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臘月,京城終於下了場大雪,那雪鋪天蓋地之勢,僅僅兩個時辰,便沒膝深了。


    康熙打乾清宮西暖閣信步而出,望著漫天大雪道:“冬日無雪,猶如春日無花夏日無風秋日無月,最煞風景,難得好雪,隻是宮中殿宇眾多,不是賞雪的最佳處。”


    福全從旁建議:“皇上若是想賞雪,不如去南苑。”


    南苑,又稱南海子,皇家園囿,有河流過,形成大片湖泊沼澤,草木繁盛,鳥獸聚集,天然的狩獵之所。


    想著南苑的開闊,康熙當即下旨:“明日即往南苑賞雪!”


    聖駕出行,興師動眾,雖然有豐台大營的禁旅八旗事先迎候在南苑,領侍衛內大臣的頗爾噴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將他麾下隨扈經驗豐富,功夫高深,反應迅捷的侍衛都帶了來,其中便有巴毅、達春和納蘭容若。


    聖駕至南苑行宮時,康熙眼瞅著白茫茫一片,傳旨延後用膳,急急的就去賞雪射獵了,玩到忘乎所以,以至於天擦黑了才覺腹中空空如也,便命人傳膳。


    雖然這裏亦是皇家之地,不知為何,他心中還是有種出巡的興致,一頓飯也吃得興致盎然,待用罷了晚膳,累得精疲力盡卻毫無睡意,同著福全等大臣圍爐夜話,談論的不是朝政而是詩詞,為了賞雪此風雅之事,他還特意叫周孔孟隨行,也將納蘭容若從侍衛處抽調出來,宮中下雪,轉瞬即有人清掃幹淨,而南苑廣袤之地,能夠賞雪的去處多著,於是大家就今日賞雪一事,寫詩的寫詩作詞的作詞,濟濟一堂,其樂融融。


    康熙興致高漲處,也口占一絕又一絕,還畫了幅《江山無限》,隻樂嗬到小半夜,見諸位都開始打哈欠,他也有了困意,卻忽然想起隨著聖駕而來的玉簪,這才問:“玉嬪呢?”


    李連運喊人出去找,迴來的人說:“玉嬪娘娘驚了風,身子有些不適,玉姑娘正在給把脈呢。”


    康熙之所以將玉簪帶來,就是為了給玉醐能來找個由頭,若是玉簪不來,玉醐作為女醫也不必隨扈,玉簪來了這就不同,有女醫總比太醫便利。


    不想玉簪真的病了,他道:“朕去瞧瞧。”


    帶著福全等人往玉簪的住處而來,待到了地兒,李連運便高聲喊著:“聖駕到!”


    玉簪正在炕上歪著,聽了此言慌忙下來接駕,將康熙迎進去,卻見康熙左右的看,接著又問:“玉醐呢?”


    玉簪道:“迴皇上,玉姑娘給臣妾把脈之後,說是並無大礙,隻是著了冷氣,睡一覺焐一身汗發表就無事了。”


    康熙皺皺眉:“玉嬪,朕是在問你,玉醐呢?”


    玉簪猛地怔住,待明白自己迴答錯了,臉上訕訕的,再道:“臣妾無礙,玉姑娘就迴去了。”


    康熙沒有言語,略坐了坐就起身想走。


    玉簪攔著道:“此是行宮,皇上說過不必拘於俗禮,既然如此,皇上不如今晚就宿在臣妾這裏,臣妾第一次來南苑,看著各處空空蕩蕩,臣妾害怕。”


    康熙指著那些宮女:“這麽多人,你怕甚。”


    玉簪羞澀的垂頭,鼓足勇氣方道:“於宮中時,皇上已經很久沒去臣妾的鍾粹宮了,臣妾,隻是想念皇上。”


    聽她表露心跡,康熙頗為動容,在她肩頭輕輕按了下:“咱們會在這裏住幾天的,自然有時間同朕相處。”


    說完抬腿就走。


    玉簪平素為人膽子小,又柔順,今個不知中了什麽邪氣,竟然再次堵住康熙的去路:“臣妾想與皇上秉燭夜話。”


    康熙就有些不耐煩了,道:“玉嬪,朕喜歡你,是因為你從不自作主張,可是你今晚讓朕有些厭煩,你記住,你隻是長的像玉醐,但你不是玉醐。”


    說完走了出去。


    玉簪僵在當地,一動不動,耳聽外頭起了北風,掠過枯枝嗚嗚咽咽。


    外頭可真是冷。


    今夜達春當差,天冷,每隔一個時辰換班一次,此時他閑了,就在直房裏烤著火盆閉目遐思。


    耳聽有人走了進來,他懶得睜開眼睛,隻等對方坐在了他的對麵,他猛地睜開眼睛,驚喜道:“將軍!”


    巴毅淡淡一笑:“叫我名字就好。”


    達春見自己的一雙靴子放在火盆邊緣烘著,忙抓了過來蹬上,坐得也端正了,那神情卻是往日對巴毅的仰慕和敬重:“標下不敢,在標下心裏,將軍永遠是將軍。”


    巴毅也不同他計較這個,隻道:“今兒好像不是你的值。”


    達春嗯了聲:“衛遠,不知怎地崴了腳,讓我頂替他一晚。”


    巴毅有些擔憂:“這事稟報上去沒有?別在下麵任意妄為。”


    達春忙說:“報了,將軍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忽然想起巴毅往玉家提親的事,見直房裏沒其他人,也還是壓低聲音道:“聽初七說,玉先生沒將軍求娶。”


    巴毅將雙手在火盆上翻來覆去的烤,微微點了下頭。


    達春勃然而怒:“我就知道他不會答應的,他若肯答應,又怎麽會害將軍呢。”


    巴毅輕聲嗔道:“沒憑沒據的事,不要亂講。”


    達春哼了聲:“我當然有憑有據,我可是親眼看見他去見過皇上,接著將軍就出事了,還不是因為他的密報。”


    巴毅眼睛一瞪:“你可是親耳聽見玉先生密報?”


    達春語塞。


    巴毅道:“有些事情,就像當初我看見玉醐同皇上在水中小亭的那一幕,似是而非,誤會別人,也耽誤正事。”


    達春垂著頭鼓氣,他就是認定那個將狼頭玉佩放在巴毅枕頭下,然後接著去密報的人是玉耕儒,因為,能從玉醐身邊偷出玉佩的人,除了初七就是玉耕儒才有便利條件,而初七傻乎乎的不會做那種事,玉耕儒那樣做,還不是為了除掉巴毅,還讓玉醐死心塌地的跟了皇上,他就可以東山再起。


    巴毅不讓說,達春就不敢囉嗦,兩個人拋開這個話題,撿了旁的話說,聊了一會子,達春便去巡邏。


    踩著積雪,頂著北風,這一隊侍衛行至海子邊,突然望見有個人影在枯草灌木中晃了晃。


    為首的剛好是達春,他喝問:“誰?”


    對方慢慢從枯草灌木中閃了出來,道:“是我。”


    達春聽著耳熟,跑過去一看,果然是玉醐,他忙問:“玉姑娘,你在這裏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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