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河豚毒素入藥,河豚的肝髒、卵巢、精囊、眼睛和血液中毒液比較多, 景楠取了這些東西之後, 其他的部分堆在地上亂糟糟的一堆。杜衡那時候剛好從沛竹林修行出來,看到這堆丟棄不用的河豚, 他雙眼一下就亮了。河豚燉金花菜是每年春天杜家私房菜館的時鮮,杜爸爸做的這道菜湯汁乳白如牛乳,河豚膠質被煮出來, 魚皮軟爛粘口, 魚肉軟嫩彈壓。墨綠色的金花菜點綴在湯汁中又好看又好吃。杜衡詢問了景楠之後就將這堆被開膛破腹的河豚魚給收到了冰箱中。當天晚上就做了一頓紅燒河豚魚, 今天他要用剩下的河豚做湯。早上采摘的金花菜嫩生生的, 它們的葉片在一眾野草中特別好辨認。它們每一片葉片上都長著三瓣心形的葉子, 特別文藝。等到清明之後, 它還會在葉柄中間開出金色的小花, 長出螺旋形的種子來。杜衡小時候,金花菜是用來喂豬和羊的,偶爾會有人摘迴來炒炒或者煮湯。杜衡卻不太喜歡那種咬不爛的口感,後來上學的時候偶然吃了一次,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就喜歡上了。人的口味會隨著時間變化, 杜衡對金花菜的感情也是如此。從一開始的棄如敝履到後來的愛不釋口, 也就隔了一頓飯的時間。杜衡這幾天隻要有空就去南山的桃林中間摘金花菜,清明前的金花菜又肥又嫩,一摘就是一大背簍。他要把它們存在冰箱裏麵,把這份美味延續的時間邊長。他將艾蒿從水池中取了出來,然後放上了從冰箱裏麵取出來的河豚魚。景楠不知道從哪裏捉到的河豚, 每一條都比巴掌還要長。它們入冰箱的時候還能微微動彈,現在取出來已經不能動了,但是肉質卻依然鮮嫩。杜衡要做的就是將它們剝皮,將魚唇和鰓以及裏麵沒清理幹淨的內髒給清理了。老家的河豚魚都是人工喂養的,毒性會被大大的降低。老家人做河豚的時候會特意留下最肥美的河豚肝髒先過油炸一炸,炸出的魚肝油用來燉煮河豚肉,河豚的鮮味能更上一層台階。在老家河豚魚皮也會被保留下來,做好了河豚魚之後,有耐心的大廚還會在每條魚上蓋上一片魚皮。野生的河豚魚毒性比較大,杜衡不敢賭。處理好了之後,他的筲箕裏麵隻剩下了雪白的微微透明的魚肉。周惜月站在杜衡身後,杜衡總覺得身後像是站了個龐然巨物。他戰戰兢兢的迴頭一看,隻見周惜月雙眼放光:“杜先生手好巧啊!這麽小個的魚,您竟然清理得這麽快!”杜衡笑了笑,他看了看周惜月的手。如果說沒清理的河豚魚比杜衡的手大的話,清理好的河豚魚肉可能隻有周惜月的一個手指頭長了。對於周惜月而言,河豚魚可能和小貓魚差不多了吧?周惜月給了杜衡很強大的壓力,他有些不太適應。他求助的看了看玄禦,玄禦走過來拍了拍周惜月的後背:“周掌櫃去坐著吧,杜衡不喜歡做菜的時候被人打擾。”周惜月就像是個聽話的巨型犬一樣坐在了餐桌旁邊的椅子上,寬大的椅子在他的身下感覺小了好幾圈,杜衡生怕周惜月一屁股把椅子給坐碎了。椅子碎了事小,周惜月受傷了就麻煩了。杜衡取出了一段山膏五花肉,他將五花肉切成了均勻的小片,然後放在了旁邊備用。案板上放著薑片蔥結,杜衡做葷菜這些調味的配菜少不了的。鍋中的油熱了,杜衡加入了五花肉盡心翻炒。用先煎的五花肉燉河豚,要比直接用葷油燉煮香一些。少了煎魚肝油這一步,等到五花肉片煎的微微焦黃之後,杜衡就將河豚魚一股腦的倒入到了鍋中。鍋中冒出了一股青煙,魚肉稍稍煎製片刻,就能烹入白酒了。老杜家的河豚魚湯不走尋常路,其他人家的燉河豚都會加醬油調色,杜衡家的河豚魚卻湯色如牛奶。想要讓魚湯色澤乳白,除了不加醬油之外,加入湯汁之後開大火煮也是關鍵。杜衡往鍋中加入了兩勺子開水,開水一入鍋,鍋中就咕嘟咕嘟的沸騰起來了。翻滾的水花帶著油花威逼著魚肉,魚肉中蘊藏的鮮美被逼入湯汁。杜衡丟入蔥結後將鍋蓋蓋上,燉煮過程需要兩炷香的功夫,趁著這個時間,他可以來處理一下爆炒魷魚。海裏的魷魚到杜衡手裏已經不再蠕動了,不過看起來它還是很新鮮的。杜衡將魷魚從廚房中拎出來放到了水池旁邊的案板上,這條魷魚比他的案板還要大。這是一條完整的魷魚,杜衡以前買到的魷魚和它一比都是孫子。杜衡拽住了魷魚頭和尾的分界出,他使勁一拉,魷魚的內髒就隨著它的魷魚足被帶出了圓筒形的身體。內髒中還有一團墨囊,杜衡小心的將這團內髒切了下來放到了垃圾桶中。杜衡三兩下就將魷魚足切成了三四寸長的段放在了旁邊的盤子中,接下來要處理的是魷魚的身體。魷魚圓筒形的身體上麵有一層紅色的滑膩膩的外皮,這層外皮比較腥,平時吃的時候需要除去。這難不倒杜衡,杜衡隨手在魷魚的身體上劃了一刀,圓筒形的魷魚頓時成了扁平的一片。展開後的魷魚身比他的案板還要寬了。杜衡將魷魚身放在了水池中的木盆中,他在木盆中加入了能沒過魷魚的清水。然後他在水中加了兩勺醋,隻要等上半盞茶的功夫,在醋的作用下,魷魚皮就能被快速的褪下了。半盞茶之後杜衡將魷魚身撈了出來,他在與魷魚背上切了個十字,沿著十字刀口,他輕輕鬆鬆就將暗紅色的魷魚皮給扒了下來。案板上隻留下了雪白的魷魚肉。這還沒完,杜衡提起刀,他沿著魷魚身體橫向豎向的密密麻麻的切著花刀。柔韌的魷魚肉很快就被切成了一塊塊均勻的片兒,此時還看不出上麵有什麽花樣。杜衡將魷魚片堆在了旁邊盤子中,一條魷魚滿滿當當一大盤子,蕨菜和魷魚相比成了配角。就連杜衡正式用來做配菜的洋蔥都比蕨菜要多一些。此時鍋裏的河豚已經燉煮了兩盞茶的功夫了,杜衡揭開了鍋蓋,隻見鍋中一片雪白。魚肉間翻滾的湯汁變得濃稠,杜衡往裏麵撒了食鹽,嚐了嚐鹹淡之後,他往鍋中丟了兩大把金花菜。金花菜又叫秧草或者草頭,老家人做秧草的時候會先將它過開水後然後擠幹放在魚盤子中作為配菜來使用。杜衡不喜歡這麽幹,他喜歡金花菜的味道,直接將金花菜丟到湯汁裏麵燉煮,金花菜更加入味。金花菜稍稍汆燙之後就變了顏色,墨綠色的金花菜躲藏在魚身旁邊的湯汁中,鍋中的色彩頓時就分明起來了。金花菜不像其他的野菜那般嬌氣,就算長時間燉煮,它也不會軟爛,更不會浸出顏色來。杜衡揭開鍋蓋放心的讓它們在魚湯中燉煮,再燉煮上一盞茶的功夫,魚湯就能出鍋了。白瓷盤中裝了滿滿的一碗秧草河豚,奶白色的河豚湯汁濃鬱的像是勾了芡一般。秧草們也不像在鍋中那樣含蓄,經過燉煮之後,它們變得奔放,可以看到不少墨綠色的葉片搭在河豚魚肉上。此時若是夾上一條河豚魚,必定會帶出幾條金花菜出來。等到了白瓷碗中,大家先吃的必定是那奪人眼球的金花菜。吸飽了湯汁的金花菜帶著濃鬱的河豚鮮香,細細咀嚼,原本的清香就在齒間綻放了。杜衡以前不愛金花菜,主要是不愛它那嚼不爛的口感。可是後來愛了這道菜,也是因為這種獨特的口感。金花菜纖維豐富,無論是多麽嫩的莖葉和哪道菜一起燉煮,它都不會失了自己的本來味道。這是一種極有風骨的野菜,任憑表麵沾染了再多的味道,它們的味道始終如一。金花菜下肚之後,就輪到河豚魚身了。有耐心的人會用筷子戳進魚身帶出一片片細膩的魚肉,魚肉潔白細膩,夾在筷子尖頭還在顫巍巍的抖動著,趁機將它們送入口中。千萬種言語都失了顏色,腦海中隻有一個鮮字在徘徊。料理得恰到好處的河豚魚沒有一絲毒性,隻有那令人迴味無窮的鮮味在口中迴蕩。古語有雲:拚死吃河豚。吃的就是這口鮮。沒有耐心的人,比如杜衡,他會夾起一條魚身送到口中。抿一抿含一含,出來的就是一條光禿禿的魚骨。魚肉們早已和鮮美的魚湯一起滾到了腸胃中去了,打一個嗝,出來的都是魚鮮味。這種吃魚方法太豪邁,好似吃的不是精貴的河豚而是河裏隨處可見的鰷魚一般。要是被老家的那些文人雅士看到了,必定要笑話杜衡。可是在村子裏……大家都是這麽吃的。像笑笑,他嘴巴一張能同時吞三條魚,吐出來的時候齊刷刷的三條骨頭。自從杜衡來到了村子裏麵,村裏人就得了一個病。那就是杜衡上一道菜,他們就會吃一道菜,等到杜衡做完菜正式開始吃飯的時候,大家已經半飽了。今天的菜都是快手菜,趁著大家在吃河豚魚,杜衡在鍋中倒入了豆油。豆油熱了之後,他將薑絲魷魚斷同時倒入了鍋中。137油鍋發出聲響,魷魚中的水析出,稍稍翻炒之後就看到鍋中多了一些水分。不過灶膛中的火焰很大,翻炒片刻之後那點水分就蒸發了。此時杜衡在魷魚背上密密麻麻切的菊花刀就和大家正式打招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