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雪沒膝,玉醐同達春深一腳淺一腳,把賃下的馬車打發走了,迴來的路他們隻能步行。


    從青龍河迴鎮裏可真是好長的一段路,且因大雪過後異常難行,所以他們走了快一個時辰了,這才捱到鎮子裏。


    如此節氣如此夜裏,居民們十有八九都已經安歇,街上黑咕隆咚的。


    “謝謝你。”


    玉醐將抄在袖子裏的手拿出來捂著冰冷的臉,感覺自己的嘴巴都動僵了,雙腳更是凍得麻木,一陣陣錐心的痛襲來,但總算見到了父親,且父親安好,她感覺這夜也不是那麽漆黑,這冷也是自己可以承受的。


    “謝什麽,咱們同是將軍身邊的人,互幫互助是應該的。”


    按照巴毅的交代,達春隻能這樣說,兩個人一路走來為了排解寂寞已經說了很多,當然,大部分是達春在說玉醐在聽,玉醐既然想隱藏身份,覺著禍從口出,還是少說為佳,生怕自己哪一句不注意真情流露就暴露了身份。


    聊了一路關係自然更近一層,玉醐道:“我可比不上你,我隻是個喂馬的,而你可是將軍的侍衛,將軍那麽厲害的人都有你們這些侍衛保護,可想而知你們更加厲害。”


    達春對她如此曲解侍衛哈哈大笑:“不是這樣的,我們加在一起也不及將軍,可是將軍冗務纏身,很多時候無暇顧及自己,我們就肩負起保護將軍安全的任務,比如你,雖然隻是個馬官,可是你知道馬匹對軍人是何等的重要,所以你把馬喂好了,比我們更重要。”


    一瞬間,玉醐對自己的職務肅然起敬了,幾分羞澀的笑著:“真的麽,我真的是不可或缺的?”


    達春使勁點頭:“當然了。”


    玉醐突然感慨:“若是那些人都如你一樣……行了不說了。”


    達春知道他意有所指:“你是說李侍衛長吧,他就那樣的人,有嘴無心的,你別在意。”


    說這話就到了客棧門口,剛好遇到兩個投宿的行旅之人,當當當敲開客棧的門,夥計已然準備歇著了,見了生麵孔曉得是投宿的客人,便道:“抱歉,小店客滿,請二位往別處去吧。”


    那兩個客人登時就火了:“大爺已經尋了好幾家,都說客滿,你這蒙江鎮屁大個地方,又是大過年的,哪來那麽多客人,分明是欺負咱們遠道來的,說吧,是加房錢還是加飯錢?”


    因這客棧是給巴毅包下的,究竟他為何不住孫祿山的軍營或是驛館或是孫府,他不說沒誰知道,但這蒙江客棧是不能允許其他客人進入的,那夥計就道:“二位爺台,有銀子不好用啊,咱這客棧已經給吉林將軍包下了。”


    那二人彼此看看,憤憤道:“既然是吉林將軍,便是大官,為官者該愛民如子,哪有仗勢欺人的,咱們是找不到合適的住地兒來才來你這蒙江客棧的,你看這小半夜的,外頭能凍死人,就是在你家廚房將就一晚也行,明個我們就另外找住處。”


    二人說完,就在桌子邊坐下,一副賴著不走的架勢。


    玉醐和達春是於他們後頭進來的,路過時玉醐發現那兩個人腳下放了個大包袱,很奇怪,既然是行李,裝的都是衣物銀兩,該放在桌子上,他們為何放在腳下呢?


    正狐疑,其中一人不經意的一迴頭,見玉醐盯著他的包袱看,使勁一瞪眼,隨後將包袱踢到桌子底下。


    隱隱的聽見嘩啦一聲,玉醐感覺那包袱裏或是壇子或是瓶子,猜不出壇子或是瓶子裏裝著什麽物事,總歸是陌生人,與幾無關,她和達春便上樓迴了各自的住處。


    客人賴著不走,夥計很是無奈,正進退維穀,客棧的門開了,攜著一股冷氣進來了巴毅,隔著門他聽那兩個客人吵吵嚷嚷,大致明白了什麽原因,就道:“不是還剩幾間房麽,讓他們住一晚。”


    他開口,夥計也不囉嗦了,問那兩個客人:“隻住宿?”


    那兩個客人均是厚重的皮袍子加身,皮袍子上豎著長長的毛,把臉遮擋住一部分,頭上的羔皮帽子壓得很低,眉毛上方的羔皮上已經結了冰珠,其中一人對夥計道:“也吃飯。”


    說著將一塊銀餅放在桌子上,又道:“二斤黃酒燙熱了,燉隻雞,加點蘑菇,再炸一盤子蛤蟆腿,兩碗過水米飯,要冷水的。”


    這又是熱又是冷的,吃到胃裏會作病,夥計好心道:“這節氣還是熱水過的好吃。”


    那方才說話的客人斜睇他一眼,夥計立馬道:“行了您二位稍等。”


    轉身想走,發現銀兩太多,就道:“等剪了再還給您。”


    那客人倒是很大方,揮揮手:“不必了,多餘的賞你。”


    夥計就樂顛顛的說聲多謝,去廚房下菜單了。


    這裏的談話行在樓梯上的巴毅聽了真切,他聽出這兩個人的口音像是來自關內,而看二人的穿戴打扮風度舉止非商非官,目光如閃電,更多著幾分警惕,怎麽看這兩個人都是常跑江湖的,三教九流也不知他們是哪一流,巴毅不迴頭,隻徐徐上樓迴了天字一號房,門口守衛的戈什哈見他迴來忙將房門打開,巴毅隨口問:“客棧剩下的幾間房在哪個位置?”


    戈什哈略想了想,道:“稟將軍,以玉醐為中心,往東,隔著幾間空房便是您的天字一號,往西,隔著幾間便是我們這些人的住處。”


    巴毅由著戈什哈給他脫了大氅,微一沉吟道:“叫玉醐過來。”


    手拿大氅的戈什哈與另外一個對上目光,彼此都有些尷尬,隨後另外那個戈什哈去把玉醐喊了來。


    房門一關,外頭的兩個戈什哈再次對上意味深長的目光,然後繼續生根似的站在門口。


    房內早燃好了火盆,暖融融的,巴毅盤腿坐在炕沿上,牛皮靴子上的雪此時漸漸融化,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青磚地麵瞬間洇濕,玉醐在他麵前幾步開外,略顯局促不安,猜測他會不會知道了今晚自己同達春去營地的事。


    巴毅似乎是把什麽事想了明白,看玉醐道:“今晚你睡我這裏。”


    玉醐頓時一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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