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籬門那種咯吱聲還在身後,攙扶著計緣的老漢也不撒手,直接領著計緣往裏走了十幾步,到了一座外牆刷土漿的房前。


    “先生當心,門檻很高,腳抬高!”


    這門檻高可不是句笑話,是真的高,模糊著感覺都有自己小腿高了,計緣順勢抬腳隨著老漢一起跨進屋內。


    這屋子不像正常人家的住宅,因為僅有一室,既沒有廚房也沒有內堂,隻有一張放著點著油燈的桌子和四張長凳子,和擺在邊上的兩張床。


    ‘嗯,更像一個臨時寢室!’


    到了室內,老漢終於鬆開了手,招唿著計緣坐下。


    “先生請坐,老漢姓許,不知先生高姓家住何方啊?”


    說話間還主動移開一張凳子,方便計緣入座,登腳摩擦地麵的聲音在計緣心中拉出一條無色的線。


    “好,謝謝老人家,在下姓計,是寧安縣人士。”


    計緣邊說邊摸著桌邊坐下,將包覆和雨傘都放到桌上,一旁的老漢從一疊倒蓋在桌邊的碗碟上取一隻,提起桌旁的陶罐壺給計緣倒水。


    “哦寧安人,我們這兒到了晚上一般都不隨便接待陌生人,老話說有影有溫是活人,夜路唿名莫迴頭,這年頭怪事多,總是得小心著點,剛剛讓先生見笑了吧?”


    茶水入碗聲音清脆,倒滿一碗濺起水花少許。


    “先生請喝水。”


    “不礙事,小心無大錯,嗯謝謝了!”


    再謝過一次,計緣嗅了嗅就也不顧及什麽直接喝下了,這時候老人突然問了他一句。


    “先生,你是鬼吧?”


    “噗……”


    計緣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


    “咳咳咳…老人家說笑了,我當然不是鬼啦!!!”


    這尼瑪突如其來的硬核問題把計緣都給嗆灌岔了氣,咳嗽好一陣子,邊上的老漢也連連致歉。


    “先生勿怪,先生勿怪,老漢記性不好,突然才想到一事,下意識的就想確認一下,實在是我們這太偏,很少有人會晚上一個人過來。”


    計緣咳嗽幾聲運轉靈氣,撫平氣管的刺激,有些無奈又好奇的問。


    “確認什麽,老人家不是號過在下的脈了嘛?”


    “說的也是說的也是,隻是有的人死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是活人,這種就最難辨別,需要當著他的麵說破,我們這管這土法子叫‘鴛鴦法’。”


    ‘什麽怪名字?遠洋?怨樣?不可能是鴛鴦吧?’


    甩去腦海裏的想法,計緣直接就問老漢。


    “老人家,你們這常常鬧鬼?”


    否則幹嘛弄這麽緊張,不過隻要不是厲鬼倒並非什麽大問題。


    “前些年確實遇上過一迴找替死鬼的,這荒郊鄉野方圓幾十裏就我們一個村,大家都提防著呢,就怕有啥怪東西往這湊,不過鬼倒是還好,俗話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人多壯膽,村裏多得是火氣重的青壯……”


    老人頓了一下,稍作猶豫還是繼續說了。


    “隻是我們這以前鬧過美女蛇,這季節入了夜,大家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美女蛇?”


    計緣心眉頭一皺,難道是妖?


    “嗯,據說是有個美人頭的大蛇,喜歡把青壯男子騙過去吃了。”


    “美人頭?能開口騙人?老漢你可莫要誆我!!”


    計緣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的就想到了牛奎山的陸山君,這是普通人用提防就能防得住的?


    屋內油燈的燈火搖曳,室內卻依然昏暗,晃動的光好似計緣的心情。


    能開口說話的妖物精怪都是有道行的,已經煉化了橫骨,可不是一不小心會被鐵耙鋤頭打死的小精小怪了,而如果這蛇真的還有人頭……


    計緣都有些不敢想了,甚至有種離開的衝動,可去外麵的話……胸口堵得慌啊。


    這個縣總不至於沒有城隍吧?還管不管這裏?


    “哎,這事好多人都知道,以前讓我們村慌了好長一段時間,怎會誆騙與你呢,不說了不說了……”


    說到這,老漢從一邊的凳子上站起來,去收拾另一張床鋪。


    “這位先生,我家還在內村,村頭這房子是看顧村口的人暫住的,今天就請在此將就一晚吧,晚上若要上茅房,可以喚醒老漢我,我會攙你過去的。”


    “對了,先生餓不餓,餓的話我去給你弄點吃食?”


    “不用了,我不餓!”


    計緣一邊推辭,一邊過去一起整理床鋪,聞著上頭的味道,應該是常有在曬的,不過就算味道重也無所謂,他並不是很在意這些,也無心在意。


    “汪汪汪…汪汪汪汪……”


    外頭一陣陣狗叫傳來,還有幾聲咒罵響起,計緣細細傾聽,似乎能聽到諸如“難吃死了”“晦氣”之類的詞匯。


    計緣看一邊的老漢沒啥反應,暫時拋開腦中的些許不安,詢問自己的路途問題。


    “老人家,你們這個村叫什麽,是在順寶縣的哪個位置?往焦縣怎麽走合適啊?”


    “順寶縣?”


    聽到老人家這疑惑的聲音,計緣就有些感覺不好了。


    “這位大先生,你這路偏得可有些遠啊,這裏是上河溝村,已經是歲遠縣地界的東北角,早就過了寶順了。”


    “啊!?”


    ‘歲遠縣?我特麽跑過了兩個縣?’


    鎮紙地圖精細是精細了,但線條太細密就導致地圖刻度不好把握,隻能通過這濃縮的地圖了解各個地界的大致前後關係,超乎極限的塞下了大貞十三州,一個縣在圖上也就一個小點,刻下極小的名字標出官道已經是武判鬼斧神工了,想要距離感隻能從一府之地上體現。


    ‘所以說我低估了自己的腳力?’


    怕是當時施了障眼法以輕功追那三騎快馬的時候,就已經不知不覺跑過了頭了!


    ‘飆車誤事啊!!!’


    心中哀歎的計緣趕忙繼續詢問老人。


    “那如果我要去春惠府,老人家以為是原路返迴去好還是另選道路更合適啊?”


    “這,老漢我也沒跑過這麽遠,這樣吧,計先生先行休息,明早可去問問同是村中留宿的商賈,我聽說他們最終是要去杜明府城的,興許知道怎麽走合適!”


    “哎…隻能如此了!”


    好想念手機導航啊……


    。。。


    夜深了…


    村裏人比城裏人睡得更早,也沒有打更的,室內的那個老漢已經打起了唿嚕,室外偶爾會有村中的幾聲狗叫傳來。


    計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但卻沒睡著,一方麵是因為邊上的唿嚕聲在靜夜中太明顯,尤其是在他耳朵裏,另一方麵則是在摸著鎮紙地圖先自己重新規劃路線。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


    狗叫聲突然密集起來,計緣幾乎在聞聲的同一瞬間就睜開眼睛,他能聽出好多村犬是聚集在了某一處,一起朝著一個方向狂吠。


    靜待了片刻,狗叫聲才逐漸安靜下來。


    養久了的老狗,往往會很有靈性,這一點當初在寧安縣計緣就見識過一迴,而且上輩子就一直聽老人說狗眼通靈,所以狗叫聲計緣還是有些在意的。


    ‘有些慌啊……’


    。。。


    村外河邊,長長黑影在地上滑過,隻是於沿岸區域呈現s形緩緩爬動,密實的鱗片擦過石塊樹枝都發出滋滋摩擦聲。


    在某處,黑影抬起身體遙望向村莊方向,露出粗壯身軀和腹部的白鱗。


    “嘶~~~嘶~~~”


    吐著信子佇立片刻,村中就響起一陣陣暴躁的犬吠,但其實那些家犬往往都隻是靠近籬笆吼叫,卻沒有想要竄出去的意思。


    “嘶~~~”


    大蛇伏低身子,略顯臃腫的身體在沿岸扭動幾下。


    “噗通~~”一聲後,夾雜著水浪被排開的聲響,長長的黑影滑入了河中,邊上的一些小船也因為水麵波紋的變化晃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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