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初夏走到她身邊,接過她手裏的卸妝棉,替她擦拭臉蛋。


    「這些對孕婦有害吧,你還是別碰了。」


    岑曼曼怕傷害到她和肚子裏的孩子,抬手就要阻止。


    「沒事。」


    倪初夏拖了把椅子,與她麵對麵而坐,感慨道:「這張臉,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可即便是這樣,前二十年的笑都沒有這半年多。」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很難得,堅持一年、兩年是朋友容易,但十年、二十年就很難。


    她們倆相處的過程中也會有摩擦和誤會,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在迴憶中留下的都是最純真最美好的那份友情。


    二十年的友情,儼然已經把對方當作家人。


    岑曼曼緩慢地眨動眼睛,眼眶逐漸泛紅,顯然也是想到了她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她記得自己被人欺負時,倪初夏會勇敢地衝出去保護自己,記得自己幾度撐不下去,也是她陪著度過。


    「可別哭,我是孕婦,最見不得這樣。」倪初夏抽了紙巾替她將眼角的淚水抹掉,自己卻笑著落了眼淚,生出一種嫁女兒的感覺。


    幾分鍾就能卸完妝,愣是十來分鍾才解決。


    兩人從二樓下來,嚴瑾已經在客廳等著。


    「哭了?」


    嚴瑾看到她們紅紅的眼睛,目光略微閃動,「明天就別哭了,妝花了可不好看。」


    岑曼曼走到她身邊坐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倪初夏上下打量幾眼,看出差別,問道:「瘦了不少,公司虐待你了?」


    「一個星期後進組,瘦了上鏡才好看。」


    嚴瑾捏了捏自己的臉,搖頭說:「前兩年太放縱自己,不減不行。」


    「那你今天沒有口福了,我和曼曼準備燒自己拿手的好菜。」倪初夏說著,已經走向廚房。


    岑曼曼朝嚴瑾點了點,起身跟過去。


    臨海苑的廚房很大,兩人在裏麵並不擁擠,配合默契地準備晚餐。


    也就半小時的時間,香味從廚房傳來,勾起人的味蕾。


    嚴瑾在客廳待不下去,也進了廚房,看到灶台上擺放燒好的菜,眼睛都看直了。


    「等會給你做水果沙拉,明星應該都是這麽吃的。」岑曼曼舉著手裏的紫包菜和沙拉醬,徵詢她的意見。


    一邊是色香味俱全的菜,另一邊是清淡無味的沙拉。


    嚴瑾咽了口水,伸手從盤子裏拿起紅燒肉放進嘴裏,含糊不清道:「明天你結婚,我今晚捨命陪君子!」


    岑曼曼與倪初夏對視一眼,默契地把水果和沙拉放到一邊,笑起來。


    吃過晚餐,三人並排坐在沙發上,隨便找了部電影放著,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嚴瑾將目光落在倪初夏隆起的肚子,問道:「懷孕辛苦嗎?」


    「剛開始會有一點。」三人中,唯獨她正在經歷孕期,把自己的感受說出來。


    說話時,眉眼是含笑的,顯然那些辛苦與幸福相比,算不了什麽。


    嚴瑾似懂非懂地點頭,看著岑曼曼,問道:「你呢,有計劃什麽時候要孩子嗎?」


    「要看今年底考試的結果。」


    能考上研究生,生孩子的事肯定要被耽擱,考不上就另說了。


    「你倆算是人生的贏家,不動聲色就結了婚。」嚴瑾的話語是羨慕的口吻。


    倪初夏搭話:「你要想也可以啊。」


    「我和鬼結啊?」


    嚴瑾歪著頭,無奈道:「要一直是當記者還有可能,重操舊業之後就太難了。」


    圈子裏的水太深,與他們而言根本沒有**可言。


    加之她目前剛復出,無論是經紀人還是公司,都不會允許她有個人感情問題。


    倪初夏目光頗有深意地看著她,最終沒有說什麽。


    岑曼曼明天要起很早化妝,所以,她先上樓休息。倪初夏則與嚴瑾交代伴娘需要注意的事項。


    「你個子比曼曼高,明天最好穿平底鞋。」


    嚴瑾應下:「行。」


    「岑家的人明早應該會過來,多注意她們。」


    「你就別操心了,這事我知道。」看著她快六個月的肚子,隻想讓她好好休息。


    把細節叮囑之後,兩人一同上樓。


    迴到主臥洗了澡,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心裏還是有點不放心,來到岑曼曼的房間。


    屋內的床頭燈沒關,昏黃透著暖意。


    倪初夏走過去,問道:「還沒睡?」


    岑曼曼翻過身,輕聲說:「嗯,睡不著。」


    即便她與厲澤川早就領過證,真到了舉辦婚禮時,還是會緊張。


    倪初夏坐在床邊,低聲問:「曼曼,明天岑家的人會過來,你沒問題吧?」


    「沒有啊。」


    岑曼曼搖頭,開口道:「雖然他們待我並不好,但畢竟是把我養大的人,沒有他們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我。」


    即使岑家的人傷害過她,她也懷著感恩的心,所以,當需要長輩的時候,她才沒有排斥他們。


    倪初夏握著她的手,像往常與她說話:「你有沒有想過,家人會來找你?」


    岑曼曼眼眸微愣,沒有迴答。


    「或者說如果他們來找你,你會怎麽做?」換了一種問法。


    「能怎麽做呢?告訴他們我現在過得挺好,有沒有他們其實都不重要了。」


    她怨過也恨過,可都無濟於事。


    最重要的是,她現在過得好就行。


    有愛人、好友相伴,對她來說已經是上天的恩賜。


    不明白倪初夏問這話的意思,她問道:「怎麽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想著明天你和大哥的婚禮會有很多報社報導,說不定會有人找到你。」倪初夏並未告知彥家的事,而是婉轉開口。


    岑曼曼笑了笑,「哪有那麽巧的事?」


    「是啊,哪有這麽巧的事。」倪初夏眼睛微閃,叮囑她早點睡之後,便迴到房間。


    淩晨四點左右,手機收到簡訊。


    岑曼曼從床頭摸到手機,眯著眼劃開屏幕。


    ——睡得怎麽樣?


    看到厲澤川發來的簡訊,瞬間清醒。


    她側過身,打字迴:「一點都不好。」


    整晚都處於半睡半醒間,腦子混混沌沌的,皮膚肯定也很差。


    消息剛發出去,那邊迴了電話。


    接通之後,就聽見熟悉的男聲傳來,「你也一夜沒睡?」


    聽到『也』字,岑曼曼眼中劃過驚訝,似是沒有想到他也會失眠。


    沒聽到她的迴應,厲澤川問:「怎麽不說話?」


    「我還沒反應過來。」


    岑曼曼糯糯開口,低聲問:「你也緊張嗎?」


    「激動大於緊張。」厲澤川笑著迴。


    一晚上都在想見到她時,該說些什麽。


    睜眼看時針從十二到四,最終沒忍住給她發了簡訊。


    看到她發來的簡訊,倒像是迴到二十幾歲的毛小子,心裏異常激動。


    當然,這些內心的想法,他並不打算告訴她。


    聽著他的笑聲,岑曼曼緊張的心逐漸平復,詢問他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起床之後,就進入忙碌的一天,到時候想休息都沒有時間。


    「還有一個小時,一起睡吧。」厲澤川應下來。


    岑曼曼臉頰發燙,小聲道:「好,我們一起。」


    或許是真的困了,也或許是他的聲音有讓人安心的魔力,說完這句話,她便睡過去。


    再次醒來,天色已經漸亮,服裝師和化妝師都來到臨海苑。


    看了眼通話記錄,也就在她醒來的前幾分鍾掛斷的,想來他也應該醒來。


    洗漱完畢,才把門打開。


    接下來,就是化妝與換裝時間。


    直到七點鍾左右,新娘的妝容、髮型與衣服才全部弄好。


    按道理,他們還需給嚴瑾上妝,挑選衣服,卻被她本人拒絕。


    隻是隨便給自己化了淡妝,換上米白色禮服,便和倪初夏坐在飯桌上吃飯。


    嚴瑾把粥喝掉,笑著問:「等會他們過來,我要不要適當地難為一下?」


    倪初夏眨了眨眼睛,說道:「曼曼可能會捨不得。」


    約莫半小時,唐風、葉飛揚過來。


    他倆過來,是倪初夏的意思,按照珠城嫁女兒的規矩,娘家人的人數不能太少。


    沒一會兒,岑家人趕來。


    朱琦玉和岑南熙沒來,是在意料之中,這也是厲澤川和岑家人先前達成的共識。


    瞧見林鳳英上樓,嚴瑾把碗筷放下,逕自跟上去。


    房內,岑曼曼穿著婚紗坐在床尾,看到來人,身形微怔。


    老太太佝僂著背走近,在離她半米的距離停下來,「即便你心裏再痛恨我,也無法抹去你的過去,是我們岑家把你養大。」


    岑曼曼雙手揪著婚紗,定定地看著她。


    「算我看走眼,沒想過小山雀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若是知道當初也不會對你冷眼相待、不聞不問。」話語中雖是一派後悔,但語氣卻絲毫聽不出。


    她移步走過去,直接握住岑曼曼的手,把自己手腕上的手鐲取下來要給她戴上。


    岑曼曼愣了幾秒,用力抽迴自己的手,「我不需要。」


    她太了解這個老人,有舍必定是想要得到。


    雖然她與厲澤川成為夫妻,但沒有道理要讓他去替自己還養育之恩。


    況且,因為她的緣故,他已經幫了岑家很多。


    林鳳英握著手鐲,搖頭說:「你這孩子真是強,奶奶都已經承認做錯了,你還不肯原諒嗎?」


    「您做錯了什麽?」


    岑曼曼抬眼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是不該從小對我不聞不問,還是不該把我推給都能當我爸的老男人?」


    「你!」


    林鳳英怒視著她,胸口起伏明顯,「現在攀上高枝知道討伐我了!你怎麽不反省你自己?我們岑家收養你,是希望你能給岑家帶來好處,可你都做了什麽?勾引自己名義上的哥哥,我要不做點什麽,我們岑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一番話說出來,岑曼曼臉色略微發白。


    她擰著眉,低啞著嗓音道:「我一直對岑家收養我心存感激,即便你們沒有把我當人看,我也選擇在我人生最重要的時刻邀請你們過來,可您呢?作為長輩,您除了苛責我、侮辱我,還做了什麽?」


    沒等她說話,岑曼曼低笑起來,「哦,對了,剛才您還準備把手鐲給我,是岑家又遇到困難,想求澤川幫忙了嗎?」


    「岑曼曼!」


    「我勸告您要謹言慎行。」岑曼曼轉過頭,目光落在一處地方,「那裏有攝像頭,隻要我現在點頭,您的一言一行就會被公之於眾。」


    林鳳英沒料到她會來這一招,氣得向後退了兩步。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話說的就是她,從前隻有自己逼迫她的份,如今卻被她扼住命脈,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你這孩子總愛和奶奶開玩笑,鐲子要是不喜歡,迴頭讓你媽給你準備其他的首飾。」十幾秒的時間,林鳳英儼然已經轉變為慈祥和藹的奶奶。


    嚴瑾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她直接開口:「新郎快來了,你趕緊出去吧。」


    麵對如此無禮的小輩,卻礙於有攝像頭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憋一肚子氣離開。


    待她離開,嚴瑾坐到床上,笑著說:「變聰明了,隨便兩句話就能把人唬到。」


    老傢夥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房間怎麽可能會有攝像頭。


    岑曼曼微垂下頭,「你都聽到了?」


    「我不放心,就跟她一起上來,不過看樣子是我多慮了。」嚴瑾看著她,抬手替她整理頭紗,「曼曼,這樣的人不值得影響情緒,看清之後就不要再報任何希望。」


    「嗯,我知道。」


    岑曼曼微笑,問道:「澤川他們來了嗎?」


    「聽初夏說在路上了,別太緊張。」


    嚴瑾見她笑了,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她與大學那時相比,無論是為人處世,還是其他,都與之前截然不同。


    有這樣的變化其實挺好,至少她懂得保護自己。


    八點半左右,厲澤川從厲家過來。


    一改往常的襯衫西褲,今天穿了黑色燕尾服,手拿著捧花。


    跟在他身後的,除了厲澤陽與宋清以外,其餘都是從舒城趕過來,以彥梓楠與顧方淮為代表。


    兄弟結婚,他們自然要過來。


    倪初夏防守的是第一道關卡,挺著肚子攔在樓梯處,「紅包都沒看到一個,就想娶老婆,哪那麽容易?」


    厲澤川心急如焚,直接從身後伴郎團身上奪了紅包,全部塞給她,「夠了嗎?」


    倪初夏慢條斯理地拆了紅包,一張張地數著,儼然是見錢眼開的模樣。


    厲澤陽看到這幕,無奈搖頭,逕自走上前,一把攬過她的腰,將她帶到一邊。


    「你幫誰啊?」倪初夏望著他,嘴巴撅多高,「昨晚不是說好站在我這邊嗎?」


    她就知道男人不可靠,明明昨晚在電話裏都達成共識的。


    厲澤陽握了握她的腰,低聲道:「老婆,我這是為了以後著想,大哥這人記仇。」


    這次若是把厲澤川折騰慘了,怕是以後他們的婚禮,自己也不會好過。


    「行吧,反正上麵還有岑北故和嚴瑾兩道防守線,也夠折騰的。」


    厲澤陽:「……」


    這時,厲澤川快步上樓,迅速找到岑曼曼所在房間。


    門外,是岑北故。


    他今天穿了銀灰色禮服,頭髮整齊梳上去,倒與往常那痞樣不同。


    「先做五十個伏地挺身,體力要是不行,老子可不放心把妹子交給你?」


    話落,就暴露了他的本性。


    五十個?


    厲澤川額頭薄汗浮起,偏頭對身後的宋清說:「把澤陽叫過來。」


    對付這等痞樣十足的人,就要交給厲澤陽。


    「快點快點,別磨蹭。」岑北故雙手環胸,靠在門邊,一副看熱鬧的表情。


    厲澤川把捧花交給彥梓楠,先是脫掉禮服,而後解開袖口,平整地捲起,二話不說伏地做起來。


    「一、二……二十八……」


    岑北故眼中劃過壞笑,「四十三、二十……」


    「等等,四十三怎麽就二十了?」顧方淮看不下去,衝上前理論。


    五十個伏地挺身做下來,還能有力氣幹啥嗎?


    岑北故笑著看向厲澤川,挑眉問:「老子這裏四十三後麵就是二十,你就說做還是不做?」


    厲澤川大概知道他這麽做是因為什麽事,咬牙道:「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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