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雨川注意觀察女孩的皮膚。發現上麵有細微的刮擦過的痕跡。她的毛貼著皮膚被剃光,看樣子是最近一兩天做的。


    “她從頭到腳被用力的擦洗過。”慕容雨川說。


    一護士慌慌張張的說:“她……她瞳孔放大了。”


    “用不著緊張,我想我知道是怎麽一迴事。”慕容雨川說。“你們隻要照常搶救就可以了。盡量保住她的命。”


    女孩的心跳停止了。監視器發出尖叫。


    醫生們已經開始準備電擊複率。


    慕容雨川瞥了一眼女孩手腳上的穿孔。腳掌中心。手掌中心。又是一個極具審美的傷口。


    慕容雨川閉上眼睛迴憶著自己推門進入鍾樓,最初看見女孩的情景——雙臂平展。雙腿交疊。十字形的木樁。


    慕容雨川隨即想到了耶穌受難的形象。這個女孩被施予同樣的懲罰。


    女孩原本有著健康的身體,皮膚也保養的非常好。除了那幾處穿刺,看不到其餘的傷疤,更沒有繭皮。如果不是躺在這裏,而是走在大街上,一定會引來許多異性的關注。


    “二百。”主治醫生命令。


    調試機器的醫生轉動旋鈕。


    高壓電極按在女孩胸口,女孩的身體立刻像塑料玩具一樣跳起來,砰然跌落。


    顯示器保持直線。


    主治醫生又試了兩迴。沒有反應。


    “加到三百。”


    女孩砰然一震。沒有反應。


    再一次。沒有反應。


    “增加到三百六十。”


    試驗到第七次,仍然沒有反應。


    “心跳停止多長時間了?”醫生抬起頭問助手。


    “十三分鍾了。”


    在所有人眼中這十三分鍾就像幾秒鍾那樣快。瀨戶美奈子雙手合十,默默念叨著:“請不要死。求求你,請不要死!頑張って下さい! 頑張って下さい!!”


    慕容雨川看見醫生的眼睛裏噙著淚水,目光依然決絕。那一瞬間,什麽東西深深觸動了他。


    “王醫生,已經太長時間了……”助手小心翼翼的說。


    言外之意,已經沒有必要了。該放棄了。


    放棄是人生中永遠無法迴避的無奈。


    主治醫生沉默了片刻,最後說。“我要打開她的胸腔。”


    助手搖搖頭。“王醫生,她已經不行了。”


    醫生固執的推開助手,拿起手術刀在女孩肋骨下麵劃開一道口子。他把手從刀口慢慢探進,摸到了腹腔的橫膈膜,他在橫膈膜上劃開一刀,手指從切口進入,伸進了女孩的胸腔。


    所有人都靜靜的注視他。


    空氣凝固。


    他閉上眼睛,輕輕揉捏著女孩的心髒。


    顯示器上的指示隨著醫生手指的擠壓運動輕微反應。他有節奏的擠壓,把心髒裏的血液,一次一次推進動脈……


    一陣輕微的抖動傳到了他的指尖,過了一會兒,他把耳朵貼在女孩的胸口,已經能夠感覺到有節奏的顫動。


    過了一會兒,顯示器上信號由弱轉強。房間裏發出一陣歡唿。


    醫生長長的鬆一口氣,冷峻的臉上綻放出光彩。


    挽救一個鮮活生命原來是這樣幸福的事情。


    美奈子喜極而泣,看那激動的表情,如果不是因為和醫生素不相識,幾乎就要撲到人家身上。


    慕容雨川看著她醜醜的模樣,心頭又一次被什麽打動。


    他平靜的對醫生說:“我想給她進行一下蔭*提取液測試。雖然我認為罪犯很可能使用了避‘孕套,但是以防萬一,可別讓她懷了孕。”


    “罪犯?”主治醫生的臉上現出了激憤。“兇手抓到了嗎?”


    “還沒有。”慕容雨川說。


    他忽然露出歪斜的微笑。“這個不是你擔心的事。你負責把她救活。我負責把傷害她的家夥繩之以法。”


    慕容雨川說:“我不會妨礙你們,但我想先粗略的檢查一下。”


    醫生點頭同意。


    “美奈子,你來記錄吧。”慕容雨川說。


    “哦。”美奈子遲疑了片刻,腦子開始恢複運轉。“我沒有紙和筆,我去找。”


    她急急忙忙跑出去,急急忙忙跑迴來。手裏拿著紙筆。腦門上布著汗。


    “你仔細看過她的手掌嗎?”慕容雨川說。


    “哦,還沒顧得上。”美奈子說。


    “想做好一名法醫。隨時隨地都要保持敏銳的觀察力。因為證據並不是永遠都在那裏,永遠一成不變的。這是陳明軒教授告訴我的。”


    “哈伊。”美奈子難為情的吐了一下舌頭。


    她低下頭拿起女孩的一隻手,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迴憶著教科書上骨骼的構造圖。她又看女孩的另一隻手,然後是兩隻腳。過了一會兒,她發出低低的驚唿。


    “發現什麽了?”慕容雨川問。


    “簡直不可思議。”美奈子說。“釘子錯過了所有的骨頭。”


    “她兩腳的孔洞在第二和第三塊楔形骨和舟狀骨之間。手掌上的孔洞正好在第二與第三根掌骨之間。這需要相當的準確和耐心。做這種事的人有著相當清楚的意圖。”慕容雨川說。


    “原來是這樣。”


    “還有一點兒,注意到了嗎?”慕容雨川指著女孩的右肩膀。


    “看到了,有點紅腫。”


    “說明脫臼過。”


    美奈子似乎想到了什麽,打了個寒顫。“她想嚐試逃跑,掙脫的時候弄的……”


    “這樣……”慕容雨顯出了懷疑。“你知道要讓肩膀脫臼得需要多大的力量嗎?”他搖了搖頭。“那種疼痛會讓她在胳膊脫臼之前就昏厥過去的。”


    美奈子忽然改變了一貫的溫順,她責備的瞪了一眼慕容雨川。“你知道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強*是多麽恐怖的一件事嗎?”


    慕容雨川看著她臉上的痛苦,說不出話了。淚水重新噙入她的眼睛裏。


    慕容雨川撓了撓頭發,盡量保持平靜的語聲,繼續說:“檢查一下她的tun部,看這裏,有被繩索捆綁過的痕跡。”


    美奈子皺起了眉。


    “還有這裏。”慕容雨川指著女孩的腳踝。


    兩個腳踝上都有一圈黑紫色的瘀腫。


    “捆綁得相當用力。她的兩隻手腕上也有相同的痕跡。我們發現她時,她的雙腳並沒有捆綁繩索,這是她被囚/禁時造成的。”


    “她的左手腕內側還有幾條新鮮的劃痕,很深。”美奈子說。“罪犯為什麽要這麽做?”


    “那不是罪犯弄的。”慕容雨川看著女孩手腕上用力劃出的刀疤。“上個月她因為分手嚐試過自殺。”


    “連這個你都能看出來?”美奈子不可置信的看著慕容雨川。


    慕容雨川故作神秘的說。“你想不想知道原因?”


    美奈子連忙點頭。


    “附耳過來,我告訴你。”


    美奈子探過頭去,淡淡的芳香飄入慕容雨川的鼻孔。慕容雨川貼在她耳邊悄悄說:“其實我也看不出來,我是聽別人說的。”


    “啊呀,你。”美奈子氣得哭笑不得,揚手比劃著,想在他頭上拍一巴掌。


    “你不想說就算了。”美奈子嘟噥著。“我可以問喬老師。”


    喬凱這個名字對慕容雨川頗有殺傷力。他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不自然。“你想問什麽,盡管說吧。”


    美奈子說:“罪犯為什麽要那樣殘忍的對待她?”


    “你是說釘穿她的手腳?”


    “嗯。”


    “一種象征。”


    “象征什麽?”


    “還記得我在專案組開會時講到的嗎?帶有宗教暗示的十字。殺害李淑珍的兇手在她的腹部切割出十字形的刀口。而這個女孩,直接被釘在了十字架上。”


    “你是說兇手是同一個人。”


    “很多以殺人為樂趣的兇手,他們的作案手法都具有象征性。這是心理上對“自我”的一種強調。”


    “按照你所說的,兇手應該是一個基督徒……”


    “準確說是一個偽基督徒。”


    “那他為什麽還要拔掉她的牙齒?”美奈子話一出口,被自己嚇了一跳。


    “你看到了?”慕容雨川略顯遲疑。


    “我有注意到你剛才翻開她的嘴唇。”


    “不是我不想說,我怕會嚇到你!”


    “學長,請你不要輕視我。”美奈子故意做出強硬的模樣。


    慕容雨川不以為然。“兇手拔掉她的牙齒其實跟宗教信仰毫無關係。他這麽做的用意其實很簡單。為了方便口*。萬一被害人想要反抗,有可能咬住他那個東西。”


    盡管美奈子有心理準備,還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


    “在jian殺案中,這種情況也很常見。”慕容雨川說。“不僅如此,這個家夥相當謹慎。他用漂白劑擦洗被害人的身體,就是為了清除一切犯罪證據。他還剃光了被害人的毛。在正常的性行為中,由於雙方身體摩擦,很容易把自己的毛留在對方的毛中。他剃光了女孩下麵,這樣我們根本別想找到他的毛發。”


    他忽然住了口,發現在場的人都呆呆的望著他。當著一幫人的麵,給一個女孩子講a+的劇情,慕容雨川有點忘乎所以了。


    美奈子臉頰紅得像一個蘋果,腦袋幾乎埋到了胸口。大概從小到大,都沒人對她講授過這麽詳細的生理常識。


    “咳咳,”慕容雨川趕緊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根據犯罪統計,很多的強奸犯都有戀//童癖。從心理方麵來說,罪犯剃光受害者的毛,也是為了增加性快/感,他可以把受害者幻想成一個兒童。”


    美奈子用力搖頭,仿佛要將腦子裏那些汙穢的罪行統統甩出去。“這樣的人簡直和動物沒有區別。”


    “事實上還比不上動物。”慕容雨川冷笑,“動物的行為隻不過為了適應自然的需要。而人卻不一樣,他們作惡,往往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美奈子心有餘悸。“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很難想象到一個人會做出這種事來,他發瘋了是嗎……”


    慕容雨川望著病床上雙眸緊閉的女孩,迴答道:“沒有發瘋,恰恰相反,這種人意識清楚,做事有條有理。”


    美奈子問:“那你覺得兇手是什麽樣的人?這個女孩有可能認識他嗎?”


    “我到不這樣想。罪犯把塑料袋塞進她的氣管裏,與其說想憋死她,不如說是為了折磨她。因為他根本就不在乎她是死是活,無論她是否活著,對罪犯都不構成威脅。如果是熟識的人所為,罪犯肯定不會留下活口。”


    搶救成功後女孩被醫生們推出急救室,送到重症病房,她還沒有恢複意識。慕容雨川站在走廊裏望著,美奈子站在他身旁,輕輕的說:“還不知道這個可憐的女孩子是誰。”


    “如果我猜的不錯,她就是前幾天廣播學院失蹤的那個女學生陳夢瑤。”


    “……”


    此刻,


    走廊裏充滿著冰冷的質感。


    鍾樓的鍾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止。


    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一種毛骨悚然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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