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向陽別開視線,沒說話。


    倪初夏見他不迴話,繼而將視線落下陸斌身上,似是希望他能迴答。


    「那什麽,我尿急。」陸斌說著,急吼吼衝出病房。


    岑曼曼替兩人倒了水,疑惑道:「病房裏不是有衛生間嗎?」


    於向陽抬手握拳擋在嘴邊,咳嗽說道:「他害羞。」


    「……」


    岑曼曼若有所思,覺得這些人挺奇怪。


    於向陽臨走也沒有透露一絲關於厲澤陽的消息,不過他與厲建國的話很像,就是讓她不用擔心。


    倪初夏靠著床,手搭在被子上,長發被隨意盤成丸子頭,有幾縷碎發貼在臉頰,給人一種慵懶卻又恬靜的感覺。


    這會兒孩子在嬰兒床睡著,病房裏很靜。


    岑曼曼扔完垃圾迴來,就看到這幕。


    病床的人,安靜的不像話,與她所認識的倪初夏一點也不像。


    聽到動靜,倪初夏掀開眼,莞爾道:「快要考試了吧,下午迴去就別往醫院跑了,我這邊沒事。」


    「你一個人在這怎麽行?」岑曼曼搖頭,考試什麽當然沒有她重要。


    「奶奶給孩子請了月嫂,家裏張嫂等會也要過來,沒什麽不行的。」倪初夏執意不讓她再留下來。


    岑曼曼拗不過她,臨走時叮囑,有事一定要告訴她,不要覺得麻煩她雲雲。


    倪初夏對著她點頭,目送她離開。


    岑曼曼離開沒一會兒,月嫂吃飯迴來。


    見她掀開被子下床,她上前扶著,「厲太太,您這是要去哪?」


    「就是覺得有些悶,出去走走。」倪初夏捂著腹部,轉而對她說:「你留在這照看孩子,我很快就迴來。」


    月嫂麵色遲疑了一下,最終點頭,鬆開了手。


    倪初夏挪著步子,走出病房,因為是中午時分,走道並沒有太多人。


    慢悠悠來到樓梯處,看著一層層的台階,傷口隱隱作疼,於是放棄走樓梯,選擇電梯。


    憑著直覺,按下最高層病房。


    護士站隻有兩位值班的小護士,正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說著話。


    瞧見倪初夏走過去,兩人立刻停止談論,一本正經地麵對電腦屏幕。


    「請問,厲澤陽在哪個病房?」


    護士抬眼,發現她身上穿著病號服,狐疑說:「你是誰?」


    聽到她的質疑,倪初夏的心裏已經能確定七八,開口道:「我是他妻子,請問他在哪個病房?」


    「不好意思,我們這裏沒有你要找的人。」另一個護士麵無表情開口。


    「是嗎?」倪初夏掃了兩人一眼,轉而朝病房區走去。


    護士急得提高聲音,「哎,我說你要幹什麽?」


    見她不迴話隻顧往前走,小護士臉色一變,從護士站跑出來,攔住她的去處。


    倪初夏美眸淺眯,冷聲道:「我可沒聽說過軍區醫院不給人探望病人的?」


    「這……那是因為……反正你不能亂走。」話語,有些語無倫次。


    倪初夏朝她一笑,「我今天非要找到他不可。」


    說著,推開她的手繼續向前走。


    就在小護士想再次上前攔她,走道一側的門從裏麵打開。


    倪初夏下意識看過去,與那人視線相撞。


    裴炎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裏,神色錯愕,等反應過來,人都已經進了病房。


    小護士似乎心有不甘,想把她叫迴來,但又不敢輕易進房間,隻能站在門外幹著急。


    「迴去值班吧,這裏沒你什麽事。」裴炎出聲打發她離開,轉而走進病房。


    病床上的人還沒有醒,一天一夜過去,胡茬已經冒出一截。


    倪初夏很慢地挪過去,在病床邊站定。


    臉還是那般俊朗,隻是少了平時待人對事的冷意,現在躺在這,倒與孩子一般。


    也不過幾天的時間沒見,可她卻覺得隔了好久、好久。


    得知自己可能要生的時候,她唯一念的、想的都是他,心裏的恐懼並不是來自即將生產,而是怕他迴不來。


    經歷過多次的離別,可仍就沒有習慣。


    如今,見他躺在這,時間似乎一下倒退到了那次在西北。


    擔驚受怕許久,看到他的那刻,如同劫後餘生。


    「夫人,您別擔心,醫生說少爺今晚就能醒來。」裴炎輕聲安慰。


    倪初夏收迴思緒,平復情緒後轉過身,「他一直沒醒?」


    裴炎先是搖頭,而後像是想起什麽,說道:「送來醫院的時候短暫地醒過來一次。」


    那時,搜救隊找到少爺和飛揚的時候,兩人都是昏迷不醒。


    他趕到的時候,光看身上的汙血也知道,傷的並不輕。


    坐在救護車裏,醫生清理傷口,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已經被海水浸透的泛白,而少爺原本就受傷的右肩早就裂開,深可見骨。


    就是這樣的情況,他醒過來,第一句話是詢問飛揚是否活著,而後叮囑他瞞住他受傷的消息。


    盡管他沒有說瞞著誰,但裴炎卻知,他說的是夫人。


    本想告訴他夫人那時的情況,可話還未說出口,人已經再度昏迷。


    倪初夏微微垂下眸,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問及出事時的情況,隻是詢問了他目前的身體狀況。


    裴炎如實告知後,最後把唐風和秦颯受傷的事也一併告訴。


    倪初夏眼中劃過擔憂,問道:「他們傷的重嗎?」


    「皮外傷為主,傷口不太好養。」裴炎迴。


    倪初夏提出去看望他們的要求,並且叮囑:「他晚上醒來,不要告訴他我來過。」


    裴炎神色一愣,猶豫問:「那,要告訴他您已經生了孩子嗎?」


    對這事,他是真的拿不定主意。


    少爺和夫人,兩人唯恐對方擔心自己,瞞來瞞去難為的還會他。


    倪初夏轉頭看了他一眼,彎下唇道:「嗯,就當給他點動力養傷吧。」


    之後,裴炎領著她去看秦颯和唐風。


    來到唐風的病房,感覺到光線很暗,倪初夏眉頭微皺。


    她走到床邊,輕聲喚:「唐風?」


    床上的人隻是嗯了一聲,依舊用背對著她。


    「唐風,我是初夏。」


    倪初夏走過去,在她床邊坐下,伸手覆在她背上,感受到她繃緊身體,放輕聲音:「你有什麽可以和我說,別憋在心裏,好嗎?」


    良久,唐風道:「我沒事。」


    倪初夏輕聲嘆氣,沒再說話。


    她並不擅長安慰人,隻能沉默地陪著她。


    剛才在秦颯的病房,她對事情有些了解,想著唐風心裏該是自責的吧。


    可,發生這樣的事,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怪不得任何人。


    倪初夏陪著她很久,知道天色漸暗,才走出病房。


    裴炎一直在病房外等她,見她出來,執意送她迴婦產科病房。


    兩人走進電梯,倪初夏才問:「飛揚呢?他怎麽沒陪著唐風?」


    平日這兩人就像是彼此的影子,如今唐風受傷,沒看到另一人,自然會覺得奇怪。


    裴炎身形怔住,好一會兒將心中的悲涼壓住,「飛揚他……犧牲了。」


    犧牲了——


    倪初夏坐在病床上,耳中卻盤旋著這句話。


    初次見麵,他坐在輪椅上,笑得溫潤,再次見麵,靦腆地坐在臨海苑,似是不好意思打擾她,而後的每一次……


    一幕幕從腦海中掠過,原來他們不過才認識一年。


    可僅僅隻有一年,她內心的悲傷都是難掩的,那麽對於曾經與他出生入死的他們,又會怎麽樣?


    月嫂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好,見她一動不動坐著,眼眶紅的嚇人,低聲問:「厲太太,您怎麽了?」


    倪初夏深唿吸,抿了抿唇,「我沒事。」


    「厲太太,您現在正在月子中,還是要保持身心愉悅,對身體好。」她本想說切忌大悲,轉念想到自己的身份,委婉勸說。


    「謝謝你。」倪初夏朝她擠出一抹笑,像是真的已經將情緒調整好。


    可能是覺得她並沒有闊太太的勁,月嫂多說了兩句,「雖然我沒見過厲先生,但知道他是位軍人,做的都是保衛國家、維護和平的事,這樣的好人會受到上天的眷顧,您別太擔心。」


    倪初夏點頭,嗯了一聲。


    好人真的會受到上天的眷顧嗎?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世界在這裏失去一個軍人,而他的親友在這裏失去的卻是整個世界。


    ------題外話------


    諾曼第登陸戰場墓碑上的一句話:世界在這裏失去一個軍人,而他母親在這裏失去的卻是整個世界。


    願守護和平的軍人,一切安好。


    這幾章有些沉重,過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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