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呈此時心裏頭苦,好端端的富陽侯爺偏偏讓他將這幾攤事都交迴魏大人手中。


    可魏大人偏偏不自個兒出麵,而是讓這位林姑娘全權負責,昨晚與宣陽侯迴報之時,連侯爺都瞪了眼。


    昨兒那些大嗓門子嚷嚷的歡,好歹也都是指望著糧倉吃飯的,林夕落給點兒好處,批駁兩句終歸不會出太大的事,但今兒來這鹽行,可處處都是軟刀子,特別是這位孫浩淳,極其不好對付。


    魏大人手下的這幾樣買賣,唯獨他能插手進來,而且還硬占兩成幹股,魏大人的脾氣旁人都知,即便去惹侯府的大爺都不願找上他的門,但他……………


    齊呈不再多想,隻覺應該提醒一下林夕落,湊她一旁道:“林姑娘?”林夕落知齊呈有意圓這個場,但她實在看不慣這位鼻孔看人的孫浩淳,先於他打招唿,林夕落是絕不會幹的,吩咐齊呈道:“時候不早,將賬冊都拿出來,即刻開始審,提到誰,誰來迴話就是了。”


    林夕落轉身去一旁的正位坐下,春桃連忙尋人倒茶,魏海到門外吩咐好侍衛列隊,隨即又走向林夕落這方,孫浩淳被晾在原地,一張小白臉泛了青!


    這丫頭他之前也有打探過,不過是林忠德庶係兒子的閨女,庶係是什麽?那不就是家中略有身份的奴才?如今能得魏大人庇護是她一家子的造化,也不知魏青岩是瞧上她什麽,模樣說俊俏?倒是不醜,但明豔照人卻算不上,而且還是一“匠女”簡直瞎了眼。


    可他好歹是宣陽侯府二爺的大舅子,論地位、論輩分,他可都在其上,就這麽被她晾著了,他何處說理?


    齊呈讓其他管事的去拿賬冊,他們則各個都瞧著孫浩淳,這可不是他們不聽齊呈的令,而是這鹽行中的賬冊可有多種,孫浩淳沒吭聲,他們怎知要拿哪一套給這位林姑娘看?


    林夕落看向孫浩淳,孫浩淳此時來了勁兒,徑自踱步走向主位一旁,看著她道:“小匠女都能混成替魏大人查賬的管事,您的本事不小啊!不過,………,這位子好像輪不著你來坐!”


    林夕落看著他“為何?”“雖我乃這鹽行的大管事,可也是有著兩成幹股的,你不過是替魏大人來查查帳,一奴才罷了,坐主子位?你也配?”孫浩淳話語越說,聲音越厲,就像是被踩了脖子的公雞,眼凸銳嗓兒,連齊呈的臉上都掛了幾分不滿。


    林夕落知他在找茬,但她不得退讓,便是道:“這鹽行的幹股如何分的?孫大管事不妨與我說一說?”


    孫浩淳瞪眼,厲聲道:“這事兒也輪的著你來問?”林夕落沒迴,魏海站在一旁,規規矩矩的拱手道:“孫爺”每次這般稱唿,魏海都覺得心中不舒坦,孫子還是爺?


    這他媽的什麽輩分……


    孫浩淳被他出言打斷麵色不悅,可魏海乃賜姓家奴,又是魏青岩身邊的人,他也不得不給幾鼻顏麵“何事?”“魏大人請林姑娘掌管糧行、鹽行、錢莊與賭場,也答應分其一半的幹股給林姑娘。”魏海這話說完,卻是讓孫浩淳的金魚眼兒瞬間瞪出血絲,一半的幹股?這鹽行中他乃兩成、二爺兩成、魏大人獨占六成,如今分這丫頭一半,比他還多一成?魏青岩瘋了吧?


    但此話乃魏海說出,孫浩淳即便不想信也知確有其事,林夕落看向他“您可以說了?”


    說什麽?有什麽好說的?孫浩淳冷哼一聲,出言道:“既然林姑娘也算這鹽行的東家,那不妨就與您說一說,春夏都是陰天下雨,秋天好容易有得緩,可惜這入了冬,大雪不停,今年這買賣可虧了本,我屢次前去與魏大人商議,可惜他都公務繁忙,無暇搭理此事,如今林姑娘來了,您說此事如何辦?”林夕落不知春季之事,但夏秋剛過,她可沒見著幾滴雨,何況開口便談天氣,孫浩淳這是拿她當傻子糊弄?


    “查賬本。”林夕落道:“這些事都看帳說話,孫大管事不妨先等一等?”


    孫浩淳見她不肯上路,朝後吩咐身邊的小廝:“去把賬目拿來。”


    加重了“帳”字,小廝自知孫大管事的吩咐是要拿虧本的帳,帶著幾個人朝後屋去,接二連三的搬出一箱子又一箱子的賬本。


    這明擺著是故意的,齊呈怕林夕落惱,但林夕落不抱怨、也不反駁,起身拿著賬本挨頁挨頁的瞧。


    孫浩淳見林夕落查賬,他在此處就這樣等著也不合適?


    “齊大管事,不如你我二人去隔壁的茶館聽上兩段兒小曲?”孫浩淳有意拽齊呈走,他也要問一問魏青岩此為何意,二也要問問這林丫頭到底怎麽迴事!


    齊呈沒等答鼻,林夕落則開了。“孫大管事若是渴,不妨就在此地用上幾杯,這賬目說不準何事要問您。”孫浩淳道:“那就再去茶樓尋我不成?”林夕落看他“您一曲聽不完,我時而派人去打斷,這好似不太合適?”說罷,林夕落吩咐春桃“給孫大管事沏茶。”孫浩淳被噎住,齊呈連忙拽他坐下,示意稍安勿躁,林夕落仔仔細細看了許久,臨至晌午,孫浩淳正欲跳腳出去吃飯,便見林夕落合上賬本,出言道:“為何千斤的鹽引拿至此處,就要消去三成?此事孫大管事如何解釋?”林夕落看向孫浩淳,雖說魏青岩囑咐過隻查賬即可,有事待他病愈再議,但林夕落看著這些帳實在忍不住開口,即便不直接翻了臉,她也要敲打幾句。


    孫浩淳不屑皺眉,撣撣衣襟灰土,隨即才緩緩開口:“剛剛不是說了?天氣不好。”


    “這鹽行賣的鹽從何處來?”林夕落似是隨意提起,孫浩淳道:“自是鹽政衙門的條引,從鹽場領的。”


    林夕落嘴角輕扯“那與天氣有何關係?若您說儲存不當,您這大管事臉麵恐怕掛不住吧?何況即便儲存不當,這鹽中若無雜質泥沙,也絕無半分損耗,孫大管事,這等事您不懂嗎?”


    孫浩淳一驚,這小妮子合著對此還頗懂行?不會是詐他吧?


    “屢次取鹽可都有巍大人簽了的條子。”孫浩淳將此事擺出,另外又道:“不信你可以看,何況這鹽政衙門可是個肥地兒,縱使是魏大人出麵,該打點的也少不得打點,所huā費的銀兩自要從中扣算,閻王好過,小鬼兒難纏,何況幹活兒的兄弟也都要吃鹽,沒了鹽可就沒了命。


    “孫大管事,您口重啊!”林夕落舉起賬目上的一頁開始念“孫大管事:一月領鹽半斤,二月領鹽二斤,三月領鹽五斤,您這是作何?


    魏大人不拘著您用鹽,可也別把自個兒的口味調的如此之重?身子重要!”林夕落陰陽怪氣,卻把孫浩淳氣的迴駁不出,迴頭就看向記賬的小


    廝,那冒尖的眼睛恨不得將他吃了!


    小廝心裏頭也委屈,這拿走的鹽他能如何記?零零散散的都還有找不出緣由的,隻得寫是他拿走了……


    齊呈怕林夕落繼續問下去會與孫浩淳二人僵持的鬧起來,縱使她有魏大人做後盾,可魏大人此時不能出麵。


    “林姑娘,這賬目不妨慢慢的開,魏大人雖交給了您,可不急於這一時,您說呢?”齊呈緩和說出此話,林夕落也知他是在給自個兒台階,點了點頭“齊大管事說的對,這會兒已是午時,別耽擱了大家夥兒用飯的功夫,運賬目我慢慢看就是了。”齊呈的心鬆到了底,但林夕落下一句卻讓他又驚了“齊大管事,您是個明白人,這私鹽的事,您知曉多少?”私鹽?這可是大周國最禁忌的事,林夕落口中道出如此二字,齊呈險些沒咬了舌頭!


    孫浩淳嚇的走到門口就站住了腳,迴頭卻正見林夕落在看著他,


    “孫大管事,您不是餓了?這事兒我不懂,不過是讓齊大管事為我說一說,不然行事之間露了怯,丟人!”孫浩淳隻覺這心中像有團火燒,他盯著林夕落看了許久,想知曉她到底知道多少!


    林夕落臉上絲毫表情未有,好似誠心向齊呈請教,齊呈見孫浩淳露了相,連忙擋住林夕落的視線,似是有意提起:“林姑娘,這二字可不能亂說,最高刑罰可是要挖腕骨的。”


    齊呈口中話語和藹,可其臉上的表情帶有幾分怒意和警告,明擺著不允林夕落此時再說,林夕鼻一笑,隻當此話她未開口問過一般。


    孫浩淳隻覺自個兒再往外行走時的腿都跟著發軟,雖乃寒冷冬日,他身上卻被冷汗濕透,艱難的走出這鹽行的門,孫浩淳則立即吩咐:“去,去尋二夫人!”


    其餘的管事都被齊呈打發走,這鹽行的屋中隻剩林夕落、春桃、魏海與齊呈四人在此,林夕落收攏著物件準備歸府,齊呈未忍住心中之怨,開口道:“林姑娘,您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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