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是真的,隻是已經被送到了前麵的酒宴上。


    原委是,媳婦子們按照玉醐的吩咐,早就將合巹酒送來了新房,其中有個仆婦聽說是人參酒,覺著這酒太衝,不適合新人洞房花燭夜用,於是換成了綿軟的米酒,而那壺酒也沒浪費,直接送到了前邊,剛好就是後來的李青若和絡籬的那一席。


    那酒,李青若喝了一點點,絡籬喝了一點點。


    既然不是玉醐同巴毅成親,李青若就沒打算多停留,待想離開時,卻發現絡籬不見了,不免納悶。


    不多時那酒起了作用,她起初感覺身上很鬆泛,還暗想玉家也夠大方,一個婢女出嫁,不僅弄出這麽大的陣仗,還給客人喝人參酒,且那參不是趴貨,趴貨哪裏有這麽大的勁兒呢,繼而她感覺身上莫名的燥熱,以為是席間太悶的緣故,索性出來找絡籬。


    各處沒找到絡籬,堵住玉家的人問了問,說是往上房去了。


    李青若不知上房住著康熙,冒冒失失的找來,到了才發現這裏守著很多禦前侍衛,大內之人,即便是個蘇拉太監,也比她尊貴,酒壯英雄膽,她居然上前問個侍衛:“大人可見有個姑娘來見皇上了?那姑娘是木幫的二當家。”


    她自己都感覺這話問的有點鬼使神差,大概是知道絡籬曾在水場子和山場子見過兩次皇上的緣故。


    可是那侍衛居然道:“是。”


    她腦袋嗡的一聲,絡籬私自見皇上,這是要幹什麽?


    退後慢慢走,身上的藥勁鬧得她頭昏腦漲,血脈倒行逆施一般的難受,於是稀裏糊塗的轉迴來道:“麻煩大人通稟上去,說木幫大當家李青若求見皇上。”


    那侍衛隻好將話遞給執事太監,執事太監又稟報給李連運,李連運抱著犀拂正在廊上閑坐,聽說李青若求見皇上,他鬼魅的一笑,瞅了瞅燈光昏暗的房內,可不敢在這個時候打擾,於是等了半天,隻等的李青若二次求見,而房內的燈也給剔亮了,他這才進來,隔著撒花幔帳稟報:“主子爺,木幫李幫主求見。”


    康熙正坐在炕上喝茶,滿麵紅光,絳色團龍暗花的袍子也敞著,頭上沒有戴冠,一條油光鋥亮的大辮子隨便搭在肩頭,聽說是李青若求見,不禁迴頭看了看裏間,隨即嗯了聲。


    李連運便讓人去叫李青若,他自己上前打起幔帳,為康熙係腰帶穿靴子,又擰了條手巾來給康熙擦臉。


    未幾,李青若給帶了進來,大概是見駕的緊張,大概是那酒她吃的太少,身上的藥勁大勢已去,隻感覺太陽穴有些發漲,見了康熙跪倒施禮。


    康熙問:“李幫主有事麽?”


    區區一個木幫的幫主,能夠見到當今皇上,還不是近水樓台的原因,若非康熙駐蹕在玉家,她怎麽能夠有此殊榮,自己心裏明鏡似的,無事怎敢見駕,忙扯謊道:“民女想請皇上賞幾個字。”


    寫字而已,但身為帝王,也是不能輕易將字流到民間的,康熙便問:“是哪幾個字?”


    李青若道:“民女想求皇上賞——天下第一幫。”


    康熙蹙蹙眉,不豫的神色:“李幫主雖為女兒身,誌向不小嘛。”


    李青若聽出他似乎不高興,隨即明白大概自己所求太過分,改口道:“民女見了皇上,誠惶誠恐,所以方才說錯話了,不是天下第一幫,是長白山第一幫。”


    康熙總算舒展了下眉頭,卻也沒有答應她,忽然問:“朕聽說在長白山,參幫不比你木幫小。”


    李青若臉一紅,再次糾正:“民女口不擇言,該是蒙江第一幫。”


    這倒還可以,隻是康熙對她的印象一落千丈,淡淡道:“幾個字而已,也不必朕寫。”


    迴頭看看李連運:“聽見沒,李幫主求幾個字,你代勞吧。”


    李連運有點難為情:“奴才那手字……奴才遵旨。”


    李青若好不失落,求了半天,竟求到一個閹人的字,那字掛在木幫的聚義大廳,非但不能壯大木幫的威風,隻能成為笑柄,然皇上開口,她隻好伏地謝恩。


    康熙目光浮過她的頭頂,漫不經心問:“還有事麽?”


    李青若遲疑下,道:“民女無事,這就迴家去,隻是不見了身邊的婢女絡籬,有人說她往皇上這裏來了,民女不信……”


    沒等說完整呢,有輕微的腳步聲從屏風後頭傳來,李青若心裏一抖,預感到什麽,不敢抬頭,還是忍不住微微抬了下腦袋,目光中便是絡籬一雙穿著白錦緞繡鞋的腳,她愕然,看上去,絡籬發髻歪斜,十指為梳,正慢慢梳理著,見了她,輕蔑的一笑,隨後侍立在康熙身側。


    李青若唿吸都停滯了似的。


    康熙道:“絡籬,哦,現在該叫絡答應。”


    旁邊的李連運忙道:“奴才等下就去敬事房叫記檔。”


    李青若瞬間腦袋裏被清空了似的,茫然無措。


    最後康熙咳嗽了一聲,李連運道:“李幫主,還不見過絡答應。”


    李青若方醒悟過來,自己是民,而今的絡籬已經是天家人,遂朝絡籬施禮問安,絡籬卻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她,曼聲道:“皇上叫你跪安呢。”


    李青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上房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玉家的,迴到李家莊還在發蒙,那個從小伺候自己的奴婢,竟然成了皇上的女人,她永遠忘不了絡籬看她的那個眼神,那是宣告她們之間,已經是顛倒過來。


    越想越不甘,氣得將房內的東西砸個遍,將房裏的丫頭老嬤嬤奶媽子媳婦子罵了個遍,齊戈沒了,絡籬走了,這個木幫,她突然感覺有點四麵楚歌。


    枯坐至天明,總算起了困意,正想蒙頭睡一覺呢,有人稟報:“大當家的,來了好多衙役。”


    李青若是經常同衙門打交道的,遂滿不在乎的嗬斥道:“莫說來了衙役,來了大老爺又如何。”


    話音剛落,衙役們已經撞門衝了進來,那枷鎖的,拿繩索的,拿刀槍的,她終於知道怕了,待想問到底是怎麽迴事,絡籬緩步而入,看著她嫣然一笑:“李幫主。”


    簡單三個字,而今從絡籬口中說出來卻是那麽的陰森可怖,李青若心裏簌簌發抖,大概,自己曾經那些見不得光的一切,都給絡籬捅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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