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將衣服放在旁邊的座位上,他坐下看著姐姐也隨之坐下。


    “點你最愛吃的藕片,還有這個魔芋。”


    還是他最了解她,這就是一家人的即視感。


    童年當然也記得他的所有喜好,包括他最喜歡吃的墨魚丸。


    他們之間不需要客套也不需要寒暄,就是隨之而然。


    “我要果汁。”


    “嗯。”


    童心點完菜之後看著姐姐:


    “你要辣嗎?”


    “嗯,最辣。”


    童年喜歡吃最辣,但陸霆申總不讓她吃。


    她的胃不好,每一次稍不注意就會疼,所以她不能酣暢淋漓的吃一頓辣。


    童心了解她的口味:


    “我以為你不能吃辣呢。”


    他的聲音有點淡然,有些話還是沒有問出口。


    比如關於陸霆申,再比如他們之間……


    童年淺淺的應了一聲,然後眼神閃爍。


    她忐忑之餘還是問出了口:


    “你……你們還好嗎?”


    童心明白,她說的“你們”就是爸媽的意思。


    這麽多年父母老了,也不再以前那樣了。


    夏淺自從嫁到他們家之後,父母就像變了一個人。


    可能是真的老了,那些該做和不該做的事,都在一點一點的懺悔著。


    童媽對夏淺很好,他們沒有住在一起,但每個星期他們都會迴去吃飯。


    一麵是看看父母,一麵是一家人團圓。


    夏淺現在懷孕了,下個月就該生了,她還在堅持上班,當然是她自願的。


    童媽為了準備了小寶寶出生時要用的被子和衣服,童爸也提前買好了金手鐲。


    全家都盼望著這個小寶貝的出生,寄予厚望。


    “爸媽挺好的,還在原來的地方上班。”


    現在一把年紀還是要上班?


    如果不是因為之前把陸霆申給他們的錢都敗光了,也不至於現在這麽狼狽。


    童年的心有一些酸,想起上一次見到他們步履蹣跚的樣子,總是莫名的難受。


    他們有罪,但罪不致死。


    為什麽她一直不敢見童心,其實就是害怕這一刻,她無法從容的麵對。


    過去那麽久了,但那些疼還在。


    就像是沒有愈合的傷,怎麽才能不疼?


    “他們……算了。”


    其實她想問他們有沒有提過她,哪怕一次也許。


    可是話到嘴邊,又噎了迴去。


    “提到她”和“從來沒想過她”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天下哪有狠心的子女?


    童心頓了一下,他能理解此時她的感受,那些言不由衷的安慰,他沒法輕易說出口。


    “姐,你……還恨他們嗎?”


    從一開始不理解到現在的感同身受,真的是一種疼痛過後的表現。


    恨嗎?


    童年的眼睛泛紅,但又極力的克製著,麵前的鍋開了,霧氣籠罩掩飾著她的悲傷。


    恨嗎?


    她也曾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在瀕臨窒息的那一瞬間,她好像並沒有那麽恨了。


    甚至她想過在最後一刻,能夠見他們一麵。


    養育之恩無以迴報,這是當了媽媽之後她才有的感受。


    恨嗎?


    那如果說不恨,好像也沒有釋懷。


    這就像一個死結,死死的纏繞著他們,解不開也掙脫不了。


    童心看著她的眼睛,也知道此時她哽咽住是什麽心情。


    匹馬單槍的她,孤獨的麵對著所有人,所以恨怎麽能輕易放下?


    “不恨了。”


    童年故作輕鬆的說出那三個字,就像是被赦免一樣,她和他們都被無罪釋放了。


    童心把肉放在鍋裏,然後就是她喜歡的藕片還有魔芋。


    以前他太混蛋,現在他想贖罪:


    “那你還恨我嗎?”


    童年抬眼看著他,從始至終她好像都沒恨過他。


    “恨”這個字,其實帶著疼。


    她不願意恨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我從來沒有恨過你。”


    姐姐說出那句話,當時的童心瞬間濕了眼眶。


    當年他曾說了那麽傷害她的話,讓她傷心讓她難過,他和他的父母一樣,都是罪不可恕。


    霧氣同樣遮蓋了他的悲傷,他也故作輕鬆的說道:


    “當年我挺混蛋的,一直我都很後悔,也一直都沒臉見你。”


    這是實話,就像童年,她依然不敢見他。


    他們就像彼此互揭傷疤的人,誰都不要嘲笑誰。


    她知道,他一定很難過,因為他本性就不壞。


    那個時候全世界都要拋棄他了,隻有童年相信他是善良的,隻是做錯了事。


    所以,她為什麽恨他?


    “其實,我也有錯,不該幹涉你們的事。”


    後來她也反思了一下,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參與,最後陸霆申也不會出手收迴原本屬於他的一切。


    說到底,害他什麽都沒有的,應該是她。


    “不,你沒錯,是我辜負了她,應該得到懲罰。”


    得到的懲罰未免太重了,童年有些動容。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現在的他看起來就春風得意,她一直希望他走正路,不要誤入歧途。


    這是童年最想看到的結果,所以好的一定會到,隻是時間的問題。


    “你和夏淺怎麽樣了?”


    有點沉重,童年轉移了話題。


    提到夏淺,童心一臉幸福的樣子:


    “她懷孕了,下個月預產期。”


    童年記得那個小姑娘,性格開朗活潑,討喜。


    “你要當爸爸了。”


    時間過的可真快啊,轉眼間那個跟在自己身後的小男孩,都快要當爸爸了。


    童年有點接受不了,但沒辦法他也是快30歲的年紀,不接受也得接受。


    當然,這隻是感慨。


    感慨世間萬物都由不得人來安排,時間不等人。


    “嗯,你也要當姑姑了。”


    童年覺得有點幸福,做好了心理準備一樣。


    童心夾了一塊肉放在她的碗裏:


    “姐,好了,可以吃了。”


    從小都是她夾菜給他吃,無論吃什麽第一口都是讓給他。


    現在反過來,真的有點難以接受。


    可是,這就是他們之間的變化。


    童心看著她笑了,笑裏藏了很多東西。


    包括對她的心疼,對她的愧疚,以及對她的愛。


    童年夾起低頭塞進嘴裏,她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是感動,也是激動,她的手都在顫抖。


    童心看見桌上的淚滴,低下頭裝作沒看見,因為此時他的眼裏也流出淚。


    時光倒流,他一定不會說出關於他身世的事。


    “她不是他親姐”的那句話,也絕不能說出口。


    可是,時光並不能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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