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晚安,世界


    公司和經紀人開始斡旋此事,樂之恆得知對方提出要求,任翼的戲份要麽全剪了,要麽就重新拍。


    製片方表示也是逼了狗了,無妄之災,憋了一肚子火氣,對待時光公司這邊自然不會有好臉色。


    樂之恆好幾天睡不著了,晚上去找時光。


    時光正在拍清宮戲,從片場迴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見到樂之恆像隻被遺棄的小動物一樣蹲在他家樓下,心中難受極了。


    時光和樂之恆兩人都是被牽連進去的人,特別能理解對方的不容易。


    時光將樂之恆扶起來,他的腳麻了,站起來的時候就歪倒在時光的懷裏。


    冬日裏,樂之恆等了時光好幾個小時,手冷腳僵。


    時光懷裏多了一個像冰塊一樣冷的人,那個人是他日常照顧慣了的親弟弟一樣的小孩子,他不知不覺的就抱住了他說:“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我打聽到消息說之恆最多半年就能出來了。”


    樂之恆聞言,一下就哭了出來說:“就算任翼出來,光之翼也沒有了。”


    是的,這是最讓人傷感的事情。


    不是因為團員裏的任何人有了更好的發展,隻因為團員裏有人品行不端,就得解散了組合。


    他們一起為之付出了那麽多汗水,那麽努力發展了幾年才壯大的光之翼,就這麽沒了。


    怎能不讓人難過呢?


    時光也難受得心中抽痛,他和樂之恆抱在一起也不過是互相安慰罷了。


    狗仔們拍下照片,說兩人之間有非正常的關係。


    荒謬得,讓時光連解釋的想法都沒有的汙蔑。


    自從任翼被定刑並拘役以後,時光就拒絕在公開場合提起他。


    一是不想讓媒體將焦點再次對準任翼,二是時光心中也想與任翼劃下界限,所以他沒有解釋過為什麽會和任翼深夜在他家樓下擁抱。


    時光曾聽人說“亂箭穿心,習慣就好”,又聽人說“當得起多大的讚美,就經得起多大的詆毀”,直到他重返娛樂圈,再次進入這個大染缸裏,他才知道說這兩句話的人,是經受了怎樣大起大落的心理路程,又是怎樣的在寬慰著自己,鼓勵著自己,不認輸,繼續奮進。


    一切的熱點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化,任翼容留他人吸毒入獄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整個世界都有無數媒體爭相報道,而當他出獄的時候已經鮮有人再提起了。


    娛樂圈更迭的速度那麽快,每天都有數以萬計懷揣著明星夢的人,是處渾身解數想要擠入那個狹小的圈子,誰還會記得半年以前一個注定要被這個圈子甩出去的三線明星出獄了啊。


    時光避開了任翼出獄的時間,他知道就算媒體不會蜂擁而至,也一定會在那段時間裏詢問他關於任翼的事。


    他不想談,一個字都不想。


    於是,時光約上那對新婚夫婦,迴老家看荷花去了。


    老人們需要的絕對不僅隻是錢那麽簡單的東西,他們能花多少錢?


    他們在家鄉自給自足了一輩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養大了孩子和孫子,他們並沒有那麽迫切的對錢的需求。


    時光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他有時間就會迴去陪姥姥和姥爺,看著他們一年一年的變得更加蒼老和傴僂,他總在想,我還能陪他們多少年?


    都是不敢深想的事,隻要一想,就要淚盈於睫了。


    江月是個吃一塹長一智的人,上次去鄉下的時候睡得很不安生,這次他有所準備,後備箱都被塞滿了,一切能帶的生活日用品他都帶上了。


    都說女生出門難,而且有的沒的會帶一大堆,明明隻是出去三天而已,帶的東西都夠用三十天了。


    剪年眼見著那台越野車的後備箱被塞得滿滿當當的時候感慨道:“沒想到我家先生不僅僅隻是個霸道總裁,還有顆少女般細膩的心,這矛盾的屬性還挺反差萌。”


    於是粗糙的少女和細膩的少年就這樣開車上路了。


    這次雖然是“重車”但是還算熟路。


    所以一路上倒是比上次摸索著開過去要快得多。


    臨出發的時候,剪年好意讓時光不用開車,三個人一台車完全夠坐了。


    時光堅決的要自己開車,他認為撲麵的狗糧會太多,他吃不下,還不如自己一個人開車來得逍遙自在。


    新婚就意味著隨手“虐狗”的時候就連自己也是不會察覺,所以,剪年也沒有再堅持,畢竟時光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兩台車一前一後的開到了荷塘邊上,還是之前停車的老位置。


    荷塘裏的蓮葉長得正盛,一張張碩大的碧綠荷葉高低交錯著,布滿了整個荷塘,甚至還有一些已經長到了荷塘邊上。


    路過的人隻需要伸伸手就能摘下一片荷葉來,扣頂在頭上,行一段路,伴隨行人的是夏日裏特有的,散發著清香的陰涼。


    獨屬於這個季節的特有遮陽方式,大人小孩都喜歡。


    荷塘中間一些的地方,開滿了粉紅色的蓮花。


    蓮花最好看的樣子,絕對不是完全盛開的模樣,因為在那一刻它已經開始凋亡了。


    而是花骨朵或是半盛開的模樣,那亭亭玉立的姿態實在是美好得讓人讚歎。


    剪年拽著江月的胳膊感歎道:“你說,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花呢?這麽夢幻的配色,這麽完美的線條。


    就連我佛都最喜歡它啊,真是又漂亮,又聖潔的花。”


    江月對於花沒有過多的喜愛和感觸,他能聞到陣陣清香味,有點像剪年以前擦過的一款香水,於是他偏頭說:“我自拈花笑,清風徐徐來。這風,是香的啊。”


    江月說著就在剪年的頭發上輕嗅了一下,一切盡在不言中——再美的花,也比不過身邊的人。


    時光知道自己注定要被喂狗糧,所以早就閃避開了,此刻正在和前來迎接他們的姥爺閑聊著。


    江月和剪年看到老人家來了,花也不看了,忙去打招唿,然後江月從後備箱裏拿出一箱行李和幾盒禮物,跟著姥爺一路迴了家。


    上次來的時候是冬季,院子裏的樹木多枯敗了,這次遠遠就看到花椒樹綠意盎然的模樣,一股濃鬱的青花椒味道飄了過來,很是特別,瞬間就勾起了上次大家在花椒樹下看星星的迴憶。


    晚上做飯的時候,剪年讓時光去荷塘裏摘了幾片嫩荷葉迴來,把香菇、青豆、火腿、蝦仁用油鹽炒好以後,加上浸泡過的大米,用荷葉包起來,捆紮好,放在籠屜裏蒸。


    荷葉的清香和食物的美味漸漸被漲大的米飯吸收進去,隨著蒸汽的四處飄散,整個廚房裏都是很香的味道。


    江月負責去摘了一捧青花椒來洗幹淨了,剪年做了地道的水煮魚片。


    江月給老人家帶了些藥材來,剪年就著老人家殺好的老母雞頓了一鍋藥材雞湯。


    那帶著特殊藥材香的雞湯一揭鍋蓋,就連坡下那家人的狗都聞到香味開始興奮的吠叫了。


    剪年悠然的涼拌著老人家自己種的大白黃瓜,不疾不徐的給大家上菜。


    每人麵前都放著一包荷葉飯,繩子割開,香味完全散發出來,不要太誘人。


    色香味俱全的水煮魚,好吃到不行,就連不能吃辣的江月都忍不住吃了許多,辣得他嘴唇緋紅。


    時令菜,當季吃。


    作為大吃貨國的居民,最講究的一點就是兩個字——般配。


    所以在這個季節吃荷葉飯,最般配。


    晚上姥姥姥爺喂了家裏的牲畜,早早就要去歇下了。


    江月忽然想起除了那些藥材補品以外還給老人帶了一床竹涼席來,馬上給送過去不說,還親自給老人家鋪在床上了。


    老人家一直用的涼席都是村裏的篾匠靠手藝編製的,雖然涼席的表麵也算得上光滑,可是做工並不精致,有些地方還是會有竹簽紮到肉。


    江月上次來的時候雖然是冬天,但是因為席子這種東西不是很好收納,老人家就幹脆直接把棉絮鋪在席子上,這樣也就不用收起來了。


    當時江月翻床的時候看到那席子的做工了,當時就很擔憂老人家夏天睡的時候會紮到,所以這次來就專門買了床精加工過的竹涼席來。


    那涼席上有著精美的花紋,四周用同色係的花布包裹起來了,防止從周圍開始破損。


    席子不僅好看,觸手十分光滑涼爽,而且還可以折疊,很好收揀。


    雖然並不是什麽貴重的物品,卻是江月的一片心意。


    老人家覺得特別的受用,頓覺這孩子不僅和自家孫子長得一樣樣的好看,還這麽心細如發,溫柔善良。


    老人家一直很擔心自家孫子的性子太單純了,怕他在城裏交到壞朋友,見到江月和剪年的行事作風,總算放下了心。


    所謂物以類聚,說的就是時光的朋友也和他一樣具有很多美好的品性。


    老人家睡下以後,時光和江月抬了矮榻,又搬了把搖椅到院子裏來,還是放在花椒樹下。


    時光和江月隨意的坐在榻上乘涼,剪年將井水裏冰過的啤酒拿出來一人開了一罐,然後坐到搖椅上去喝酒了。


    大家一邊閑聊喝酒,一邊半仰著頭看銀河迢迢,繁星浩渺,這是在繁華的城市裏絕對看不到的燦爛星空。


    兩人頓覺果然如時光所說,在沒有路燈的農村裏,夏天出門是不用打電筒的,都看得到路。


    大家一人手上一把蒲扇,一搖一晃,無憂無慮。


    剪年搖晃起她身下的竹搖椅,嘎吱嘎吱的聲音,伴著草叢裏“百家爭鳴”的蛐蛐兒,一片夏日風情。


    不一會兒就聽見“啪”的一聲。


    江月在打蚊子。


    很快剪年這邊也傳來“啪啪”的聲音。


    獨獨時光一個人,穩如泰山,毫無行動,隻是輕搖蒲扇,無憂愁。


    剪年奇怪的問道:“時光,蚊子不咬你嗎?”


    時光聳肩說:“你們知道的,它們不咬熟人。”


    剪年“噗呲”笑出來說:“肯定是你的血不好吃,說,你是什麽血型啊?”


    於是大家開始聊起血型和蚊子的愛好來。


    時光默默的去端了蚊香出來點了,就算蚊子不咬他,他也不是能眼睜睜看著朋友被咬的人。


    對於八零後們來說,你問他夏天是什麽組成的,他一定會說:“西瓜,汽水,冰激淩,電扇,還有蚊香的味道。”


    是的,蚊香的味道。


    在如今工業汙染越發嚴重的城市裏,在紗窗越來越細密的防護下,在電蚊香、電蚊拍、殺蟲劑群雄爭霸的如今,點蚊香的家庭已經越來越少了。


    剪年也是好久都沒聞到過蚊香的味道了,覺得無比的懷念。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身在農村裏的時候,剪年總會有一種時間在就在這裏停滯了的感覺。


    於是她在蚊香繚繞的特殊香味裏,停下了“啪啪”打拍蚊子的手,悠悠然然的哼唱著:“……


    從前的日色變很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隻夠愛一個人


    ……”


    剪年的歌聲並不完美,時光和江月聽了,卻忽然間都看到一副悠然泛黃的景象,像是民國時期的街道,又像是解放以後的鄉村小路,有一個人在徐徐的前行,很緩慢的,仿佛就要那樣走到天荒地老。


    再一仔細看,那個人就是自己。


    時光很喜歡這首歌,愛那歌的意境和思想,他輕輕的跟著唱,漸漸的剪年便不唱了,隻餘下時光悠揚的聲音在夜空下飄遠。


    剪年想起去年在來這裏的路上,她在旅館裏歇腳的時候給江月寫過的情書——很多年以後,你依舊會想起這個夜晚。


    她覺得,這話,也適用於今晚。


    墨藍色的廣闊蒼穹下,三個看星星的人。


    時光的歌聲溫柔,撫慰人心,剪年搖著竹椅吱嘎吱嘎作響。


    江月忽然就笑了起來,他憶起一首老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


    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浪漫何嚐不是如此簡單又寧靜的事呢。


    晚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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