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的問話讓林夕落沉默著,對此事仔細的思考一下。


    之前她雖然心中有過是否離開侯府的念頭在心底產生,可因侯爺的病,她對此無暇多想。


    但侯夫人這樣麵對麵的問起,她如若不點這個頭也著實的不合適了。


    盡管魏青岩被封為郡王,可他人不在幽州城內,什麽冊封大禮、什麽加官進爵都要往後拖延,而宣陽侯這時候出現重病臥床人事不省,如若她帶著小肉滾兒走了,那自會背負上“不孝”之名。


    陸公公所說肅文帝欲讓她們母子離開宣陽侯府,是因為肅文帝想徹底的分開魏青岩與宣陽侯的關係,要徹底的將魏青岩劃歸到他的麾下,攥於手中,但林夕落的性子還真就無這份順從之意。


    就好似林政孝所言,肅文帝年邁已久,而魏青岩的郡王之名被爆出,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她們母子,真的離開侯府,皇上雖然會派侍衛跟隨,可來人俱都是不識之人……


    那樣的話她們母子才是成了案板魚肉,任肅文帝拿捏了。


    林夕落不想變的如此被動,她要自保之餘,也能留一賢名。


    看著侯夫人,林夕落倒是微微的牽動了嘴角,“母親這話說到哪裏去了?難不成有意攆我們五房出門了?”


    侯夫人一驚,看她挑了挑眉,言語更冷的道:“這是想將罪名叩了我身上不成?本夫人如今也無心與你繞著彎子多言,你隻留一句話,這事兒能不能答應,如若不可應下,你們打算何時搬走?”


    “我們搬走,除非皇上下旨。”林夕落的話語也很冷淡,“母親的心思還是多放在侯爺身上,我的心思全都放在五爺的身上,您心中怎樣看待五爺與我。這些事我並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話已至此,您還是把心放了肚子裏。落井下石的事我們做不出,莫以己心探他人……”


    林夕落說罷站起了身,侯夫人仰頭看她,林夕落隻微微淡笑便與冬荷道:“你在此等候一下喬太醫,待侍奉過侯爺用藥後,請他到我院子中一趟,我有事相商。”


    冬荷福身應下。便站在一旁等候,林夕落先行迴“鬱林閣”,可她的離去卻讓侯夫人的心複雜難言。


    難道……她一直都錯了嗎?


    侯夫人深吸口氣,目光直朝向內間望去,侯爺一倒,這個家除了魏青岩,還有誰能撐得起來?


    林夕落迴到“鬱林閣”沒有多久,冬荷便引著喬高升到了。


    “給喬太醫上茶。”林夕落沒有急迫的問話。臉上反倒格外的平靜,而這股平靜並非是瀟灑自若、並非是雲淡風輕,而是一股無奈的平靜……


    喬高升看著林夕落。苦澀的道:“夫人,侯爺的病症與我剛剛所說一致,我沒有半點兒的隱瞞,這能夠延續一條命恐怕都是不易。”


    “能有多久的時間?”林夕落問的很直白,喬高升仔細想了下,“我隻能保一年,再多的話我是不敢允諾了,在您的麵前,我是一天都不敢多說。”


    “對外的話,你要說侯爺的病有希望治愈。”林夕落這話說完。喬高升卻是聽錯了,連連擺手,“對外我一句都不會說,一句都不多說!”


    “你就要這麽說,是我讓你這樣做。”林夕落如此篤定,喬高升愣了一下。便點了頭,“可這府中的人……”


    “你隻管這麽說便罷了,這府裏的人我會囑咐清楚,你不用擔心。”林夕落的話讓喬高升放下了心,如今他身為林家家主的嶽丈,又跟隨著魏青岩與林夕落做事慣了,在外人麵前誇耀,但在這幾個人麵前他還是心有懼怕的。


    這位夫人莫看年紀小,心眼兒可多得很,下手也急狠……


    喬高升咽了口唾沫,又喝了兩泡茶便起身離去,林夕落看著他留下的藥方子,再一想如今府裏人垂頭喪氣的模樣,這日子怎麽就過的這般難呢?


    宣陽侯病重的消息很快便傳向了四麵八方,各個官員府邸也大多知曉。


    魏青岩剛剛被皇上冊封為忠郡王,宣陽侯便中風重病,這可謂一喜一悲,讓人臉上的笑都無法綻放開了。


    感慨連連,自也有人即刻派人登門探望,侯夫人撐著身子和麵子,帶著三夫人一同迎待賓客,魏青山則招待各位大人,喬高升走了之後,林夕落當即又親自去與侯夫人談了對侯爺病況的說辭。


    林夕落能有這樣的心思,侯夫人自也認同,又將侯府中剛剛聽過喬高升話語的人都找來,特意挨個的囑咐一遍。


    故而在外人耳中,宣陽侯是會康複的,可這等話語有人信,自然也有人不信,而皇宮之中,肅文帝看著官奏折子,不免將其扔在了皇案之上,似是隨意的開口道:“說他還能康複,這事兒是真的?還是假的?”


    屋中隻有陸公公一人侍奉,故而陸公公自當知道這話是問他的,也知道問的人是宣陽侯。


    “依照老奴聽聞,這事兒傳的是真的,可依照眾位太醫所說,宣陽侯中風的病況很重,鼻歪眼斜,連……不能自理,更是身子無法動彈,說不清楚話語,這種狀況還無人能活過三年,不過前去探病的乃是喬高升喬醫正,也說不定這位太醫的醫術高明,能有起死迴生的本事。”


    肅文帝冷笑幾聲,“這好的壞的都讓你說了!”


    “老奴也是實話實說,而太醫們也隻是耳聞宣陽侯的病症,並沒有親眼探視過,故而他們的意見也不可取。”陸公公陪著笑臉把話說完,肅文帝半晌沒有再開口,可陸公公知道,肅文帝心中的寒意很盛,他對宣陽侯很不滿。


    “那個女人還沒有帶著孩子走?”肅文帝的眉頭皺的很緊,陸公公馬上道:“忠郡王妃此時恐怕難以脫身,據說她被侯夫人質問,不允她離開侯府,二來,這宣陽侯重病期間,忠郡王妃若離開難免會被禦史彈劾,對忠郡王的名聲也有累……”


    肅文帝的眉頭皺的更緊:“朕最近身子也不適,既然那位喬醫正的醫道如此高明,不妨把他叫來為朕調理幾天。”肅文帝開了口,陸公公則即刻應下稱是,馬上到門口吩咐侍衛去傳。


    待陸公公轉身走迴之時,他忽然聽到肅文帝口中的自言自語:“朕的女人都敢殺,留他至現在,朕忍夠了……”


    陸公公心中一跳,隻做沒有聽到,可他的心中不乏悲澀,宣陽侯這一條命,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宣陽侯重病的消息,林夕落也雕字一封,由薛一親自的將鷹隼放飛傳走。


    這兩日她偶爾陪著侯夫人應酬來侯府探訪宣陽侯的賓客,也是身心疲乏,有些力不從心,她倒是佩服侯夫人仍能笑得出來,還能與探訪的眾官夫人們談字畫、談各府的八卦雜聞、談府中的子孫女兒們婚嫁招婿。


    這是氣度城府?林夕落不知該如何評價,可如若換做她,她是無這份心思,她也裝不出來……


    拍了拍自個兒的臉,林夕落隻覺得這一天的逢迎已經有些發僵。


    薛一從外進門,林夕落率先問道:“傳走了?可安全嗎?”


    “萬無一失。”薛一向來迴稟的話少,又遞過一個木片,“剛剛收到的,夫人過目。”


    林夕落當即取下脖頸上掛著的水晶片,調好了燈燭的光芒,隨後仔仔細細的看著木片上的字。


    “郡王位危,吾心難,求自保,家眾南歸,思卿……”


    一行很簡短的話,讓林夕落的心裏不乏湧起了相思之淚。


    因為這一行字刻的很淺淡,顯然這不是出自李泊言之手,而是魏青岩自己動手刻的!


    林夕落趴在桌上無聲的掉了一會兒女兒淚,她能夠體會到魏青岩心中的複雜,單純一個郡王之位就能夠買到他多年來所受的苦?就能夠贖清他們所犯下的罪孽?


    林夕落並非是這大周國土生土長的人,她心中的現代意識依然強烈。


    她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思想,更無父訓子誡的大義情懷,對於她林夕落兩世經曆過的親情體會來說,感情不是名號,不是父親、母親的稱號便是圓滿。


    那股子貼心的情分,是無法用幾個代號便能夠詮釋其中的真情意。


    那是需要心的交融……而這些,無論是肅文帝還是宣陽侯,俱都未有。


    如若說這個時代不要奢求過高,但林夕落卻不以為然,林政孝能夠對她貼心的父愛,胡氏能夠對她嗬護備至,這種爹娘的情分不是這時代的情分嗎?


    不為利益所趨的父母並不是沒有,隻是自私自利的野心家的遮掩之言。


    林夕落抹了抹眼角的濕潤,大大方方的執筆寫下了一封情信,又大大方方的親自去找侯府的侍衛,吩咐道:“加急,送去邊境給忠郡王。”


    林夕落這一封信很快便傳了出去,而在魏青岩看到之前,不乏也過了眾人之眼。


    肅文帝看著紙頁上的白紙黑字,不由得抽搐著嘴角:“這個女人,如此露骨的靡靡之言也要急報,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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