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德常惱發抖,在祠堂內也無尋常的沉穩,背手來迴行走,時而悶咳幾聲,臉色漲紅,時而怔住張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對。


    本是還有十天,便乃他的六十huā甲壽日,可偏偏在如此之時,傳出林夕落砸了二房的院子,這不就等同於在他心窩子上扔塊石頭,憋悶的上不來氣,連火都爆發不出來。


    林忠德拍著自個兒的胸口,告誡自己莫太動怒,否則氣昏過去,可就前功盡棄,可林夕落一踏進此門,林忠德將這話全都忘至腦後,劈頭蓋臉便是道:“你到底有多大的膽子?連長輩的院子都敢砸,你想氣死我才肯罷休?”


    “府內井井有條,祖父不悅,府內雞飛狗跳,祖父還不滿,您到底有何心思,不妨直說。”林夕落直接攤牌“孫女雖蠻橫跋扈,但也不是任人刀割的傻子,祖父,好歹我們都是您的晚輩,各個都被當呆子一般唿來喝去,您就舒坦?、,“放肆!”林忠德猛斥“你你給我滾,往後府中之事不再由你把持,你給我滾!”


    “您說不用就不用?”林夕落冷笑:“那我也告訴您,如若您不用我,大房、二房、四房有人敢找我與父親、母親的麻煩,我就將您私下為齊獻王獻銀子的賬目、與幾位大人勾結將吏部侍郎彈劾罷官,全家抄斬、為此所得的銀子賬目都送出去,您想順順當當過這huā甲大壽,恐怕沒那麽容易!”


    “你個丫頭,如此賊心,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孫女!”林忠德斥惱之間也有驚愕呆滯,這是個及笄之齡的丫頭?怎麽可能?


    林夕落站在林家列祖列宗牌位之前,鞠躬上香,口中道:“玉石俱焚,我做的出來,不信您就嚐試嚐試。“你你個混賬!”林忠德話語凝噎,不知如何斥罵才好,“混賬”二字出口無數,可卻無一如今日這般讓林忠德發自內心的惱怒驚恐,林夕落轉頭看他,自也看到那副不可置信之態。


    誰會信?她這些時日讓賬房先生將賬目拿出,屢屢翻看,時而討問,好似不懂不會,林大總管試探兩次,又見她隻看不抄、不記、也未曾將賬目拿走,所問的事也不過尋常雜七雜八的小事便未放在心上,而後連賬房先生都不在多言,任憑林夕落隨意拿看。


    林夕落該記的事自然記得清楚,李泊言屢屢來林府,林忠德隻讓門房接待,他卻一句不問,反而那日憶起這幾位叔伯,都乃齊獻王手下的官差,林夕落的心裏自然納罕疑惑,待賬目之上有幾筆大額出入,來往之人都乃朝堂官員,再與林政孝問起這幾人,無一是忠良之臣,再問李泊言,他冷哼撇頭的做派明顯是與宣陽侯對立之人。


    那不就是齊獻王的手下之將?


    屢屢推斷,林夕落心中略能知曉,林忠德這是盤算著自動辭官將這些事抹個幹淨,尋個由頭,皇上將他再請迴朝堂,這些事自然不了了之,他反而依舊誰都不依不靠,從中周旋,但何事能讓他哭訴委屈?


    這委屈便在家事不寧之上,首當其衝便是林夕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但一人得敗,全家都要受牽連,她如若出了事,林政孝能得了好?胡氏能有好日子過?連帶著林天詡恐怕都前程無明啟之途。


    林夕落可自忍,但她忍不得父母受苦、兄弟受累,她隻能撕破臉皮來對這老頭子,特別是在他huā甲之壽將臨、更借了六夫人孫氏將林瑕玉瘋了的消息傳出這個時機。


    何況……魏大人那方不還惦念著林府中有一接洽的人?


    林夕落不再有聲響,林忠德也不知該說年言。


    當初選這丫頭當家,他捫心自問的確事出有因,一乃不知她與魏青岩手下的婚事到底如何,可接二連三由魏大人出麵幹涉,這的確非比尋常,二來,這府裏的確也需一何事都不懂、且能由他所控之人來攪和攪和,他的選擇無錯,錯就錯在對這丫頭了解太淺!


    這會是一才十五歲的丫頭?林忠德將其與林政孝聯想起來,無論如何都想不出這會是他那蔫兒子教出的丫頭,更無法想象,這個年紀的丫頭中能有如此心計之人。


    屋內聲無可聞,一老、一小就這麽平靜對峙,誰都不再開口。


    不知多久,門外傳來腳步之聲,林夕落率先轉頭探去,卻是林大總管。


    林大總管也瞧出這二人神色不對,隻拱手稟道:“老太爺,皇上身邊來了人,稍後就到。”


    “誰來此地?”林忠德即刻起身,慌亂之餘有些不知所措,林大總管道:“是陸公公。”


    陸公公……林忠德的腳步更為焦躁,林夕落知家事不可再談,叫講來春桃和冬荷……,替老太爺更衣、淨發。”


    林忠德怔片刻,隨即任由兩個丫鬟上前侍奉,林夕落就坐於一旁不聲不響,直到林忠德準備出門時,才與林夕落道:“林府容不得你胡意放肆,huā甲之壽若有半分差池,決不輕饒!”


    林夕落隨意福身,林忠德快步離去,林大總管鬆口氣,連忙張羅府中之人去門口迎陸公公。


    看向林府的列祖列宗牌位,林夕落閉目沉神,心中道:都是祖宗,就讓我這一家人能有個痛快日子過吧!


    林家眾人去迎此位陸公公,但陸公公隻與林忠德敘言兩句就請他上車入宮,所有人站在正院門口被晾在此地,各個都不知所措。


    林政齊冷哼的看了一眼林政孝,目光中帶有不屑,林政肅早已轉身離去,連話都不肯多說一句,林政孝這時心中也已難安,剛剛林政辛已來說了林夕落今兒砸了六夫人院子的事,林政孝僵成木頭人似的,堅決不肯信此事。


    夕落的確有股子硬脾氣,可不至於如此跋扈,但胡氏被大夫人叫去問長問短歸來之後,夫妻二人一對口徑,各自心裏好似澆了一盆冰,這丫頭啊,膽子到底像誰呢?


    迴到“宗秀園”林政孝與胡氏雖心中忐忑,可見林夕落已在雜屋之中繼續雕“百壽圖”林大總管在一旁迴著府中內宅差事,二人滿肚子話語都未出口,隻站在門口看了她許久,才相攜進至屋內。


    夫妻二人無心咽飯,舉起筷子麵麵相關,胡氏忍不住開口道:“老爺,這丫頭的性子像誰呢?”


    林政孝苦笑“未曾想出。”


    胡氏似不敢確信,卻又忍不住說出口:“可我怎麽覺得這樣日子,反倒舒坦了些大夫人今兒雖抱怨了幾句夕落跋扈太無規矩,可未如以往那麽刻薄了。”


    林政孝看著她,一個女人家,自不懂這其中哀苦,但夕落如此所為不正為家人的日子安穩?


    “吃飯。”林政孝率先入筷進碗,胡氏點了頭,二人俱都無言。


    林忠德歸來之時,已經是二日天剛露出清亮,可他一進門,林府所有宅院不出一刻鍾的功夫便全都知曉。


    林政武、林政齊、林政肅未能忍得住,直接便去祠堂尋林忠德問清皇上召見所為何事,可惜林大總管於門口搭見,道是老太爺已累了,有事明日再提。


    三人麵麵相關,而林政肅更納罕老爺子將夕落那臭丫頭叫去,不責、不罰,砸了院子連罵上兩句都未有,就這麽算了?縱使她與魏大人的手下定了親事,可也不能如此縱容?


    林政齊看出他心中之事,使了眼色連忙將其叫走,兄弟二人好歹有個商議,但林政武的腳步邁的格外緩慢。


    他是這一府嫡長子,可如今呢?老太爺壓製在上,連府內宅事都一丫頭所管,大房被視為無物,這是為何?林政武前思後想,而後苦笑搖頭,還不是因他子嗣不足?隻有一兒、一女,且長子還病臥在床,吊責口氣隨時撤手人寰。


    要另娶嗎?可許氏還在林政武無心迴“紫苑”就坐了祠堂之處等。


    天色漸漸亮起,一切平淡如常,眾人見過老太爺,林忠德卻未提進宮見駕、更對出仕還職半字未有,所有人都心中打鼓,但他不說,誰都不敢問,這時候誰當了出頭鳥,可最容易出茬子了。


    接連幾日,這府內最忙之人便是林夕落,自林忠德見駕歸來,雖不言語此為何事,但欲為其賀壽的拜帖接二連三的送來,有些是前陣子退帖子的、有是一直觀望此事才送來的,林夕落讓人歸類,每日都檢查修繕的園子、宅子,湖水的清淤,連帶著丫鬟、婆子們的衣裳都挨個過目。


    後日便乃林忠德的六十huā甲,林夕落這兒日除卻忙碌府事,也不忘精修百壽圖與百繡字這二件壽禮,衣衫不整、灰頭土臉,任憑胡氏跟在一旁擦也無法抹掉汗泥汙漬在她臉上凝出的huā兒。


    而就在此時,李泊言忽然來此,瞧見林夕落如此模樣,呆滯歎氣“魏大人讓我來送你一樣禮。”


    “何物?”林夕落擦拭著手,李泊言的眉頭皺緊,從侍衛手中接過一包裹嚴密的物件,林乒落拆開瞧看,卻是一雞毛撣子?


    臉上嗔笑,林夕落道:“師兄,我有意請見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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