾,心卻無處安放似的,飄忽來飄忽去,整個人都感覺頭重腳輕。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是上官彧,見上官彧是朝她這個方向來的,想找個地方躲避,卻無處可躲,索性站著等上官彧走近。


    “送你個禮物。”上官彧翻身下了馬,上前喜滋滋道。


    剛被納蘭家送禮求娶,玉醐竊以為上官彧也沒安好心呢,冷笑:“你同你舅子納蘭大人可真是心有靈犀,他才送禮來求娶我,你又想作何?”


    上官彧一怔:“容若他想娶你?”


    玉醐沒有迴答,卻問:“你到底來幹什麽?”


    上官彧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方方正正的疊的很規整,他沒有打開,而是遞給玉醐:“你最想要的。”


    玉醐不接,冷冷道:“別在我跟前故弄玄虛,我不要。”


    上官彧眉目淒然的苦笑:“我就這麽讓你厭惡?”


    所謂吵架沒好口,玉醐正在氣頭上,口不擇言道:“是,我是很厭惡你,身為有婦之夫,成日的惦記不該惦記的人。”


    她這話,其實是在影射康熙。


    上官彧心口一刺,神情凝滯,看著玉醐,一時間都不知說什麽了,頭上有雷轟鳴,他將手中的小布包塞給玉醐,轉身朝自己的馬而去。


    玉醐感覺手中有些硌,打開布包,見到裏麵的東西之後迅疾掩上那布,麵如驚鴻,遲疑下跑向上官彧,喊他,他已經上了馬。


    雨說下就下,劈裏啪啦爆豆似的。


    玉醐仰頭看著上官彧:“你從哪裏弄來的?”


    上官彧提了提韁繩,準備打馬離開,所答非所問道:“你不是說想要麽。”


    玉醐左右看看,街上的行人忙著奔逃躲雨,她也還是小聲道:“這是罪證之物啊。”


    上官彧不屑的道:“那又如何,隻要你喜歡,即便是殺人放火,我都敢。”


    這個話題太尖銳,玉醐突然感覺兩個人的談話拐入死胡同,沒法繼續下去,而雨勢漸大,她隻好轉頭跑迴鋪子裏,然後鑽到後麵自己的一間鬥室,緊閉上房門,打開布包看,裏麵的玉佩,果然就是當初蒼狼送給自己的那一塊。


    這玉佩到底有什麽蹊蹺呢?為何蘇麻喇姑親自登門?


    翻過來掉過去的看了半天,沒發現奧妙,心裏更加著急,琢磨,巴毅會不會懂呢?畢竟他通曉蒙文。


    轉過來就將此念打翻,人家已經娶妻,找他,便是自取其辱,收起玉佩,準備迴去同父親商量。


    外麵的雨已經滂沱,她心裏又急,喊了個小子為她取了把傘,便一頭紮進雨中,這鋪麵距離玉家並不算遠,而她方才來的時候稀裏糊塗的沒叫車也沒備轎子,此時啪嘰啪嘰的踩著雨水,不多時繡鞋濕透,眼看快到家門口了,又一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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