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曉冉抹抹眼淚,心內絕望地不知如何挽迴丈夫,她總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這個男人,但人一走,她就像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似的,整顆心被抽空了。


    總覺得他再也不會迴來了,她實在太難過,難過到已經不想活了,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人疼愛自己,不知道活著有什麽意義,她站在五星級酒店光亮而潔白的浴室裏,從包裏找到一柄小刀,放在洗臉台上,看著刀柄。


    想著,這次,死了算了,死了算了,叫那個姓李的後悔一輩子。


    ……然而她卻也怕,怕痛,怕死,怕看見殷紅的鮮血,正猶豫……耳邊想起來敲門聲。


    難不成是李輝迴來了,他知道她現在很傷心了吧!


    舒曉冉先是對著鏡子驚喜地笑了笑,而後臉孔又板起來,心想,剛才走的那麽瀟灑,此刻又迴來做什麽,還不如死了算了,讓他看見這一幕,永遠讓他愧疚!


    她對著鏡子洗了洗臉,擦掉自己的眼淚,又抹了口紅,有些悻悻的聳聳肩。


    “既然他迴來,就好好說吧。”她這樣勸自己。


    另一個聲音又質問:“我為什麽要和他說話,這幾天我做錯了任何事情嗎?為什麽我要原諒他?他這麽無情無義,我跟著他有什麽意思?”


    她搖搖頭,雙手捂住耳朵,“算了,去看看吧。”


    她歎一口氣,有些悲傷地走到房門口,心裏想的人隻有李輝,並沒有任何提防,打開門一看——“啊……”她尖叫了一聲,喘著大氣,快速把門又關上。


    就好像見了鬼似的,驚魂未定,她見到了蘇哲。


    蘇哲長了胡子,個子依然那麽高,戴著一頂鴨舌帽,站在她的門口,心裏也是有一萬種恐懼和擔憂。


    沒想到舒曉冉已經對自己如此恐懼,被她的尖叫嚇到了,他緩緩跌坐到地上,靠著門躺著坐下。


    他對舒曉冉說過,以後再也不會打擾,現在又來敲門,她一定很生氣吧。


    他如此想。


    然而這一夜,他沒有可去的地方,也沒有認識的人,除了剛認識的鄭薇,恐怖且愧疚的對象李輝,再就是舒曉冉。


    然而舒曉冉也不願意對他敞開大門,就好像他是個最可怕的怪物,舒曉冉的反應讓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怪物。


    舒曉冉蹲在房間的地上,驚鴻未定,她知道蘇哲一直跟著她,她看到了蘇哲,她一眼就能從人群中辨識出蘇哲的模樣。


    她還知道蘇哲在水裏救了她,她都知道,但不感激,她情願死在水裏,畢竟眼前的生活讓她痛苦不堪。


    以前她覺得自己就算再難過,還有陳寶華可以依賴,可以說話,可以見麵,現在這個發小也死了,而寶國哥高高在上,她不願意找他,蘇哲也讓自己陷入泥潭,她不喜歡蘇哲,她自己一開始就很明白。


    隻是在絕望的漩渦中越陷越深,無數次被蘇哲質問為什麽不離婚,為什麽要躲著,藏著,她卻不知道怎麽迴答,她現在冷笑自己的境遇。


    ——是你自己玩弄了自己,是你自己折騰了你的人生,你又何必怪別人……?


    舒曉冉緩緩挪到門邊,站了起來,對著門問:“還在嗎?”


    外麵沒有聲音,隻有兩聲敲門聲。


    兩聲敲門聲,這也讓她恐懼,她一直以來擔心蘇哲的出現,又一次毀壞她眼前和李輝的關係。


    但是李輝已經走了,關係早已毀滅,李輝對她舒曉冉一絲的恩愛和憐憫都沒有了,又有什麽好怕的,沒有什麽好怕的,她對著門口說:“你來幹什麽?你說過,以後再也不會打擾我,又來找我幹嘛?”


    蘇哲想了想,非常沮喪,他無話可說。


    也許靈魂裏,他感到了寂寞,過去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和舒曉冉在一起,和她一起吃飯,或者抱著看電視,如同一對正常夫妻,他喜歡那種和舒曉冉相互陪伴的感覺。


    但他又一直可以嗅到舒曉冉有一種玩弄人間的意味,是他清醒之後意識到的,過去總覺得這是她的高明之處,隱藏著身份,享受虛假的幸福,其實隻是一種女人的貪婪,一個美麗女人的貪婪和寂寞,她貪圖了陪伴。


    誰都需要陪伴,而舒曉冉似乎更短缺。


    他總覺得一切都是無所謂的,他的思想沒什麽道德禁忌,他的理由是反正舒曉冉結了婚也不幸福,一切隻是一個騙局,婚姻隻是複仇的工具,他無所謂舒曉冉要不要複仇,他覺得舒曉冉複仇之後,還是要有一個正常的生活,他覺得自己和舒曉冉才是正常的夫妻生活,李輝隻是舒曉冉的仇人,家仇宿仇。


    這個想法從舒曉冉第一次和他討論李輝這個人開始就有了,卻一直到舒曉冉在父親醫院的樓下,寒風冷雨之中大聲對他說——滾。


    滾。


    他才明白,對舒曉冉根本不是如此,根本不是複仇,她好像更愛李輝,她常常說許多厭惡李輝的話來,這誤導了他,她時常告訴他李輝外麵有幾個女人,有什麽樣的關係,她隻是裝作不知道,婚姻就好像提線木偶的遊戲,都是假麵。


    蘇哲的痛苦在於知道舒曉冉似乎也在利用自己報複李輝,他卻心甘情願,因為他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女人。


    愛,充滿了一種病態,人生也跟隨者這種可怕的執著變得病態起來。


    酒店的走廊如此安靜,沒人打擾他,他可以坐在舒曉冉的門口睡著,舒曉冉說不見,他就可以不見,說見,他就可以見,他可以對任何人無情無義,就是做不到對舒曉冉無情無義。


    但舒曉冉不選他,還是選擇李輝。


    眼前看來,無論舒曉冉多執著,李輝似乎已經離他而去,選擇了鄭薇。


    難道,現在的舒曉冉還不選他嗎,舒曉冉,你已經沒有了選擇,不是嗎?況且現在的舒曉冉已經不是李輝的老婆了,隻能算前妻,沒有任何關係了,隻是有個孩子。


    他靜靜靠著門躺者,對舒曉冉也是心有餘悸,害怕自己對她的感情胸有澎湃,控製不住,果然,就是控製不住。


    越不想發生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發生了,痛苦而隨之而來。


    他似乎聽見舒曉冉在門背後哭泣——


    “該死,你說啊,你來幹什麽,你來幹什麽?你是什麽人,你是哪一個,嗚嗚嗚……”


    蘇哲不語,隻是繼續敲門,敲了三聲,他不知道說什麽,他隻想表示——不管你怎麽想,我還是在你身旁,守護你。


    舒曉冉受不了這樣的蘇哲,她一點也不希望和他再有什麽關聯,她知道這個蘇哲自以為用心良苦,但她並不需要這種不正常的愛,她要自己的老公和孩子,她要原來的生活。


    她嚶嚶哭著,不開門。


    蘇哲隻能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紙巾,上衣口袋有一隻原子筆,有時候他會又寫日記的習慣,單間黑牛仔背包放著一個已經有些破爛的小本子,小本子已經寫滿了,他隻能用紙巾寫字。


    ——李輝去找鄭薇了,他們兩個好上了,你這樣哭他也聽不見看不到。


    他在紙巾上寫了這一行小字,從門縫裏塞進去。


    舒曉冉也一樣坐在門背後的地上,她看到紙巾塞進來了,以為是給自己擦眼淚的,誰知道上麵有一行字。


    看了之後,她更傷心!


    “我不要你管,你走開,走開!他們怎麽樣管你什麽事,要你來告訴我,你走!”


    蘇哲也不想嚷嚷,隻能小聲對這門說:“你為什麽就是不能接受我?”


    舒曉冉瘋了一樣大喊:“你滾!你再不走我就打電話找酒店保安了!”


    蘇哲:“我說過不會騷擾你,你先冷靜一下吧,等你冷靜了,再來找我,你先去床上休息一下。”


    舒曉冉對蘇哲的關心,簡直更厭煩,她不需要他在這裏,她隻希望他消失。


    蘇哲的愛太沉重,太沉重,沉重地讓她恨不得自己也死了算了。


    年齡相隔那麽多,她又有孩子在身,讓外麵的人怎麽笑話她?她不願意和他正大光明在一起,過去不想,現在更不想,以後也不會想。


    “你走吧,蘇哲,我這輩子也不想和你在一起,就算李輝和我毫無瓜葛,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為什麽?”


    “你還問我為什麽?你為什麽不問問你自己,你是個正常人嗎?你想過我的感受嗎?你從頭到尾隻是一個幼稚的控製狂,你自戀,自以為是,用你幼稚的一套不斷地威逼我,你這算很什麽啊,我不喜歡你,我也不愛你,你走啊!”


    蘇哲聽了這些,更不明白,也更加氣憤,“我怎麽幼稚了,怎麽自以為是了,你要在一起就在一起,你要分開就分開,我都是聽你的,才會到今天這樣,你居然說我!”


    舒曉冉:“誰要你聽我的了?你自己沒有大腦嗎?你的大腦長在我身上嗎?你自己沒有思考的能力嗎?我要你做什麽了?我對你要求過什麽,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每次都是你自己幻想然後把我也拖入你的幻想世界的!我已經很累了,真的,如果你想過正常的生活,你去找別人,不要找我!”


    蘇哲聽了這些更加無語,“舒曉冉,你到底要怎麽樣?我親眼看到李輝去找鄭薇的!”


    舒曉冉聽到“鄭薇”這個名字,才知道自己一直都猜錯了,她總以為李輝背地裏聯係的人是過去她所知道的某一個女人。


    卻都不是。


    舒曉冉也曾在離婚期間相親,對她最好,她也最滿意的一個男人姓蔡。


    但因為後來因為孩子,也因為她想迴到家庭,這段緣分也錯過了,那個蔡先生已經結婚了,眼裏早已沒了她舒曉冉。


    她常常覺得自己就是個不正常的女人,她任性,她缺少關愛,她戀家,她需要一個穩定的男人,一個以事業為主的正常男人。


    她討厭蘇哲這種可怕的情種,永遠都是胡來,跟她跟蹤到天涯海角,像一個鬼,活在對她的執迷之中連自己的自尊心都可以不要,她不喜歡這種毫無想法的男人,就好像沒有大腦,沒有思想,永遠受人擺布,這種人不值得依靠。


    另外,她也曾考慮過蘇哲的父親蘇海源。


    蘇海源非常討厭自己,也許在蘇海源眼裏,自己就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女人,居然和一樣這樣年輕的蘇哲在一起,對蘇海源來說,自己耽誤了他兒子的人生……


    無論從哪個方麵,舒曉冉都覺得蘇哲不夠好。


    光有愛,不能當飯吃,不能永遠說情話,不能永遠關在家裏兩人處,還有許多許多的正經事。


    她現在又已經從武城九中辭職,工作沒有著落,雖然手裏有錢,但不能總是飄在空中活著,她想要一種有依靠的生活,她不願意自己一個女人麵對一切。


    她要一種體麵,這種體麵就是用一個配得上自己的男人,能夠每天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有好吃好住,永遠都是讓人羨慕的,而不會被人恥笑。


    ……蘇哲辦不到。


    她也不知道如何跟他說,她隻希望這個人快點消失,對她來說,蘇哲是一顆炸彈,早已炸毀了她所有的幸福,她不想和這顆炸彈再有任何交集。


    然而依然英俊的蘇哲卻沒有走,呆在她門口,雙眼閉著,很疲倦地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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