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多年前那人憐憫告訴他夢該醒了的那一瞬間。他沒有再看下去了。畢竟夢醒了,遊戲也已經結束了。哪怕他曾經那樣自以為是地說出過那樣可笑的話,這時也已經全都湮沒在了時間中。沈辭鏡唇角翹了翹,像是自嘲,又像是嘲笑這寫書的人,而後他指尖靈力迸湧,將這本書絞成粉末,任其散落風中。這一刻,沈辭鏡已經完全忘記了他們口口聲聲的道侶,轉身下了山,來到後山山腳處的密室冰潭前,在冰潭一旁的玉台上坐下。洗劍峰的人都知道,這一處密室是沈辭鏡平日裏修行的地方。但無論是宮無一也好,宋執安也好,無事都不會來打擾他,畢竟這裏的冰寒氣息除了沈辭鏡以外沒人能夠忍受。所以隻有在這裏,沈辭鏡才會放任自己做一些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事。他從懷中一探,拿出了一塊紅木,一柄刻刀,開始慢慢雕琢起來。他的心很細,他的手也很巧,因此沒一會兒,他就刻出了一隻展翅的飛鷹,活靈活現。沈辭鏡細細打量,覺得這木鷹雖然纖毫畢現,但徒有其表,未具其神,於是隨手塞到玉台下,又拿出第二塊紅木開始雕刻,接著又是第三塊,第四塊。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沈辭鏡開始走神,於是他手中紅木中浮現出的模樣,也開始悄然變化,從飛鷹變作了一個人的模樣——分明意氣飛揚,卻又溫柔縱容。這人有著一張天生風流公子的麵容,瀟灑不羈,風姿雋爽。他劍眉入鬢,英氣勃發,有著世上最明亮的眼睛,和最堅定不移的信念。他時時刻刻都點燃著狂暴火焰,以心燃火,以身祭火,不是燒毀了自己,就是燒毀了他人。但這樣的人,也會露出從不在人前顯露的溫柔神色。那人分明巧舌如簧,肆意玩弄人心,但在他麵前時卻連一句重話都不肯說,唯恐某字某句傷了他的心;那人分明風流不羈,能夠輕易討得任何人歡心,但麵對他時卻又笨拙小心,就連觸碰他的手都那樣小心翼翼。沈辭鏡目光在手中的木像上逐漸凝固,麵色卻越發冷了。是的,這樣的人,每一處都表現成喜歡他的模樣,所以他也一直認為這個人是愛著他的。因為,若這樣都不算是愛,那麽世上還有什麽是愛?所以這就是愛。所以世上再沒有比這人更愛他的人,而他也將會比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愛他。所以這會是一個完美的故事,一個圓滿的結局。——沈辭鏡本來是這樣堅信的。但他現在……卻已經再無法相信任何愛了。沈辭鏡隨手將手中的木像丟入冰潭,如鴉羽般的眼睫緩緩合上,閉目修行。也不知過了多久,沈辭鏡聽到了宮無一的傳喚。“出來吧。”宮無一的聲音像是平靜又像是歎息,“如今事務雜亂,你不方便繼續待在歸元宗。”“去無色/界走一趟吧。”第101章 有何不同當沈辭鏡離開密室, 來到洗劍峰峰頂的洗劍台時,已是第二日傍晚了。這時,暮光在雲層翻湧, 黯淡昏黃,但當它們散落在洗劍台上的師徒二人麵上時,卻隻映出了劍芒的冷色。宮無一端坐洗劍台上,背對著沈辭鏡, 道:“今日起, 你就下山, 去往無色/界拜訪東海龍王,向他取迴我當年放在他那裏的一樣東西。”沈辭鏡道:“是。”沈辭鏡知道,宮無一會在這樣的時間點上將他支出歸元宗, 不外乎是瓊意口中的“道侶”的事。沈辭鏡從未想過要找道侶, 所以外界沸沸揚揚的“玉清道人正在尋找道侶”的事, 想也知道是歸元宗的掌門放出去的。而如今,宮無一將他支出歸元宗,無疑就是對這件事的表態。沈辭鏡將這一切看得分明,但他不發一言,就如同真正的寒冰那樣,沉默不語。這樣的沈辭鏡,比當年那個總是叨叨著讓宮無一生氣的話的他要識趣可愛多了, 但宮無一心中卻充滿了不忍。他沉默片刻,終於歎了口氣, 轉身看他:“百年過去了, 你可還在對當年的那件事耿耿於懷?”沈辭鏡沉默, 並未迴答。於是宮無一再度歎息。一百年前, 在白玉京的仙宴中, 沈辭鏡被人發現倒在白玉京山外的海灘上重傷垂死。他的靈魂遲遲不肯離開身軀,不肯放棄這心髒俱碎的殘軀,苦苦等待著什麽,於是歸元宗的人無法,隻能拜托白玉京救治,直到沈辭鏡有所好轉後,這才帶迴歸元宗將養。而從這以後,沈辭鏡就像是著了魔一樣,一刻不停地修煉。原本他三年成丹,十年成嬰的速度就已經足以叫人感到恐怖了,可沒想到百年後,他竟然一鼓作氣,跨過了十之**的修士都無法跨越的門檻,來到了合/體期!當修士到達這一階段後,就是真正的脫離凡俗了,隻要沒有外力的影響,他們就將與天同壽!因此,當歸元宗短短百年時間就出了一個與天同壽的修士時,整個道門都為之震動,而玉清真人的名頭越發響亮起來,蜂擁湧向歸元宗為沈辭鏡舉辦的大典,之後又受到沈辭鏡的美貌所蠱惑,使得“玉清真人沈辭鏡”這個名字真正地傳播開去,也令沈辭鏡脫離了弟子之輩,開始與那些長老宗主之輩同坐一堂。但對於這樣的一切,宮無一卻一直懷著一種憂慮,因為他知道,這孩子心裏有一個一百年都跨不過去的檻、一道一百年都無法愈合的疤。宮無一緩和了語調,道:“我知道被摯友背叛的感覺如何,我也知道你心裏定然很不好受,但你的人生還很長,不值得為了他人而懲罰自己。”沈辭鏡依然沉默,什麽都不肯說。這樣的態度,令宮無一越發憂慮了。宮無一沉吟片刻,覺得自己既然作為這小子的師父,那麽自然有開導他的義務,於是他緩緩開口,第一次說起了一件他從未對人提過的事。“你或許曾聽說過……我曾經,也有一位摯友。而我與他之間,也曾像你與他那樣親密無間。”沈辭鏡第一次抬頭看這位師父,打量了一下對方唏噓又正直的臉色,覺得這位師父可能不明白這樣的“親密無間”是什麽意思,於是重新低頭,什麽都沒說。宮無一繼續道:“我與他在一次切磋中不打不相識,結為摯友,心心相印,如同一人。而那時候,我是歸元宗最受重視的弟子,他雖也是他宗門最受重視的弟子,但他的宗門在那時卻與歸元宗相去甚遠。因為這個理由,他在我麵前總有種患得患失之感,自卑於自己的身份,也不願叫任何人覺得他不配與我為友,於是便發了狠地去尋那天材地寶法器劍器送與我,像是想要證明他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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