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陸雲澤……”陸雲澤止住話,頓了頓,才艱澀地問:“如果我被日本人殺了,你會想為我報仇嗎?”


    “會。”謝婉兒用力點了點頭,無比地認真。她想到他會死,心裏甚至湧起了一些疼痛。


    陸雲澤抬手,將她腮邊的一縷發絲別到她的耳後。耳邊卻再次響起邵陽離開時說的話,“戲早晚有結束的時候,別入戲太深。”


    “我去看看石頭。”陸雲澤冷冷地說,在謝婉兒驚詫的目光中,快步走了出去。


    謝婉兒不免鬱悶,她說什麽了?


    她惱怒地想要去追問他,動作時身上的西裝掉落。她隻能收住腳步,蹲下身去撿地上的西裝。西裝上還有殘存的體溫,主人卻已經翻臉離開。


    陸雲澤找到石頭時,石頭正在活動室裏和其他小朋友玩耍。一見他來了,放下手裏的玩具,開心地跑了過來。


    “大哥哥,你來看我了。”石頭抱住他的大腿,歡喜地問。


    這個孩子的貼近,讓陸雲澤有些不適應。他抽出被他抱住的大腿,蹲下身。


    “石頭,我有點事情想問你。”陸雲澤低聲說。


    “大哥哥還有問題需要問我嗎?”石頭懵懂地問。在他的眼中,陸雲澤的形象高大,無所不能,怎麽會有不知道的問題問她呢?


    陸雲澤認真地點點頭,問道:“你家附近,有沒有發生過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石頭仔細地想了想,忽然說:“有怪物算不算?”


    “算!有什麽怪物?”陸雲澤刻意引導石頭。


    “我聽我爸說,附近不遠處有個村子的人都被怪物抓走給吃了。”石頭壓低,神秘兮兮地說。


    “一個村子的人都被吃了?”陸雲澤驚訝不已,“有人看到他們被吃了嗎?”


    “沒有。”石頭搖了搖頭,說:“但是有一天我在附近迷路了,我爸去找我時,我們聽到了好多乒乒乓乓的聲音,還有轟隆的聲音。我爸說是下雨打雷了。但明明沒有打雷。”


    陸雲澤在心裏思量,乒乒乓乓的聲音應該是槍聲,還有像是打雷一樣的轟隆聲,難道是手榴彈?


    如果槍炮聲是假基地被剿滅那天,那些消失的村民呢?是否與這件事情有必然的聯係?


    “石頭,你答應我,這件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陸雲澤連忙囑咐道。


    “嗯。”石頭點了點頭,又問:“也不可以告訴婉兒姐姐嗎?”


    “不可以。”陸雲澤嚴厲地迴。這件事情如果讓謝婉兒知道了,隻怕會更加壞事。


    “什麽事情不可以告訴我?”謝婉兒的聲音忽然自兩人的身後響起。


    陸雲澤站起身,看向站在門口笑意盈盈的她。


    石頭連忙搖頭,笑嘻嘻地說:“沒有沒有。”


    陸雲澤給了石頭一個讚賞的眼神,揉了揉他的頭,說:“大哥哥先走了。”


    說著,陸雲澤經過謝婉兒的身邊,向門外走去。


    “怎麽我一來就走。什麽意思啊!”謝婉兒不滿地癟嘴。


    “婉兒姐姐來跟我玩。”石頭拉著婉兒去玩活動室的玩具。


    向來沒心沒肺的謝婉兒立刻把不愉快拋之腦後,與石頭愉快地玩在一起。


    陸雲澤在活動門口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笑容燦爛的謝婉兒和石頭。這是他從前從未經曆過的人生。多年地獄般的訓練生涯,他以為已經湮滅了他尋求另一種人生的欲望。這一刻,他竟生出了從前未曾有過的向往……


    陸雲澤出了福利院,便察覺到了異樣。他透過汽車的玻璃,發現身後有人跟蹤。這兩人都是軍統行動隊的人,陸雲澤猜測很可能是沈丘的人。之前他要派人保護他,顯然有監視之意,他不同意,他便來了個暗中監視。


    經過岔路口的時候,他飛快地拐了進去,以自己敏銳的身姿很快甩掉了幾個跟蹤的人,才上了黃包車。


    待到陸雲澤再從一家酒店中走出來時,衣服已經換了一套,武器也換成了六號的,而不是軍統的製式手槍。狡兔三窟,陸雲澤的東西都放在了這家酒店,而不是住處,避免有人發現他的武器。


    陸雲澤早早就埋伏在特高課秘密據點的門口,藤原直樹觀察過陸雲澤,陸雲澤也記住了他們的模樣,分析出藤原直樹是頭。雖然陸雲澤不知道藤原直樹的名字,但他能認出來,用最笨的辦法守株待兔,活捉藤原直樹,才能了解到穀巽的真實身份,才能更清晰地解釋假基地的事情。


    特高課內,機要秘書佐佐木玲奈將一封電報送到南造次郎的手中。


    南造次郎沒有接,直接道:“念。”


    “華北增兵,近期進攻,命特高課分散南京政府注意,避免作戰意圖被發現。”佐佐木玲奈將電報念完,輕輕放在桌子上。


    “我們一定要在上海吸引南京政府的注意力,方便關東軍行動。”南造次郎旋即吩咐一旁的藤原直樹。


    “嗨!”藤原直樹領命,與佐佐木玲奈走出南造次郎的辦公室,分別向走廊的兩端走去。


    藤原直樹轉頭看向佐佐木玲奈離開的急促背影,眼中透著算計的陰沉之色。


    佐佐木玲奈匆匆來到春暉藥鋪,絲毫沒有發現藤原直樹已經帶著十幾個日本特務跟上了她,將藥鋪圍得水泄不通。


    佐佐木玲奈在宋桂山的麵前坐下,道:“大夫,我的肚子還疼,需要開藥。”


    宋桂山為她把了脈,道:“小姐,你這個病有些嚴重,不如我們進屋好好看看?”


    “好,麻煩大夫了!”


    佐佐木玲奈和宋桂山走進內堂,前屋的兩名學徒互看一眼,一人拎著藥包,跑出去送藥,另一人留下看店。


    這時,邵陽走進藥鋪,學徒禮貌地打招唿:“邵醫生,您來了!”


    “嗯,我找宋大夫。”


    “師父在裏間,您請進。”學徒將邵陽請進裏屋。


    佐佐木玲奈和大夫聽到有人進來的腳步聲,做出把脈的樣子,目光警惕地看向門口。佐佐木玲奈的一隻手放在桌下,手中拿著槍。


    門簾掀開,兩人看到來人是邵陽,都鬆了口氣。


    “邵陽同誌,你來得正好。”宋桂山起身,“孔燕同誌又為我們帶來了新情報。”


    邵陽朝兩人點點頭,在桌子邊坐下。


    佐佐木玲奈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便見邵陽的表情越發沉重。


    “邵陽同誌,你覺得事情有問題?”宋桂山問道。


    “我們都知道南造次郎向來多疑,除了藤原直樹,誰都不信任。他怎麽忽然讓孔燕同誌接觸到機密文件呢?更何況,成記糧鋪的事情,明顯證明特高課內部有人泄密。”邵陽說出心中的疑惑。


    佐佐木玲奈的表情沉重,說:“我也有過懷疑,但我不能因為懷疑,錯過任何一個需要帶給組織的情報。”


    “孔燕同誌,我覺得你應該馬上轉移。”邵陽建議道。


    “不行!我能當上機要秘書不容易,要是現在離開,沒有人能夠接手,組織會失去很多有利的情報。我會觀察情況,一旦不好,我會馬上撤離。”佐佐木玲奈堅決地道。她知道自己的作用很大,要是輕易離開,很可能錯過重要消息,比如今天的消息。


    “孔燕同誌,邵陽同誌讓你離開也是為了你的自身安全。” 宋桂山勸道。


    “不用說了,我堅持留下。”佐佐木玲奈明知道可能會犧牲,還是堅定地站在共產黨這邊,“為了我們的子孫後代不被欺淩,就算是犧牲,我也不怕。”


    邵陽點了點頭,眼中有著擔憂,也有著肯定。這就是他們要走的路,即便是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日本特務左顧右盼,見街上沒有可疑人物,才來到停在路邊的汽車旁。


    藤原直樹見是自己人,降下車窗。


    “課長,佐佐木玲奈和邵陽進了裏間,我們跟蹤不到。”


    “這就更說明他們有問題了。”藤原直樹肯定地道:“去抓離開那小子的人迴來了嗎?”


    “還沒有。”


    藤原直樹命令道:“繼續等,從現在開始,春暉藥鋪許進不許出。”


    “嗨!”日本特務領命離開。


    藤原直樹的車窗緩緩升起,將他陰沉而篤定的麵孔擋了起來。他大有螳螂捕蟬的架勢,卻不知陸雲澤這隻黃雀在後。


    陸雲澤此時正隱匿在暗處,等待藤原直樹下車的時候,方便刺殺。


    藥鋪學徒來到上次的位置,假裝彎腰整理鞋子,左顧右盼,發現周圍沒人,才將壓在石頭下的字條拿了出來。


    四名特高課的特務等待已久,迅速撲了上去。藥鋪學徒發現自己遇伏,迅速將字條塞入口中吞下。抽出自己的手槍,便對著日本特務開了槍。


    嘭的一聲槍響,驚得日本特務四散開來。四人旋即抽出槍,一陣猛烈的交火後,藥鋪的學徒倒在了血泊中。


    日本特務舉槍向前,用腳踢了踢藥鋪學徒的屍體,確定他不動後才去扣他的嘴。


    “已經咽下去了。”


    四個日本特務見拿到字條無望,帶頭的人吩咐一句,“將他的屍體帶迴去”,便迅速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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