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高升的問題讓林政孝一時發懵,嘴唇哆嗦幾下,卻不知該如何迴答。


    如若依照他的本意,定當即刻點頭答應喬高升下這一副猛藥,可如今他這一決定恐怕牽扯的人不止是他自己。


    他的身後牽扯到林夕落、魏青岩,如若再泛指一些,或許牽扯到宣陽侯府。


    而喬高升乃是林政辛的嶽父,這件事與林政辛也脫不開關係。


    倘若真的出事定罪,恐怕惡意謀殺老爺子的罪名也會被人嚷出。


    大周國以孝治國,但凡不孝之人都會被言官彈劾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可這幾個人當中,誰不怕背上這無謂的罪名?


    即便查明真相並非刻意謀害,而種惡名聲落下,恐怕仕途之路也會急轉而下。


    可因為這種種原因,老太爺能多活些時日的期望就不救了嗎?


    林政孝心如刀絞、慌忙煩亂,而喬高升則在旁催促:“林大人,您得快做決定了,否則來不及了!”


    喬高升的催促倒沒尋思孝與不孝,他隻怕出事,而見林政孝這般焦慮,心中已經有些後悔剛剛不說此事便罷,老太爺過世,與他有何關係?


    頂多林家換了家主,而他的閨女和姑爺如今也不指望老太爺吃飯,指望的是魏五爺與五夫人!


    “救!”林政孝咬了牙“下藥吧!”


    喬高升正心中後悔,而聽林政孝如此堅定險些咬了舌頭“後果您都想清楚了?”


    林政孝立即點頭“我已想明,喬太醫,拜托您了,如若不幸出事,一切後果都有我來承擔,定不會讓您的身上沾半點兒罪責!”


    喬高升則有些羞愧。此時不想再說什麽,隻親自去藥庫裏拿藥。


    很快這一碗藥便熬好,喬高升端來站在門口卻沒有遞給林政孝,而是看向林政辛:“姑爺。還是你來!”


    “這是什麽藥?”林政武與林政齊率先攔截,喬高升則豁然硬氣的道:“能救命的藥,能有幾分希望讓老爺子續命的藥,你們難道不讓林老爺子喝?”


    這一句反問讓林政武與林政齊噎的啞口無言,他們怎麽迴答?周圍的丫鬟仆婦家丁全都守著,喬高升這一句也不知哪兒來這般多底氣,大嗓門子一嚷嚷。院子裏的人拳頭聽到了!


    此時林政辛也不管這麽多事,急忙將藥端過去,一口一口灌進林忠德的口中……


    魏海也已經趕到,眼見此地的狀況也知不應張揚,快步行至喬高升身邊道:“五夫人臨產了!”


    喬高升登時一腦門汗,怎麽都湊一起了!


    魏海使了眼色,喬高升隻得立即跟著走,而此時林政辛也喂完了藥。轉頭就看到魏海等人出門,即刻道:“嶽父,您不能走!”


    這一聲叫嚷可急死了喬高升。心裏隻念叨著這事可不好辦了!


    ***


    林夕落此時已經能夠感覺到生子時的不易,她的心中豁然想起她“曾經”的媽媽。


    因為難產誕下她而過世,故而她的父親才憎恨她,恨她奪去母親的生命……


    如今切身體會這等艱難,林夕落覺得她能感受到身為一個母親的無私和愛,即便此時為了腹中胎兒要奉獻她的命,她心裏也隱隱覺得值了!


    心思豁然放鬆,她感覺到口中一股濃重的血腥,因咬牙忍痛,牙床都已開始滲出血。她一直想往肚子裏咽,可卻因一下撕心裂肺的疼大喊出聲,一口血直接噴出口外!


    “夫人!”


    秋翠忍不住大喊,而此時魏青岩再也忍不住的從外豁然衝了進來!


    “夕落!”魏青岩看著她這副模樣驚的不知所措,曹嬤嬤要推他出去,魏青岩卻不肯。“你們繼續,我就在此地!”


    “五弟,這不合適。”薑氏過來勸,可見魏青岩滿臉的緊張也知道她們誰勸都沒有用。


    林夕落朝他伸出手,魏青岩拽過椅子坐在一旁,用布帶子將眼睛蒙住,大手握住她“疼,你就咬我……”


    這一句說出,林夕落的眼角流了淚,林夕落也沒有客氣,果真將他的手臂塞入自己的嘴中。


    曹嬤嬤與薑氏對視一眼,也知道不得耽擱,可喬高升怎麽還不來?如今隻能依靠曹嬤嬤一人了!


    “四指了!”


    曹嬤嬤念叨著“可小主子太健壯,要~~-更新首發~~繼續等。”


    薑氏歎口氣“弟妹,你可要挺住啊!”


    喬高升來不了,喬高升的夫人被帶了此地。


    喬夫人終歸是跟隨喬高升多年,耳濡目染也能懂一些,曹嬤嬤說了狀況,她則道:“快讓廚房備吃的,要流食,五夫人需要補充體力,繼續的等!”


    “已經喂了一碗粥。”曹嬤嬤又說了其中放了多少的補品,喬夫人立即搖頭“不夠,繼續!”


    冬荷立即按照二人吩咐的療譜去讓陳媽媽做,有喬夫人在,曹嬤嬤心裏也多少有了些底氣,薑氏雖然也生育過孩子,可她不懂接生,喬夫人更能幫得上忙了!


    林夕落的臉色蒼白,身子已經酥軟沒有了力氣。


    喬夫人親自動手為她放鬆僵緊的肌肉,魏青岩隻能通過她時而微微輕動的手來體驗她的存在,而他的大手傳來的溫暖,也能讓林夕落來體驗他……


    或許是這一幕為林夕落增添了力量,她在心裏不停的告誡自己,一定要挺過去,她一定要挺過去!


    魏青岩衝進了產房,讓魏青羽實在啞口無言,隻得苦笑離去,他來此地一是為了等消息,二是為了幫魏青岩緩解緊張,可如今看來,他已經不用在此,隻好出門去向宣陽侯迴稟此地之事。


    宣陽侯雖然離去,可早間父子二人趕來時,侯爺明顯對此事格外看重,隻是與魏青岩二人談不攏罷了……


    侯夫人也聽下人迴報林夕落已經臨產,侯爺眾人都匆匆探望,她的麵色格外的冷。


    huā媽媽見這婆子絮叨個不停,則狠瞪她一眼道:“……五夫人院中的事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婆子一怔,抬頭就見huā媽媽在狠瞪著她隻得連忙道:“老奴也是聽人說的……”


    “非親眼所見,不過是聽個傳聞你也跑來與侯夫人迴稟?”huā媽媽朝外一指:“出去!”


    婆子立馬匆匆離去,可臨走時看侯夫人,卻見侯夫人臉上已經滿是怒意,不敢再說什麽討好的話,否則豈不成了出氣筒?


    huā媽媽在一旁道:“侯夫人,可是要過去看看?”


    “看什麽?我巴不得她死!”侯夫人如此咒罵,huā媽媽則沒了說辭,對於侯夫人這番做派她始終心中不能認同。


    可侯夫人是主,她是奴,她能說什麽?


    主仆沉默許久,侯夫人則道:“我不去了,你去看一看。”


    huā媽媽一怔,看向侯夫人,侯夫人嘴角冷笑“我的確是恨魏青岩那個小野種,也厭惡他的那個女人,可我是夫人,終歸要有一點兒表示。”


    侯夫人從妝奩盒子中取出一串鑰匙“你將大藥庫中第三閣的藥都帶去,這都是多年的珍貴藥材,侯府的大藥庫都不如本夫人這裏的藥全。”


    將一大串鑰匙給了huā媽媽,huā媽媽卻驚了!


    “可是都拿去?”


    huā媽媽忍不住又問一遍,侯夫人點頭:“對,一樣藥都不許剩,全都給她送去,也算圓了本夫人的一片心意。”


    huā媽媽腳步躊躇,侯夫人則神色陰冷“你怎麽還不去?你是不是以為本夫人要害那個女人?你開始向著外人了?”


    “老奴沒有。”huā媽媽歎了口氣,即刻拿了鑰匙去藥庫,而侯夫人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她,看她取完了藥出了筱福居,目光才漸漸的收迴,隻盯著鏡子中一張蒼老褶皺的臉,盼望著她想要得到的消息快些傳來。


    huā媽媽的腳步格外的沉。


    她跟隨侯夫人幾十年,怎能不知道這藥庫中的藥都是什麽?


    藥,醫病便是藥,如若不是醫病便是毒,而侯夫人居然讓她親自送去給林夕落,顯然,侯夫人已經開始瘋狂了,如若林夕落出了問題,她也別想活了!


    或許,侯夫人的心裏早已看破了生死,她的大兒子過世,孫子沒了,一個庶孫更是跟著她最恨的人,二兒子一家被攆出幽州城,在一個農莊子裏被囚禁,與死了沒什麽分別,侯夫人怎能不恨?


    可這件事該恨誰?


    該恨即將要誕下孩兒的五夫人嗎?


    huā媽媽捧著這些藥格外的忐忑不安,她跟隨侯夫人多年,而侯夫人這也是準備帶著她一起死了。


    而此時曹嬤嬤與喬夫人正在一個幫著撫林夕落的肚子,另外一個則不停的掐算著時機。


    林夕落不敢再叫喊消耗力氣,隻得狠狠的咬著魏青岩的手臂。


    他手臂的疼能夠清晰的體驗她生子的痛苦,魏青岩的心裏豁然泛起一股厭惡感,他怎麽厭惡這個孩子的出生?


    林夕落豁然一聲叫喊,曹嬤嬤則即刻道:“五夫人,您撐住了!”


    “頭出來了,您忍住!”


    林夕落又是狠狠的咬了一口,她能感覺咬破他的手臂,那股血腥的味道浸滿了她的口,而他的陪伴或許是她最大的依賴……


    伴隨著這一股撕心裂肺的疼,一聲格外響亮的嬰兒啼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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