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文帝的聖旨一下,無人敢再多半句嘴。


    殺無赦……


    誰不樂意保住自己的腦袋,要在此時跟肅文帝過不去?


    肅文帝召行衍公夫人上朝便是要給他們這些朝臣一嘴巴,不等他們有商議好的決斷,反而是以一個女人的口吻來教訓他們,而這個女人所說之言盡管他們不認同,可誰在這時再出言反駁,那邊是狹隘、殘忍,視邊境百姓冤仇於不顧,妄自做人了!


    這巴掌沒人樂意上前去接,故而肅文帝下旨之後,盡管眾人對他冊封魏青岩為郡王震驚不已,可沒有人敢開口半句。


    郡王,這是什麽?


    這是皇上已認魏青岩為自己的兒子,這是將魏青岩納入皇親之行列,盡管肅文帝沒有說這等話,可誰不明白這其中深意?


    謠言二字此時已經無力再去爭辯,聖旨都已封魏青岩為郡王了,他是不是肅文帝的親子又有何意義?他是不是宣陽侯的兒子又有何意義?


    事實勝於雄辯,既然不能反駁、無力反駁,索性捏著鼻子把此事認了作罷。


    大臣們是如此念頭,可在齊獻王和周青揚的心裏,這就像是一鍋滾油,徹底的澆在二人心中。


    郡王?


    齊獻王的震驚則在於他當時無意中看到“郡王”的折子真的是為魏青岩所準備,他絕對不信這是父皇心血來潮的打算,而是早已有此計劃!


    當初他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孰料……


    難不成魏崽子真是自己的兄弟?齊獻王疑惑之間,周青揚卻已眼前發黑,險些昏倒過去。


    他感覺到肅文帝的冷意,感覺到肅文帝對他的不滿。


    他本以為這件事籌劃的萬無一失,可卻沒有想到肅文帝居然分毫不顧忌眾臣之意,居然這樣明目張膽的支持魏青岩。


    什麽壓力?什麽輿論?父皇早已分毫不在意,而且“殺無赦”這三個字不僅僅是讓朝臣閉嘴。也是在告誡於他!


    他失敗了,他沒有聽取皇後的意見,徹頭徹尾的失敗了!


    他本以為今日朝堂之上,肅文帝得知此事會略有措手不及。而朝臣一致認為此事應該召迴兵馬,父皇也不得不答應。


    可今日自肅文帝帶著個孩子上朝,再召了林夕落之後,所有的計劃被徹底的打亂,一旦節奏有所更改,一切都是空談。


    周青揚隻覺得脖頸發涼,他雖然針對魏青岩的話一句未說。可肅文帝定當已經知道這所有的計劃都是他安排的……


    怎麽辦?周青揚此時已經顧不得魏青岩到底是不是父皇的私生之子,他顧忌的是自己的太子位,是自己的這條命了!


    林夕落沒有想到肅文帝居然會下如此之旨意,這代表著他默認了魏青岩的身份嗎?


    跪地謝恩,林夕落的腿已經軟到站不起來,並不是恐懼,而是發自內心的顫動,青岩。你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肅文帝對魏青岩的封賞未等下朝便已經傳了出去,不單是幽州城得知此信。也有一隻翱翔的鷹隼在空中疾速飛行……


    這個消息是薛一傳給魏青岩的,得知此封賞,魏青岩初次將帳內的軍將散了出去,隻有他一人獨自坐在此處靜默了許久。


    薛一雖敘述不祥,魏青岩看著紙頁上的那兩行字卻能夠體驗到林夕落和他的兒子在鋒銳的刀刃上滾了一圈。


    郡王?


    魏青岩的嘴角忍不住扯出一絲冷笑,可這一絲冷笑卻格外淒苦,隻是這一個郡王之位便欲撫平他多年來所承受的煎熬和壓力?


    想的太簡單了……


    魏青岩的眼中不免盈了幾分濕潤,郡王之位可有可無,而他如今真正惦念的乃是他的女人和孩子。


    靜思了兩個時辰,魏青岩才召李泊言進帳。密談兩刻鍾的時間,李泊言親自雕信傳迴給林夕落……


    宣陽侯得知此消息之後隻仰頭怒吼三聲,便繼續狂飲烈酒,一連七壇子烈酒入腹,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自己的兒子被封一郡王,而且還是在謠傳出是皇上私生子之後被封為郡王。這就好像一個火鞭子狠狠的抽在他的臉上,讓宣陽侯恨不得拔刀抹了脖子!


    他還有何顏麵存活在這個世上?


    越欲阻止的事情越會發生,可真的發生了,他的心裏卻反而格外輕鬆,他能夠恨誰?


    能很肅文帝的風流?還是恨當初那個女人的野心?


    是恨魏青岩不該誕生在世上?還是恨他自己的懦弱?


    宣陽侯無法尋找出答案,他隻能以酒解憂愁,而直挺挺的倒下去的時候,宣陽侯的心中暢起輕鬆的笑,他終於解脫了。


    下朝之後,林夕落並沒有被允馬上離開,而是帶著小肉滾兒被陸公公引著去見肅文帝。


    林夕落有些害怕。


    她能夠在朝堂之上慷慨陳詞,她能夠表現得格外冷靜,可當肅文帝封魏青岩為郡王之時,林夕落的心中湧起恐懼之感。


    肅文帝的聖旨一出,她能夠感受到朝上有無數雙眼睛投向她,而這等目光充滿了殺意,就好像一把把尖刀直戳她的心髒。


    不僅僅是太子周青揚以及齊獻王這等皇親之人,更有視規禮為天、視人道為天的國之大臣,他們雖被肅文帝以命逼迫不敢再多言,可那股憤恨的怒意全部發泄在她的身上。


    林夕落此時抱著小肉滾兒跪在地上等著肅文帝開口訓誡,她已經粗喘了幾口氣,隻差隨時能夠眩暈過去。


    “跪夠了麽?起來吧。”肅文帝的聲音很平淡,無喜無惱,“你這張嘴倒是也能說出幾句讓朕滿意的話來,那一段話是早已準備好的?”


    “是。”林夕落沒有隱瞞,“這也是臣妾心中所言。”


    “晾你也猜不出朕會怎麽問……”肅文帝不屑於她的解釋,直盯盯的打量了林夕落半晌,“朕的旨意已下,你便是郡王妃,可朕對魏青岩滿意,對你……朕不滿意,你覺得該怎麽辦?”


    “臣妾願做得讓皇上滿意。”林夕落說完,肅文帝則擺手搖頭,“朕就是看你不順眼。”


    林夕落一怔,隨即道:“臣妾鬥膽請問皇上,您有意廢掉文擎的王長子承繼之權?”


    “朕自當無此意。”肅文帝說罷,林夕落便道:“如若您仍要文擎為郡王王長子,臣妾依舊願做得皇上滿意,否則即便您廢了臣妾,為郡王另賜一妃,那麽文擎的位子便尷尬得很,即便您指派文擎為王長子,可您能想到未來所發生之事會否對文擎不利?即便您不為郡王立正妃而是賞側妃,可多個女人便多了心計,也會招惹不少事來,郡王還為皇上開疆擴土哪裏有閑心管得了家中事?


    臣妾雖不似各位夫人那般有品有德,也不過是脾氣潑辣了點兒,性子直白了些,皇上大度能容天下之事,索性饒過臣妾的荒誕,放臣妾一馬吧。”


    林夕落說的委委屈屈,反倒是讓肅文帝忍不住笑了,“我算是明白魏青岩這小子為何會看上你這麽個女人了,奇葩!”


    陸公公急忙笑著道:“鍾郡王向來性子直爽,故而也不喜性子溫婉的女子,而郡王妃性子潑辣更有大氣度、大胸懷,奴才說句不中聽的,今日朝堂那番話恐怕些許男子都說不上來,郡王妃的氣度高過那些酸腐之人。”


    “那些個文人骨子裏都是之乎者也,充其量餓幾天肚子苦讀書考功名罷了,哪裏體驗過生死關頭?”肅文帝批駁文人,卻也對林夕落點了點頭,提醒道:“做好你郡王妃該做的事便罷,大周國土男人不少,用不著你個女子出征,把家中之事管好便罷!”


    “謝皇上恩典!”


    話語談的差不多,肅文帝也累了,陸公公準備好郡王封賞的大禮和聖旨便一同送林夕落與小肉滾兒迴家。


    陸公公未等行出宮門,便先給林夕落福了身,林夕落急忙道:“陸公公,您這是作何?沒有您的指點,我可就沒了這條命了。”


    “郡王妃您大度,可奴才鬥膽提醒您一句,宣陽侯府住不得了。”


    陸公公這話說完,林夕落心中也有感。


    皇上這番對待魏青岩已經是不易,如若林夕落仍然住在宣陽侯府,肅文帝怎能看的順眼?早晚還是要找她的茬。


    “我明白,可行衍公府如今還差一小部分沒有建完,要不催促工期,將行衍公府的牌匾改成郡王府先住著?”林夕落雖不情願,可她依舊如此說辭。


    陸公公歎了口氣,則是道:“咱家也會與皇上提及此事,但您也要多上點兒心。”


    “我明白了,多謝陸公公。”林夕落心中明白陸公公這是讓她表個態。


    皇上雖沒正式認魏青岩為子,可他已經被封為郡王,品階等同於一等公,可沾了個“王”字自當不同,如若再居於宣陽侯府實在不妥。


    二人也不再多說,就這樣的暫迴宣陽侯府。


    與此同時,太子周青揚正在皇後的祈仁宮中跪地不起,他在懇求皇後為此事出個主意,因為他已經感覺到太子位就好似樹上的一片枯葉,在猛烈風中搖搖欲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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