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羲庭笑嗬嗬地,向鬼符宗的關羨雲召喚。


    在他手中,握著一塊巴掌大小的銅鏡。


    銅鏡古樸,一看就有了年頭,給人一種滄桑老舊的感覺。


    銅鏡的鏡麵,也不算透亮,照耀出來的人物場景,都很是模糊。


    可就是那巴掌大小的銅鏡,向關羨雲照去的時候,這位鬼符宗困在陰神境巔峰多年的強者,身影在虛空突然凝滯。


    吳羲庭笑容玩味,道:“關老弟,何必那麽急切?”


    關羨雲貼在額頭、胸口和下丹田的三張符隸,“嗤嗤”地燃燒,深紅色、金黃色和淡紫色的火焰,從他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洶湧釋放。


    魂念、氣血和靈能,三種修行者的能量,轟然爆發。


    關羨雲停滯虛空的身影,別扭地迴頭,頂著燃燒的火焰,朝著吳羲庭苦澀地一笑,語氣艱澀地說道:“天級器物,元火鏡。”


    吳羲庭目顯異色,點了點頭,說道:“老弟好眼光,竟然識得我東陽山的器物。你說的不錯,元火鏡這件器物,是我僥幸進階到魂遊境時,我東陽山的山主賜予的。”


    “元火鏡,隻是一品的天級器物,我實在是愧對山主的厚賜,那麽久,也未能將元火鏡的品階,往上提升一品。”


    他很是遺憾地,對關羨雲說。


    巴掌大小的元火鏡內,悄然間,映照出關羨雲的模糊身影。


    一心逃離陰風穀的關羨雲,在那元火鏡的鏡麵中,出現他身影的霎那,沉落在靈魂識海的陰神,突然嗅到不對勁。


    他的陰神,如忽然被熾烈太陽暴曬,熱量滾滾。


    他還沒有醒悟過來,就發現三張符隸,竟已燃燒成灰燼。


    而這時的他,並沒有能夠衝入“幽火流毒陣”,也就沒有能夠從陰風穀逃脫。


    三張,價值萬金的奇異神符,莫名其妙地就浪費掉了。


    沒人知道,那三張神符有多麽的珍貴。


    為了得到那三張,不屬於鬼符宗的神符,他用了數年的時間,深入寂滅大陸北部,傳言一個大符咒師的墓地,揣摩驀地符隸多年,才在契機來臨時,以電光火石的速度,盜取了三張符。


    又用了很長時間,悟透符隸的奧妙,烙印進自己的精血和魂印,終令三張符隸能為自己所用。


    他在符文一道的造詣,因此而得到迅猛提升,境界晉入陰神境後期巔峰。


    隻差一點,便能抵達魂遊境。


    可現在,吳羲庭祭出元火鏡,三張本可以助他從陰風穀脫身的符,居然已燃成灰燼。


    “梅上師!梅上師,我們從始至終,可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啊!”


    雷霄聖殿的另外兩人,還有幾位乾玄大陸的修行者,在吳羲庭向關羨雲下手後,突然精神崩潰了般,大聲叫嚷。


    那些人都在突然間意識到,元陽宗的吳羲庭,玄天宗的梅秋容,要大開殺戒。


    梅秋容麵無表情,看向雷霄聖殿的兩位長老,又看向其餘人,保持著沉默。


    吳羲庭大笑一聲,道:“陰風穀的一些事情,不能給人知曉,所以隻能抱歉。”


    他大袖一甩。


    巴掌大小的元火鏡,飛向了天空,如一麵懸天的大鏡子,漸漸鋪展開來。


    穀內眾人抬頭,發現自己的身影,都在天空的鏡子內顯現。


    霎那間,物換星移,天旋地轉!


    待到他們意味過來,很多人都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天地人三魂,似已從血肉本體脫離,已落入天上的元火鏡。


    而元火鏡內部天地,則是另外一片空間。


    那片空間,由熾烈的火焰形成,到處都是噴發的火山,漫天都在飄落著火雨,有數不盡的,不知名的火焰神文,有著靈性意識般飛舞。


    莫名逸入其中的,乾玄大陸各國的修行者,都在哀嚎。


    整個陰風穀,免受那元火鏡換魂的,就隻剩下龍天嘯,關羨雲,還有陳清焰和虞淵。


    人首龍身的龍天嘯,縮在一角,不知施展了什麽龍族秘法,周身環繞在金燦燦的光芒下,苦苦抵禦著。


    關羨雲動用鬼符宗秘術,腦後有一幽暗光圈,光圈內鬼符和鬼魂,噗噗地湮滅。


    他在借助鬼符,還有鬼符內的眾多鬼魂幽靈,擋住了元火鏡的顛倒魂魄。


    陳清焰拿著那根蛇皮劍鞘,如有護身符在手,根本不受元火鏡的拉扯。


    至於虞淵……


    虞淵在那元火鏡,以通天異能,改天換地,映照其天地人三魂時,隻不過和遙遠的化魂池,和那底部奇異空間的四個古樸黑字,再次達成連係。


    連係一成,三魂穩坐自身的靈魂識海,紋絲不動。


    “咦,這小子有點古怪。”


    以靈魂禦動著元火鏡的吳羲庭,驚詫地,看了一眼虞淵,摸了摸下巴上,並不存在的胡須。


    “我施展的玄天幽漩,都剝離不出他的三魂,你那元火鏡自然也不行。”梅秋容道。


    此言一出,吳羲庭愈發驚奇。


    “吳前輩,你答應過我的!”陳清焰出聲。


    本欲向虞淵,再次施加壓力的吳羲庭,給她這麽一吆喝,輕輕皺眉,點頭說道:“也罷,我待會兒,再來找那小子問話。”


    這般說著,他的精力便全部放在元火鏡。


    元火鏡內,一簇簇顯化出來的魂靈,最為弱小的幾個,如絢爛煙花般,已在爆滅消散。


    而這時,一直站在那通往地底洞口的虞淵,一言不發地,忽然朝著被短矛釘在岩壁上的黑瘦丫頭走去。


    他走出的每一步,都堅定而沉重,神色則是出奇地平靜。


    梅秋容微微皺眉,身影一掠,在他原先的位置出現。


    她先看了一眼虞淵,便低著頭,望向那個洞口。


    吳羲庭在痛下殺手時,也不忘看了看虞淵,待到他發現虞淵向那黑瘦丫頭而去時,竟然並沒有阻止,嘴角扯起一個嘲弄的笑容。


    那笑容似乎在說:以你境界修為,過去,又能怎樣?


    短矛的殺傷力多大,多麽的神異,誰能有他清楚?


    別說暗月城的虞淵,就算是劍宗的陳清焰,便是走上岩壁,也沒有太大的可能,助那個被他盯上的黑瘦丫頭脫困而出。


    因為有此信心,他不僅按兵不動,還一臉看笑話的架勢。


    “上麵交給你,我下地底。”


    梅秋容留下這麽一句話,一手持天宮印,一手握著黃葫蘆,忽然飄落向通往底下的洞穴,一閃之後,就沒了蹤影。


    穀內殺戮在進行。


    陳清焰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複雜地,望著虞淵,內心也在猶豫掙紮。


    至少是魂遊境的吳羲庭,拿著元火鏡,還有那根短矛,再加上跌境的梅秋容,抓著天宮印在手,應該還有能限製安岕山的奇物。


    同樣是三大上宗,又是長輩,境界遠超於她。


    真要是撕破臉,因自己的師傅威懾在,她當然還是不會死。


    可那樣的話,恐怕也沒有什麽可能,讓吳羲庭和梅秋容,因她,而放過虞淵吧?


    陳清焰最終選擇按兵不動。


    她隻是,一瞬不移地看著虞淵,想知道虞淵要做什麽。


    救的下來嗎?


    ……


    背貼岩壁,一截截七彩骨節,不再煥發神采光澤,兩手耷拉著,胸腔甲殼爆碎的她,仿若感應到虞淵的臨近。


    她的雙肩,忽輕輕顫抖了一下。


    她那低垂著的頭,極為艱難地,用力地往上抬。


    嗤!


    束束赤紅火芒,似知道她的心意,如在馴服教訓她,突然從短矛爆出。


    刹那間,她胸口鮮血飛濺,一片片碎裂的甲殼,炸開來脫落。


    每一片甲殼,都是她血之精華的凝固,攜帶著她的精魄印記,都是彌足珍貴的。


    便是碎裂,本來,也有機會再次糅合重鑄。


    可在炸開脫落後,便是徹底的毀滅,再難重鑄起來,隻能在以後的歲月,以更困難的方式,重新生長起來。


    然。


    便是片片甲殼炸開脫落,她還是沒有遲疑,頂著極致的痛苦,拚命地仰起頭來。


    抬頭一半,胸腔甲殼炸裂脫落大半,感受著氣血精魄的離去,她有些失落和茫然,可在她的翠綠眼睛中,終出現虞淵身影時,又猛地綻放出一絲別樣神采!


    那一絲神采,如暗室生出的神輝閃電,瞬間耀亮她本已昏暗的眼眸。


    還有其心田。


    就這麽,出神地看著虞淵,她的那雙眼睛,忽變幻莫測,生出無數複雜的情緒。


    似有千言萬語,以那雙眼睛,吐露出來。


    欣然,雀躍,滿足的情緒,徹底取代了怨恨、憤懣和委屈。


    在最後,那雙眼睛透出的情緒,隻有一個。


    要虞淵好好活著。


    ——不必管她。


    岩壁前,虞淵仰著頭,望著她,深深唿吸。


    “東陽山,吳羲庭。”


    沒有講話,可這六個字,卻在虞淵的心中嘶嘯。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為自己轉生準備的後手,經過三百年時間的進階蛻變,竟然成為如此高等階的智慧生靈。


    從她,由瘴氣煙雲內幻形而出,變成那個黑手矮小的女孩起,一種特殊的,從未有過的情感,便在虞淵心中滋生。


    “不再要你保護我,我遲了三百多年,換我來守護你。”


    岩壁上,眾多的岩洞,隻有一個沒有劇毒煙雲流逸。


    那個岩洞,曾有陰闃罡風吹拂而出。


    忽然間,因她被重創,被釘在岩壁而消停的陰闃罡風,再次唿嘯而出。


    不是奔著吳羲庭,不是朝著梅秋容,而是飛向虞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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