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頭一次麵對一個極端的雙重人格罪犯。


    他很難判斷對方接下來的意圖。


    與此同時,佐川一政問但丁。“他為什麽盯著我們一言不發?”


    但丁說:“他盯著的是你。他在想如何抓捕你。這是你咎由自取,我再也幫不了你了。”


    佐川一政冷笑。“早早晚晚的事情。沒什麽了不起。”


    但丁歎息。“多年努力毀於一旦。”


    “說到底,整件事還是你引起的,要不是為了藍香琴那女人……”


    “不要再說了。”


    “怎麽,你現在後悔了?”佐川一政問。


    但丁沉默。


    “他似乎正打算舉槍,你有什麽看法?”


    “……”


    “那麽就由我來處理後事吧。你什麽都不要管了。”


    歐青仁突然轉身往廚房外跑。


    羅炎麟舉槍,沒有射擊。他對但丁的印象並不壞。


    就在他猶豫的一霎那,佐川一政又轉身返迴。


    他手裏拖著一個麻袋。裏麵有一個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女人,女人從麻袋裏露出了腦袋,披頭散發,嘴裏塞著布條,嗚嗚叫喚著。


    羅炎麟心尖一震。


    麻袋裏的女人正是張可欣。幸虧他看見的不是一堆屍塊。


    他舉槍瞄準歐青仁。


    歐青仁搖搖頭。揪住女孩的頭發,把肉鉤鋒利的鉤尖抵在女孩的下頦。“我隻要一用力,她就香消玉殞。你想試試你子彈快還是我的手快嗎?”


    張可欣瞪著驚恐的眼睛看著羅炎麟。目光裏既驚喜,又擔憂。


    羅炎麟說:“你想怎麽做?”


    歐青仁微微一笑。“放下槍。我們來場公平的較量。”


    張可欣使勁兒搖頭。鉤尖劃破了她的下巴。


    羅炎麟把槍丟到腳下。伸開雙臂示意對方。


    歐青仁鬆開張可欣。兇殘畢現。


    羅炎麟心想,在這種時候假如王樹林從歐青仁背後突然襲擊。一舉就能把他製服。


    可是王樹林並沒有出現。


    羅炎麟的心往下沉。歐青仁雙手沾的血恐怕不僅僅是莊園園的,還有那位久經考驗的刑警隊長。他就這樣被悄無聲息的解決掉,是不是連自己都覺得死得不值?


    歐青仁的鐵鉤在空中閃過一道寒光。


    他的速度絕對快。


    羅炎麟往旁閃躲。廚房空間狹小。他的腿撞在灶台上。鉤尖劈下劃破了他的衣袖。


    歐青仁的手往迴一帶。鉤子又折向羅炎麟脖頸。


    羅炎麟退無可退,一旦被勾上,他的下場就會像被屠宰的豬。那個死去的老孫頭屬實把一身殺豬的蠻悍傳給了外甥。


    他劈手叼住了歐青仁的手腕。


    歐青仁似乎沒有意識到對方反應這麽快。愣怔一下。


    羅炎麟的膝蓋隨即撞在他的肚子上。歐青仁彎下腰。羅炎麟扯起他的胳膊,肩膀腰胯一靠,借著轉身的速度,用柔道中的一本摔技把歐青仁從肩頭甩出去。


    歐青仁重重摔在地上。昏厥過去。


    羅炎麟鬆了口氣。手背剛才被鐵鉤劃出了一道口子,現在才感覺到疼。他用嘴裹了裹,把血吐在地上。


    張可欣在麻袋裏很不舒服,用力扭動,發出嗚嗚的叫聲向他示意。他沒有理睬。包庇罪犯反受其害,她這是自找的。他不想馬上給她鬆綁,讓她多吃一些苦頭。


    過了一會兒,仰麵躺在地上的歐青仁抽動一下四肢,慢慢睜開眼睛。他呻yin著從地上坐起來。


    羅炎麟考慮著要不要立刻把他銬起來。


    歐青仁平靜的對他說:“我不會再反抗了。我伏法。”


    他的神情異常淡漠。剛才的狂躁好像忽然之間消失了。


    羅炎麟審視他良久。問:“你現在是誰?”


    “歐青仁。”歐青仁略顯自嘲的說。


    “我沒問你這個。你現在是但丁,還是佐川一政?”


    “沒有但丁這個人。”歐青仁說。“那是我麵對佐川一政時這樣稱唿自己。我就是歐青仁。”


    “那佐川一政是怎麽迴事?”


    “他是一個肮髒可怕的家夥。一頭匍匐在幽暗地下、蠢蠢欲動的怪物。”


    “怪物……”


    我記不清楚他是從什麽時候來到我身邊的。它一開始好像隻是我童年的一些不好的記憶,但是模模糊糊的,偶爾變成腦海中轉瞬即逝的可怕念頭。後來逐漸的,他開始變化出形狀,闖入我的心靈,試圖寄宿在那裏,強迫我去做滿足它的事情。”


    “看上去,它並沒有得償所願。”


    “尤其在十幾歲那幾年,我幾乎天天都在跟它搏鬥。我時常會突然冒出殺人的念頭。看到同桌女同學,會不自覺的幻想她被像豬一樣宰殺的情景。我甚至偷來舅舅殺豬用的尖刀、肉鉤子藏在枕頭底下。我會做殺人的夢,在夢中射*。醒來後我特別害怕。我怕有一天我醒來,麵前真的出現一具被我用殺豬刀捅死的人。”


    “你用什麽辦法控製那種yu望呢?”


    歐青仁挽起袖子。兩隻手臂上布滿了數不清的醒目紮眼的傷疤。有的是用刀割,有的是用錐子紮,有的用是煙頭燙的。


    羅炎麟沉默。


    “除此之外,因為我學習成績優異,老師們器重我,同學也羨慕我。這種虛榮心帶給了我很大的自信來對抗邪惡的yu望。就像控製毒癮一樣,最開始總是艱難的。但是,一旦你能克服最初一兩年,一切就都會好起來。上了高中以後,我一麵上學一麵打零工,根本沒有多餘精力胡思亂想。那種殺人的yu望就被徹底壓製下去。等到我上了大學,偶爾我會寫寫網絡小說,把這種yu望當成了純粹的可以控製的靈感。它已經傷害不了我了。”


    “那你後來又是怎樣遇到了真正的佐川一政?”


    歐青仁沉默許久,才說:“那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在日本就聽說過我們這裏有家專門從事製作屍體標本的工廠。三年前他曾親自來這裏參觀過,我們就是在那時認識的。我當時隻聽說他是一位日本著名小說家,但不知道他的那些經曆。他似乎對我很投緣,盡管語言不通,卻很願意與我交流。他迴日本之後,我們還保持書信聯係,他在那時對我說,他第一次看見我時,就覺得我們是同樣的人。”


    羅炎麟心頭一顫。佐川一政也對他說過這種的話。


    “我不否認,他對我是有影響。”歐青仁繼續說。“而且我能意識到,他一直在有意刺激我的yu望。他給我講述他的經曆,讀他創作的食人小說,告訴我他食人的詳細感受。他不斷的提醒我,我跟他是一樣的人。”


    羅炎麟說:“那是一種目前最為有效的心理催眠方法,即為美國心理學家弗雷德裏克?斯金納的‘操作條件反射’中的‘強化效果’。他每當告訴你你與他相同時,大概都會向你講述他食人的愉悅經曆,讓你感同身受,並且告訴你如何正視這種yu望……”


    歐青仁苦澀一笑。“他就是這樣做的。”


    “他的目的就是通過不斷激活你沉睡的yu望,並一次次的強化這種yu望,最終在你的心靈裏複製出來一個與他當年一模一樣的佐川一政。到時候,你就會去模仿他出去殺人、食人。事實上,你殘、殺被害人的手段幾乎與他當年如出一轍。”


    歐青仁輕輕搖頭。“你隻說對了其一,沒有說對其二。”


    “噢?”


    “我不是沒有提防佐川一政。我原本隻想在我心情鬱悶的時候,通過跟他交談鬆弛一下自己而已。這就是我最初的想法。我之所以後來釋放囚困在心中的佐川一政去扮演食人魔,那是另外一個原因——我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同夥幫助我對抗m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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