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南方春雨綿綿,空氣裏都帶著濃濃的濕意。


    兩個美須豪眉,神采英拔的男子,策馬在綿綿陰雨中狂奔著,行人紛紛避讓,不由又因為他們的俊朗多看幾眼。


    直至夜幕降臨,他們二人才匆匆找了間客棧歇腳。兩人俱被細雨淋濕,悶熱的天氣也讓他們滿身臭汗。一路風塵,兩人都眉頭緊蹙,神思倦怠。


    他們饑腸轆轆,點了一桌的菜,敞開了肚子吃。其中一個年紀稍輕之人狼吞虎咽的樣子,恰似皂雕追紫燕,渾如猛虎啖羊羔。他滿嘴都塞滿了東西,卻還要騰出嘴說話,“少爺,你說皇上這麽急地召我們迴去,會有什麽事啊?”


    褚恆蹙眉深思,“這個堤壩眼看便要完工,他為何定要這個時候把我叫迴去,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他心裏隱隱地感到了不安。


    “若是皇上要重新啟用少爺,少爺你要怎麽迴答?”林蕭又問,差點把嘴裏的東西吐出來。


    褚恆不禁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生怕他噴到自己碗裏來。但林蕭的話卻一下子問到了他的心坎上,他要如何迴答?他剛和檀芮通了書信,兩人之約眼看便要可以實現,這個時候收到皇上的緊急詔令,無意讓他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他自顧自地抿了一口酒,“也不定是什麽事,迴去了再說。”


    他們便沒有再多說,安靜地把飯吃完,便各自迴了客房。


    褚恆覺得身上粘膩得難受,便讓店小二燒了水,眼下他便舒舒服服地泡在大桶裏,露出健碩的肌肉,格外養眼。


    迴想一年以來在南淮的經曆,他隻覺得恍如隔世。


    他初到那裏,災民兇悍異常,他們區區一萬精兵根本無力應對,場麵險些失控。褚恆摸了摸自己左手,掌間有一條長長的刀疤,他至今記得那股疼痛。


    為了鎮住災民,向他們保證每個人都能拿到賑災物品,他站上高台,當著他們的麵割下了這條刀痕,殷紅的血頓時噴湧而出,也正是因為這份膽氣,讓災民一下子便停止了騷亂。


    他隻簡單包紮,強忍著痛,指揮著各項工作,最後事情才慢慢步入正軌。剛開始的半個月,他幾乎不曾合眼。


    後來,林蕭便來了,他向皇上請旨從東遼趕了來,一見他這般模樣,便又哭了鼻子,褚恆當時還狠狠地笑了他一番。


    但後來的林蕭,卻著實讓褚恆有些刮目相看,他一下子便熟悉了當地的情況,為褚恆分擔了很多事情,褚恆才慢慢有了更多休息的時間。


    褚恆在南淮樹立了威信,威重令行,指揮如意,後續的事情也都漸入佳境。


    南方終究雨水眾多,給大壩的建設造成了很大的難度,這才耽擱了下來。


    褚恆靠在木桶邊上,沉浸在迴憶當中。


    他的手往旁邊的衣服摸去,摸出了那枚發簪,一遍遍地撫著,麵露憂慮。他知道這次皇上的緊急詔令不簡單,皇上需要他,可是他心裏卻心心念念著另一個人,他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第二日,他們二人一大早便又出發了,一路飛奔,終於進了城門。


    林蕭扯著嗓門喊:“少爺,先迴府裏換一身齊整衣裳吧。”


    褚恆卻頭都沒迴,“不了,我直接進宮。”然後便隻留給林蕭一個背影。


    林蕭不禁暗自搖頭,獨自往褚府而去。


    褚恆到了宮門外,他已無直通宮門的令牌,但皇上卻早已派了太監在宮門外迎著,把他領了進來。


    相隔半年,再次迴到這裏,褚恆心裏說不出心境究竟是如何。


    再次踏入雄英殿,皇上麵容依然那般光鮮,多了幾分威嚴。他一見到褚恆,頓時露出一股激動思緒,快步走上前。


    褚恆卻是不敢逾越君臣之禮,恭敬地跪地屈膝行禮:“卑職褚恆見過皇上!”


    皇上把他扶了起來,拍著他的肩,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隻是滿眼激動,“南淮之事,你果然是不曾令朕失望!”


    褚恆心裏也升起了一股感懷之情,但他卻知此時不是敘話之時,他開門見山地問道:“皇上此次如此緊急召我歸來,不知所為何事?”


    皇上頓露憂慮神色,“沒錯,朕這次召你迴來,確實是有十萬火急之事。”


    褚恆的心不禁也提到了嗓子眼,皇上說道:“朕收到情報,龍凰族這段時日暗中集結兵力,有作亂之勢。”


    褚恆不覺一驚,心裏也猜測到了皇上的意圖,“皇上是要我帶兵趕往東遼,補充後備援軍?”


    皇上點了點頭,褚恆卻蹙起了眉,“皇上,那日我曾向你表達過我的誌願,今次到南淮賑災,修繕河堤,之後我便向皇上辭去職務,不再插手朝堂之事,更不想再帶兵出征。”


    皇上頓時露出一絲惱意,“你是在抗旨嗎?”


    褚恆跪倒在地,“卑職隻是希望皇上能履行當日諾言。”


    “朕當日是答應你救鬱檀芮,朕已經做到了,當日之諾已然履行。而你自請交出兵符,不再插手朝堂之事,是你為求朕答允自己提出的價碼,也是你自己的私心,朕並沒有答允。”


    褚恆見皇上否認得這般幹脆,不禁暗生無奈。“皇上,如今朝堂亦非兵微將乏,東遼軍亦是精銳之師,再加上西涼軍,如此雄獅百萬,還對付不了小小的龍凰族?又何缺我這一人?”


    皇上不禁指著褚恆罵道:“褚恆啊褚恆,如今我朝有難,正是需要你出力之時,你卻為了一己之私,如此推三阻四,你眼裏還有沒有大義?如若我朝兵挫地削,這是何等大辱!如此外患加身,你便能安心過你的逍遙日子嗎?”


    褚恆緊抿著唇,依然沒有鬆口,“皇上,我此前已然為朝堂建功立業,如今便隻想過過自己想過的日子,為自己活一把,這樣的請求算過分嗎?”


    “你現在是在邀功嗎?”皇上冷眼看他。


    “卑職不敢。”


    “我看這世上便沒有你褚恆不敢的事,連朕的旨意都敢違抗,你有幾個腦袋?”皇上輕哼一聲。


    皇上見他不曾緩和半分,又耐著性子好言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這道理你道是不懂嗎?若是龍凰族攻入,撕開了一個口子,那那個窟窿便會越撕越大,我朝政局大受脅迫,彼時你又能安心地逍遙度日?”


    皇上看著他,“褚恆,朕是念在你與朕兒時情分上才這般好言相勸,你不要恃寵而驕!”


    褚恆眉頭緊鎖著,他想起屢次和檀芮的錯過,他以為,隻去最後一次,結果再迴來,世事已然翻天覆地。此次出征,誰又知道會生出何等變故?可是如今皇命在身,他又如何能推脫?


    他緊握拳頭,“最後一次,往後,希望皇上不要再強求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皇上不禁露出喜意,“好!”他伸出手,褚恆遲疑了一會兒,也伸出自己的手,皇上一把把他拉了起來,不由又在他背上拍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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