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一段時間,計緣除了在家中過了一段清淨日子,也看過了敕令雷咒的狀況,比起之前的力士符而言要好很多,雷咒本身的特殊性讓它已經壓製住了雷劫的影響。


    但也因為雷咒的聲勢較大,不適合在居安小閣這種地方細致研究,所以計緣也暫且收著不過於深入查探,反正雷咒的情況是在朝著好的方向變化的。


    臘月下旬,寧安縣迎來了一波冷氣流,氣溫雖然下降得厲害,但縣中的氣氛也越來越喜慶,家家戶戶貼聯子掛紅燈,廟司坊城隍廟那邊也張燈結彩的。


    由於特殊情況,居安小閣今年自然並不冷清,不過因為有時候太過吵鬧引得計緣不喜,所以小字們也克製了不少,至少不會肆無忌憚耳朵散發自己的音量,說話不會太急促,會柔和一些。


    臘月二十五這一天,計緣正在院中提筆繼續推衍著任道而重遠的袖裏乾坤,而院外則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很快“咚咚咚……”的敲門聲就在院門處響了起來。


    孫福才敲了幾下門,就發現居安小閣的院門隻是虛掩著,敲了兩下就被微微推開了一下。


    “進來吧,門沒鎖。”


    計緣的聲音從院中傳來,孫福看了一眼旁邊的孫雅雅,低聲再叮囑一句“知禮數”,隨後一手提著東西,一手推開了居安小閣的門,見到計緣正伏身在院中石桌上提筆書寫。


    計緣抬起頭來看看來者,孫福手中提著東西,一隻麻袋和一瓶酒,而孫雅雅則緊緊跟在孫福旁邊,雖然穿著厚厚的花棉襖,但小臉依舊被凍得通紅。


    “計先生,給您帶點年貨,袋子中是家中的臘雞、臘鴨和臘肉,還有灌腸,都是自己家醃製的,這瓶酒是酒坊打的,您可千萬別嫌棄啊!”


    孫福展示了一下袋子,一副笑嗬嗬的樣子,隨後看向自己孫女,後者連忙乖巧說了一聲。


    “計先生好!”


    “都好都好!”


    計緣還真沒推辭,笑著謝過。


    “多謝好意,東西就放廚房吧,計某現在筆跡不能斷,就不離桌幫你了,外頭冷,你們先進主屋去坐吧。”


    “哎哎,您忙您的,這點小事我來,我來!咱就是送點年貨,家裏還有事呢!”


    孫福忙不迭提著東西進了廚房,而孫雅雅則沒有跟著進去,就在小院裏東張西望,主要的注意力還是在計緣身上。


    她一臉好奇的張望著計緣寫字,覺得動作很好看,不由的就接近幾步,隨後再看向桌麵紙上的字,覺得字更好看。


    孫雅雅原本來時那種要去陌生人家做客的拘謹感,不知道為什麽在到了居安小閣之後就沒了,爺爺離開她都敢湊近外人了。


    計緣瞧著這個不知不覺已經湊到了石桌邊上的小女孩,一麵推衍手上不停,一麵則分神看著她,雖看不清長相細節,但也有種朦朧的可愛。


    見她看字看得認真,便和聲問了一句。


    “識字了麽,看得懂紙上寫的什麽嗎?”


    孫雅雅抬頭看看計緣,搖了搖頭。


    “還沒識字呢,爺爺說等過了年就送我去學塾,到時候夫子會教我識字讀書,就能看得懂了。”


    上次見麵小女孩一言未發,這次才聽到她說話的計緣,覺得孫雅雅的聲音很清脆,完美符合了他對這孩子聲音的想象。


    “嗬嗬,讀書識字確實是好的,多看書能增長眼界,若是學塾裏有男孩子笑話你女子也來上學,不用理會他們。”


    “嗯!”


    孫雅雅點了點頭,再上下看看計緣。


    “大先生,您不冷麽?”


    小女孩自己穿得可厚實了,不光是花棉襖花棉褲和保暖鞋,裏頭內襯也好幾件,就這依然因為降溫被凍得小臉通紅,而看看計緣,怎麽看怎麽覺得冷。


    計緣隻是搖了搖頭笑道。


    “你別看先生我好像穿得不厚實,其實啊,衣衫內塞了好幾件棉內襯呢,可暖和了。”


    “真的麽?”


    孫雅雅將信將疑的看看計緣的前胸後背,看起來也不鼓囊啊,再看看自己,都圓了一圈。


    “雅雅,不要打擾計先生寫字!”


    孫福從廚房出來,說了孫雅雅一句,然後趕忙對著計緣問一句。


    “計先生,雅雅沒打擾到您吧?”


    “不礙事,雅雅乖巧得很。”


    孫福雙手在衣服上搓了搓,隻要是誇獎自家孩子的話,他都愛聽。


    今天過來也就是給計緣送點年貨,值不了幾個錢,但孫福自認這也應該是一份心意。


    如今年紀大了,又見到計先生迴來,越發能感受到當初自己父親那份樸實的智慧,對於計先生這種奇人,打好關係總是沒錯的。


    而且計先生之前也說了,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他,退一步想,以計先生和尹公的關係,很多事情都是一句話就能解決的吧。


    本來該放下東西就走的,但看到計緣獨自在院中寫字,加上孫福剛剛進了廚房看過,基本上除了米缸還有點米,居安小閣這邊簡直就是根本沒有為過年做好準備。


    於是孫福也走近石桌幾步,猶豫一下對著計緣道。


    “計先生,我們孫家,我兄長和我兩家人年三十都是一起過的,人多熱鬧,我想著,要不您今年也到我們家,和我們一起分歲?”


    計緣手上不停,一筆一劃落下極快,一個個鐵畫銀鉤韻味十足的文字在紙上形成,嘴上對孫福的好意自然是謝絕的。


    “孫先生的好意計某心領了,不是計某不賞臉,除夕家宴之刻還是你們兩家團員獨享好些,省得大家兩邊不習慣。”


    本來孫福該再勸勸的,但計緣這話說得溫和,卻莫名有種不可辯駁的感覺,讓孫福嘴邊的話脫口的時候就變了。


    “哦,那先生若是有什麽需要的,可盡管來找我啊,您知道我們家在桐樹坊,隨便找個人問都認得的。”


    “嗬嗬,曉得了,我記著呢,而且新春之際我也還要出去一趟。”


    “啊?您又要走?去多遠,走多久啊?”


    孫福驚愕的問了一句。


    “不遠不遠,不久不久,很快會迴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呃,那老漢我就,告辭了!”


    孫老漢心下稍安,朝著計緣拱拱手,隨後也牽過了孫雅雅的小手,準備離去,不過計緣這會叫住了他們。


    “兩位稍等片刻,容計某寫完這一列。”


    計緣下筆速度依然不快不慢,從容不迫的將今日推衍的最後一列文字寫完,筆尖在尾端輕輕一點,紙張有微弱華光閃過。


    這時候,計緣才直起身來,握筆朝著孫福拱手。


    “怠慢了,已經是年關了,孩子上門是要喝糖茶給壓歲錢的。”


    計緣說著就要往屋內走去。


    “哎哎哎,使不得使不得呀,計先生,雅雅怎麽能拿您的錢呢!”


    孫福趕忙跑過來攔著,一麵還轉頭對著孫雅雅說道。


    “我們雅雅也不要壓歲錢是吧?”


    孫雅雅站在那咬著嘴唇沒說話,顯然是很渴望壓歲錢的,這看得孫福又氣又好笑。


    “那這樣吧,給孩子泡一杯糖茶暖暖,走迴桐樹坊也得有一會呢,今日天寒,我這有種特別的糖汁,喝了身子暖,這總不能拒絕了吧?”


    計緣笑著看過孫雅雅對著孫福道。


    “這……那謝謝計先生了!”


    計緣點點頭,走迴了廚房,明明今日沒有生火燒水,但還是片刻就端出了茶壺茶盞,說是給孫雅雅泡糖茶,但喝茶哪有隻給小孩子倒的道理,所以孫福自然也是有一杯茶水下肚的。


    等孫家老小離開居安小閣,走在縣中的街巷上,隻覺得渾身暖暖的,大冬天的寒意都被驅散了。


    “爺爺,這糖茶真好喝,又清甜又解渴,喝了還好暖和,我還想喝,您去計先生哪裏買的糖和茶葉,我們家也弄一些好不好?”


    路上孫雅雅很天真的這麽問孫福。


    “傻孩子,這糖茶哪是能買得到的呀!”


    孫福一隻熱乎乎的大手牽著孫雅雅隻是走路,心頭也和身子一樣熱乎,茶水一如肚子還不覺得,等離開了居安小閣沒多久,從肚子開始就有暖流竄動,四肢百骸就麻麻癢癢又極其舒服。


    人老成精的孫福哪還能不明白一些事情,這趟年貨,送得真值了!


    等孫家離去,計緣才收起了院中桌上的一疊紙張,今日推衍足足二十多頁,其上的文字也密密麻麻,掃過手中紙張一眼再閉起眼,今日所得已盡在心中迴味。


    良久,計緣雙眼再次睜開,手中的紙張已經化為粉塵散去。


    “童大夫來過了,朱大人來過了,現在孫家也來過,不至於讓人年裏年外都撲個空了,正好年貨也有了!”


    之前幾波人送來的東西,早已在入了廚房的時候都收入袖中。


    計緣抬頭看了看牛奎山的方向,幾息之後,人已經好似化入一陣清風吹向牛奎山。


    沒多少工夫,計緣已經到了當初牛奎山講道的月台上空,從天上往下望去,正有一隻赤狐學著人盤腿坐在月台上,兩隻前爪上下錯位好似在掐訣。


    “倒是長進不少了!”


    輕緩的聲音傳來,胡雲的耳朵微微一動,睜開眼抬頭望向天上,再三確認後才見到真的是計緣,臉上頓時流露出狂喜之色。


    “計先生!真的是您,真的是您!我以為是幻覺,我以為又是幻覺!真的是您……”


    赤狐的聲音興奮至極,到後麵甚至流露一絲哭腔,陸山君走後,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強烈孤獨感。


    計緣的身影緩緩落下月台,而赤狐也已經一下躍到了他身邊,任由計緣伸手撫了撫背上火紅蓬鬆的毛發。


    “想不想去看尹青?”


    “想!”


    計緣看著抬頭的赤狐。


    “他這些年都沒迴寧安縣,你不怪他?”


    胡雲搖了搖頭。


    “不怪他,尹青是有大抱負的,我知道他這些年很忙很忙!”


    “嗬嗬,懂事了不少,走吧,我們去大貞京都。”


    計緣揮袖間拂過赤狐,下一刻帶著胡雲一起升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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