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乃生成天地諧音之物，怎能用在自耗之上，若是損了琴，更是難以忍耐之痛。<strong>txt小說下載</strong>dm”
寧無玨的話在葉未雙腦中迴響了一遍，然後葉未雙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用左手捏住了左側大腿的m60。
“我倒是沒想到一個低級朝的人竟然能傷我的琴。你很好，”寧無玨說話的時候麵無表情，隻是臉頰的一塊一直在抽動，似乎是在壓抑極大的怒火。他周身的靈氣開始不斷躁動，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和規模朝他周身圍聚起來。那種規模就算是葉未雙，也大吃了一驚。
“但是你身為一個低級朝的人竟然傷了我的琴……你就不好了。”
葉未雙從這笨拙的話裏聽出了點意思。他並不是說葉未雙壞，而是葉未雙的下場將會很慘。這句話從下界任何人口裏說出來，葉未雙也隻會當作慎重，但是眼下是從一個天仙口中說出來的。葉未雙唯一的反應，就是拔槍。
麵對一個天仙，葉未雙不敢托大。這裏沒有師尊作他的靠山，也沒有莫離作他的武器，更沒有夥伴。這裏的所有人都會認為一個雲霞峰的人敗給一個音閣的人是理所當然。葉未雙也覺得理所當然。但他不是普通的雲霞峰的人。他是一個想要勝過音閣人的雲霞峰弟子。他沒有後退，而是拿出了兩把槍。這兩把槍在下界具有重量級的影響，幾乎所有地仙都知道用這兩把槍的那個少年是地仙大賽裏前十人之一。而且是這前十人中最年輕的一個。但上界的人卻不知道。除了天人宮，眾人所知的不過是有一批逃亡到上界來的地仙，卻不知道這些地仙之中誰用槍誰用棍。
葉未雙曾經因為擊退肖衣而火過一段時間，當然也有很多人注意到了他手裏的武器，但是卻沒有足夠的重視，對麵的音閣弟子寧無玨，很顯然從未見到過這種武器。就像葉未雙沒有見到過一把琴如何攻擊，寧無玨對葉未雙的槍也是一無所知。
從這點上來看，他二人之間算是公平的。
但是這場比試雙方本來就不公平。
葉未雙抽出第二把槍的時候，寧無玨猛地劈出了第一道音。寧無玨的手很長，五指指尖卻如同農夫般有些扁平，指甲十分幹燥甚至有些幹裂，那是長年練琴的緣故。如此堅硬的琴弦，在葉未雙的子彈下甚至沒有磨損半根，卻能在寧無玨的手中被撥出仿若撕裂般的音色，可見那種力道究竟有多麽恐怖！
在那道音劈出的刹那，葉未雙終於知道了這種樂器真正作為殺器的方式，也才知道，當初考試的時候，那個考試師叔放出來的根本不是什麽攻擊。那道音如同一柄龐大的刀，自弦間成型，半空中拉長擴大，形成一道圓弧形的龐大刀刃，斜劈而來！周遭靈氣如同掀起了狂風驟雨，向那柄刀急劇壓縮，音色裹挾著靈力與那音刀之間的摩擦聲，發出刺耳的雙重音調。這所有的一切，以一個快到極致的速度向葉未雙傾軋而來！
電光火石之間，葉未雙猛地側向一蹲，如有實質的刀鋒從他肩頭擦過，緊貼刀背的靈壓將葉未雙的肩頭衣角攪成一片亂飛碎布，肩頭同那火紅的朝服攪和在一道，瞬間血肉模糊。
在旁人眼裏那短短的片刻不過是一道狂風向葉未雙襲去，但在葉未雙眼裏，卻是滿世界雜亂的靈力，在那一瞬間如同被空中的音刀號令，如同飛蛾般盡數撲了上去，造成了令人目瞪口呆的破壞力。
葉未雙直到在地上翻滾了兩圈半蹲著盯住寧無玨，才喘出一口悶氣來，而直到此時，他才察覺到背上的冷汗竟然已經浸濕了朝衣，肩上的痛楚才慢慢席卷而來。
那痛完全不似平常的痛。[]成年之後的葉未雙可以說是皮糙肉厚，一般的攻擊還真不能對他造成厲害的傷勢。一般的傷害甚至在還未造成後果之前就被他極強的愈合能力給阻攔住了步伐。然而現在殘留在肩頭的靈力，卻一個個暴烈得如同最不安分的音符，在他每個血管的斷裂處纏繞撕扯，和普通的物理攻擊完全不同。
葉未雙在第一時間捂住了自己的肩頭。
寧無玨的眼中閃現出瘋狂的神色，為自己這一擊竟然隻讓葉未雙受了點傷而感到迷惑和震驚。他看向葉未雙，雙眉忽然一皺。
“你的眼睛，”寧無玨忽然說道，語氣帶了點茫然，“是金色的。”
葉未雙猛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右肩，手試探性地撐開，看到了指縫之間泛著金光的液體緩緩失去了金色的光澤，變得猩紅一片。他這才抬起頭來，看向寧無玨道：“你說什麽？”
寧無玨看著他漆黑的雙眼，眯了眯眼，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但那種奇異的感覺卻如同一抹投在心頭的影子，揮之不去。正是這種怪異的感覺，他看著葉未雙站起來卻沒有動手。
“我承認你很強。強到身為一個雲霞峰弟子我感到十分棘手。如果僅靠一般手段我可能連碰都碰不到你……”葉未雙站起來撣了撣衣角，並沒有看寧無玨，“但我需要勝。”
寧無玨有些困惑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為什麽這樣一個被他的實力完全壓倒的雲霞峰弟子還能有這樣的自信。他的境界完全不如自己，而且手段也不夠強勁。他的武器不過是他手中和後腰的那種能夠射出符灰的東西，軌跡簡單，若不是第一次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之後的攻擊寧無玨根本不相信自己會攔不下來。
這樣的情況對麵那個小子還堅持自己會贏？
寧無玨感到莫名其妙。
葉未雙似乎沒有打算理會寧無玨的想法，他換下了右手的sig，從後腰抽出了那柄金色的伯萊塔。麵對天仙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兩把重型槍明顯無法對對方造成更多的傷害了。如果葉未雙還寄希望於重型槍的強大衝擊力，他毫無疑問會在下一迴交手時被清掃下場。但葉未雙經過那麽多場比賽，可以說和上界在外行走的天仙相比也不算少了，他已習慣了時時刻刻觀察估算對方和自己的差別，從而得到最好的戰鬥方案。
眼下，最好的配置無疑是伯萊塔和m60。當然不是之前的m60。葉未雙在取出伯萊塔之後又立刻更換了m60的彈匣。對麵的寧無玨不知因為什麽緣由沒有在這時候攻擊他。當然葉未雙換槍換子彈的速度幾乎可用成影形容，並未令其覺得賣給了葉未雙一個大便宜。寧無玨似乎隻是對葉未雙的舉動有些好奇。但他搖了搖頭，放棄了這種好奇。在他放棄的同時，葉未雙也已經更換了配置。金屬彈的m60，其破壞力和符灰子彈不可同日而語。而伯萊塔雖然體型較小，威力卻不弱於m60，某些地方甚至比m60更強一些。因為它有莫離替葉未雙移植過去的槍靈。任何純物理的武器在上界都不算什麽特別，強大的還是人的本身。但如若武器自身有了特殊性，那麽武器的重要程度也就體現了出來。
所謂的特殊性，哪怕在上界，器靈自然也算其一。
伯萊塔握在手中的時候，葉未雙知道它也準備好了。這個它是不僅僅是槍，也是槍裏住著的那個槍靈――莫莉。
寧無玨不打算再給葉未雙機會。雖然他認為給一個低級朝的人一點時間根本毫無妨害，但是不知怎的，在麵對葉未雙這個聲稱來自雲霞峰的對手時，他卻生起了幾分警惕。幾分像是麵對著超級朝的人的警惕。無論寧無玨怎樣一再提醒自己這個葉未雙不過是個低級朝的人，他還是無法將這種警惕消除，因此他打算不再消除它，而是消除葉未雙這個人。
葉未雙看到寧無玨動手的刹那，金色伯萊塔92f在空中開出了一發子彈。寧無玨幾乎是憑著聲音知道了攻擊的來源。他的耳朵很靈敏。音閣的人對聲音都很敏感。但他的耳朵卻特別敏感。他能聽到那枚子彈劃開空氣中雜亂無章的靈力的聲音，聽到那枚子彈和自己的琴音碰撞的聲響。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極淡的笑容。
正如他所料，這枚子彈深陷在他的琴音裏，無法再進一步了。速度越來越慢，膠著僵持在半空中，如同詭異地靜止了一半。寧無玨再度揮出了一道琴音。這一次的琴音飛向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在開槍之後就失去蹤跡的葉未雙在這道琴音之下驀然現出了身形。但隻現出了一瞬。他的身軀像是一尾滑溜的泥鰍，從琴音交錯的縫隙之中滑了過去。身體彎曲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角度，速度快成了一道暗紅色的影子。
寧無玨完全沒有料到一個人類竟然能僅憑躲避便處理了自己的琴音。在錯愕之中他又聽到了一聲槍響。槍是消音的，但這對於聽力極強的寧無玨來說卻如同響在自己耳旁沒兩樣。他近乎下意識地揮出了一道碎裂的琴音。音色斑駁碎雜，毫無音律諧感。寧無玨不相信在這種近乎落雨般的碎音中那個小子還會做到之前那樣的躲避。
寧無玨聽到了很多次碰撞的聲音。這種聲音很雜，從各個方向傳來，似乎葉未雙發出了千萬顆子彈。每一顆都與他在空中的琴音碰撞交火了。
這樣雜亂的聲音令他根本無法辨別究竟是什麽方向傳來的射擊。寧無玨頓時感到心煩氣躁起來，一道在低音階的狠劈揮了出去，這陣音波大麵積地覆蓋了周圍，並呈現出擴張的趨勢，掃除了周圍一切雜音。
在這些即將消亡的雜音中，寧無玨聽到了一個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戳破了什麽，接著他感肩膀猛然一震，龐大的衝擊力將他的半邊肩膀後推，腰扭轉之間一陣撕裂的疼痛。寧無玨終於看到了那個現出身形的少年。他站在那裏不住喘息著。一身紅衣似乎被刀片割得破破爛爛，暗紅色的血跡沾染在他的袍子上。但他的眼神很亮，手裏四平八穩地端著槍。“你的防禦覆蓋麵太大了，我隻要專注於一點，一戳，就很容易破。”寧無玨發出的前一波攻擊隻想到了要阻止他詭異莫測的身手。但葉未雙遠不止身手拿得出手。他開出的那發子彈近乎是刻意地打在了一道細碎的音刀上。接著輕巧的子彈被無數次反彈，而那些被擊中的音刀也偏離方向相互碰撞。無數的碰撞聲足以擾亂寧無玨的聽覺。
寧無玨的臉色變得蒼白，看著自己手上的血，沉吟不語。
站在場地邊緣的執正長老，帶著一種驚異的眼神，看了葉未雙一眼。
觀台上沒有輪到的大師兄雲開珞捏緊了座椅的扶手，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韓毅的麵上也露出了些許凝重。“大師兄……這……”
“我本以為小師弟也就算個稍強，卻沒有想到他竟然強到這個地步，”雲開珞的眉頭蹙著，似乎十分不解，“他那樣出手，還能命中寧無玨，幾乎是算盡了那子彈走後將近三千步碰撞的每一步動作。又算準了其餘勢還有餘力破除寧無玨的防禦。單單是轉瞬間進行這樣龐大的計算這一項，我想這個紫雲……不，這整個片區都沒有幾個人能辦得到。”
韓毅起初隻是覺得小師弟有能耐，卻沒有想到竟然有這麽大的能耐，一時之間竟然傻住了說不出話來。
“你之前給我一步喘息機會，我也還你一步。”葉未雙看著寧無玨，麵上毫無畏懼。
那頭沉吟了一小會兒的寧無玨，緩緩抬起了頭，正視葉未雙道：“先前倒是我小看了你。我承認你有同我對戰的資格。既然如此，奉上《春雨》一支。”
葉未雙的臉色微變。之前的寧無玨所用不過散音，現下卻叫出了個完整的曲名，也不知道是如何棘手的玩意兒。
寧無玨語畢，十指微張，貼到了弦上。在琶音流過的瞬間，葉未雙感到有什麽似乎不一樣了。天地的靈氣在蠢蠢欲動，仿佛是聽明白了寧無玨的話。那支《春雨》如同一場欲來的暴雨，未置已是風灌滿樓。
站在觀台上的雲開珞的臉色一緊，沉聲道：“小師弟麻煩了。”
葉未雙麻煩了。葉未雙本人也知道。琴聲開始如同飄渺的風，天地之間的靈氣如同找到了相諧的舞曲，快活地舞動起來，就連葉未雙周身的依靠這他圍聚的靈氣，都有被吸納的表象。
葉未雙強行靜氣定心，穩定周身蠢蠢欲動的靈氣。
寧無玨開始奏響一支能讓天地聽懂的舞曲。如同在半空潑灑出了一卷恢宏的畫卷，他將散亂的墨色富有規律地凝結了起來，一切都按照了他的劇本。
亂風未盡，雲層開始聚集，頭頂上方的天空燃起了一片陰霾，一股濃重的濕氣緩緩彌散開來。葉未雙知道下麵將要迎來的是什麽。但是他不敢動。風雲的強大壓力壓製得他不敢輕舉妄動。所有的靈氣都十分相諧，但卻飽含著一種盡數針對他的淩厲敵意。似乎隻要他微微一動，所有的敵意都會疾撲而來。
葉未雙知道他必須動。在雨落之前。但是身體如同被定住一般，慵懶得沒有絲毫行動力。
葉未雙緊緊盯著寧無玨。寧無玨閉著雙眼，雙手撫琴，粗糙的十指在琴弦上撩撥，輕鬆之極，寫意之極。仿佛他有無數個聽眾。他完全忽略了葉未雙。沒有看到冷汗直流的對手。他的聽眾的確為數眾多。因為整個天地間的靈氣都是他的聽眾。
“要敗。”觀台上的一人雙手背在身後，麵無表情地道。說這話時他的雙眼裏卻帶著隱隱的不滿和不屑。
他身旁的兩個師兄弟看著他道：“肖衣師兄，你怎麽知道？”
“這個葉未雙還沒有動呢，先前不是還傷了寧無玨？”
“要敗，”肖衣再次說了一遍，“葉十九不是不動，而是動不了。因為他也聽懂了寧無玨的琴。”話畢，肖衣的臉上露出了深思之色。
觀台的另一頭，幾個身穿青衣的男女並肩站在一起，略帶了幾分驚異看著場下。
“沒有想到這個擊退過肖衣的葉十九竟然還真有幾分能耐，居然能讓寧師兄拿出《春雨》。”
“《春雨》雖非閣內榜中之曲，卻因其纏綿無斷也排行靠前，十分棘手。且寧師弟苦練這首曲子十餘年，得其精髓，無人堪比。這小子縱然有諸多手段，也沒什麽希望了。”
“隻是……這明明是一個雲霞峰的弟子，怎麽能聽懂寧師弟的琴音？”
“沒有進過音閣化音池洗煉，人體生來無法聽懂這等玄妙的音律，除非天地靈氣，花草獸妖……”
葉未雙站在那陣琴音繚繞的囚籠之中，神色僵硬，汗如雨下。他沉默了很久，沉默了一整個《春雨》的前奏。如果在雨落之前他還不能動，他就再也無法動了。
寧無玨似乎察覺到了葉未雙的意圖，陰雲愈發壓抑濃鬱起來。帶著滅頂的警告。
葉未雙的全身都震顫起來，骨骼在血肉裏嘎吱作響。
接著，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腳尖緩緩地抬起，腳跟磨擦著地麵的灰粒，極其緩慢地、向前挪移了半個腳掌。
葉未雙周身仿佛刹那之間失去了所有壓力，他的雙唇緩緩吐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原來隻要記得我還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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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無玨的話在葉未雙腦中迴響了一遍，然後葉未雙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用左手捏住了左側大腿的m60。
“我倒是沒想到一個低級朝的人竟然能傷我的琴。你很好，”寧無玨說話的時候麵無表情，隻是臉頰的一塊一直在抽動，似乎是在壓抑極大的怒火。他周身的靈氣開始不斷躁動，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和規模朝他周身圍聚起來。那種規模就算是葉未雙，也大吃了一驚。
“但是你身為一個低級朝的人竟然傷了我的琴……你就不好了。”
葉未雙從這笨拙的話裏聽出了點意思。他並不是說葉未雙壞，而是葉未雙的下場將會很慘。這句話從下界任何人口裏說出來，葉未雙也隻會當作慎重，但是眼下是從一個天仙口中說出來的。葉未雙唯一的反應，就是拔槍。
麵對一個天仙，葉未雙不敢托大。這裏沒有師尊作他的靠山，也沒有莫離作他的武器，更沒有夥伴。這裏的所有人都會認為一個雲霞峰的人敗給一個音閣的人是理所當然。葉未雙也覺得理所當然。但他不是普通的雲霞峰的人。他是一個想要勝過音閣人的雲霞峰弟子。他沒有後退，而是拿出了兩把槍。這兩把槍在下界具有重量級的影響，幾乎所有地仙都知道用這兩把槍的那個少年是地仙大賽裏前十人之一。而且是這前十人中最年輕的一個。但上界的人卻不知道。除了天人宮，眾人所知的不過是有一批逃亡到上界來的地仙，卻不知道這些地仙之中誰用槍誰用棍。
葉未雙曾經因為擊退肖衣而火過一段時間，當然也有很多人注意到了他手裏的武器，但是卻沒有足夠的重視，對麵的音閣弟子寧無玨，很顯然從未見到過這種武器。就像葉未雙沒有見到過一把琴如何攻擊，寧無玨對葉未雙的槍也是一無所知。
從這點上來看，他二人之間算是公平的。
但是這場比試雙方本來就不公平。
葉未雙抽出第二把槍的時候，寧無玨猛地劈出了第一道音。寧無玨的手很長，五指指尖卻如同農夫般有些扁平，指甲十分幹燥甚至有些幹裂，那是長年練琴的緣故。如此堅硬的琴弦，在葉未雙的子彈下甚至沒有磨損半根，卻能在寧無玨的手中被撥出仿若撕裂般的音色，可見那種力道究竟有多麽恐怖！
在那道音劈出的刹那，葉未雙終於知道了這種樂器真正作為殺器的方式，也才知道，當初考試的時候，那個考試師叔放出來的根本不是什麽攻擊。那道音如同一柄龐大的刀，自弦間成型，半空中拉長擴大，形成一道圓弧形的龐大刀刃，斜劈而來！周遭靈氣如同掀起了狂風驟雨，向那柄刀急劇壓縮，音色裹挾著靈力與那音刀之間的摩擦聲，發出刺耳的雙重音調。這所有的一切，以一個快到極致的速度向葉未雙傾軋而來！
電光火石之間，葉未雙猛地側向一蹲，如有實質的刀鋒從他肩頭擦過，緊貼刀背的靈壓將葉未雙的肩頭衣角攪成一片亂飛碎布，肩頭同那火紅的朝服攪和在一道，瞬間血肉模糊。
在旁人眼裏那短短的片刻不過是一道狂風向葉未雙襲去，但在葉未雙眼裏，卻是滿世界雜亂的靈力，在那一瞬間如同被空中的音刀號令，如同飛蛾般盡數撲了上去，造成了令人目瞪口呆的破壞力。
葉未雙直到在地上翻滾了兩圈半蹲著盯住寧無玨，才喘出一口悶氣來，而直到此時，他才察覺到背上的冷汗竟然已經浸濕了朝衣，肩上的痛楚才慢慢席卷而來。
那痛完全不似平常的痛。[]成年之後的葉未雙可以說是皮糙肉厚，一般的攻擊還真不能對他造成厲害的傷勢。一般的傷害甚至在還未造成後果之前就被他極強的愈合能力給阻攔住了步伐。然而現在殘留在肩頭的靈力，卻一個個暴烈得如同最不安分的音符，在他每個血管的斷裂處纏繞撕扯，和普通的物理攻擊完全不同。
葉未雙在第一時間捂住了自己的肩頭。
寧無玨的眼中閃現出瘋狂的神色，為自己這一擊竟然隻讓葉未雙受了點傷而感到迷惑和震驚。他看向葉未雙，雙眉忽然一皺。
“你的眼睛，”寧無玨忽然說道，語氣帶了點茫然，“是金色的。”
葉未雙猛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右肩，手試探性地撐開，看到了指縫之間泛著金光的液體緩緩失去了金色的光澤，變得猩紅一片。他這才抬起頭來，看向寧無玨道：“你說什麽？”
寧無玨看著他漆黑的雙眼，眯了眯眼，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但那種奇異的感覺卻如同一抹投在心頭的影子，揮之不去。正是這種怪異的感覺，他看著葉未雙站起來卻沒有動手。
“我承認你很強。強到身為一個雲霞峰弟子我感到十分棘手。如果僅靠一般手段我可能連碰都碰不到你……”葉未雙站起來撣了撣衣角，並沒有看寧無玨，“但我需要勝。”
寧無玨有些困惑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為什麽這樣一個被他的實力完全壓倒的雲霞峰弟子還能有這樣的自信。他的境界完全不如自己，而且手段也不夠強勁。他的武器不過是他手中和後腰的那種能夠射出符灰的東西，軌跡簡單，若不是第一次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之後的攻擊寧無玨根本不相信自己會攔不下來。
這樣的情況對麵那個小子還堅持自己會贏？
寧無玨感到莫名其妙。
葉未雙似乎沒有打算理會寧無玨的想法，他換下了右手的sig，從後腰抽出了那柄金色的伯萊塔。麵對天仙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兩把重型槍明顯無法對對方造成更多的傷害了。如果葉未雙還寄希望於重型槍的強大衝擊力，他毫無疑問會在下一迴交手時被清掃下場。但葉未雙經過那麽多場比賽，可以說和上界在外行走的天仙相比也不算少了，他已習慣了時時刻刻觀察估算對方和自己的差別，從而得到最好的戰鬥方案。
眼下，最好的配置無疑是伯萊塔和m60。當然不是之前的m60。葉未雙在取出伯萊塔之後又立刻更換了m60的彈匣。對麵的寧無玨不知因為什麽緣由沒有在這時候攻擊他。當然葉未雙換槍換子彈的速度幾乎可用成影形容，並未令其覺得賣給了葉未雙一個大便宜。寧無玨似乎隻是對葉未雙的舉動有些好奇。但他搖了搖頭，放棄了這種好奇。在他放棄的同時，葉未雙也已經更換了配置。金屬彈的m60，其破壞力和符灰子彈不可同日而語。而伯萊塔雖然體型較小，威力卻不弱於m60，某些地方甚至比m60更強一些。因為它有莫離替葉未雙移植過去的槍靈。任何純物理的武器在上界都不算什麽特別，強大的還是人的本身。但如若武器自身有了特殊性，那麽武器的重要程度也就體現了出來。
所謂的特殊性，哪怕在上界，器靈自然也算其一。
伯萊塔握在手中的時候，葉未雙知道它也準備好了。這個它是不僅僅是槍，也是槍裏住著的那個槍靈――莫莉。
寧無玨不打算再給葉未雙機會。雖然他認為給一個低級朝的人一點時間根本毫無妨害，但是不知怎的，在麵對葉未雙這個聲稱來自雲霞峰的對手時，他卻生起了幾分警惕。幾分像是麵對著超級朝的人的警惕。無論寧無玨怎樣一再提醒自己這個葉未雙不過是個低級朝的人，他還是無法將這種警惕消除，因此他打算不再消除它，而是消除葉未雙這個人。
葉未雙看到寧無玨動手的刹那，金色伯萊塔92f在空中開出了一發子彈。寧無玨幾乎是憑著聲音知道了攻擊的來源。他的耳朵很靈敏。音閣的人對聲音都很敏感。但他的耳朵卻特別敏感。他能聽到那枚子彈劃開空氣中雜亂無章的靈力的聲音，聽到那枚子彈和自己的琴音碰撞的聲響。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極淡的笑容。
正如他所料，這枚子彈深陷在他的琴音裏，無法再進一步了。速度越來越慢，膠著僵持在半空中，如同詭異地靜止了一半。寧無玨再度揮出了一道琴音。這一次的琴音飛向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在開槍之後就失去蹤跡的葉未雙在這道琴音之下驀然現出了身形。但隻現出了一瞬。他的身軀像是一尾滑溜的泥鰍，從琴音交錯的縫隙之中滑了過去。身體彎曲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角度，速度快成了一道暗紅色的影子。
寧無玨完全沒有料到一個人類竟然能僅憑躲避便處理了自己的琴音。在錯愕之中他又聽到了一聲槍響。槍是消音的，但這對於聽力極強的寧無玨來說卻如同響在自己耳旁沒兩樣。他近乎下意識地揮出了一道碎裂的琴音。音色斑駁碎雜，毫無音律諧感。寧無玨不相信在這種近乎落雨般的碎音中那個小子還會做到之前那樣的躲避。
寧無玨聽到了很多次碰撞的聲音。這種聲音很雜，從各個方向傳來，似乎葉未雙發出了千萬顆子彈。每一顆都與他在空中的琴音碰撞交火了。
這樣雜亂的聲音令他根本無法辨別究竟是什麽方向傳來的射擊。寧無玨頓時感到心煩氣躁起來，一道在低音階的狠劈揮了出去，這陣音波大麵積地覆蓋了周圍，並呈現出擴張的趨勢，掃除了周圍一切雜音。
在這些即將消亡的雜音中，寧無玨聽到了一個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戳破了什麽，接著他感肩膀猛然一震，龐大的衝擊力將他的半邊肩膀後推，腰扭轉之間一陣撕裂的疼痛。寧無玨終於看到了那個現出身形的少年。他站在那裏不住喘息著。一身紅衣似乎被刀片割得破破爛爛，暗紅色的血跡沾染在他的袍子上。但他的眼神很亮，手裏四平八穩地端著槍。“你的防禦覆蓋麵太大了，我隻要專注於一點，一戳，就很容易破。”寧無玨發出的前一波攻擊隻想到了要阻止他詭異莫測的身手。但葉未雙遠不止身手拿得出手。他開出的那發子彈近乎是刻意地打在了一道細碎的音刀上。接著輕巧的子彈被無數次反彈，而那些被擊中的音刀也偏離方向相互碰撞。無數的碰撞聲足以擾亂寧無玨的聽覺。
寧無玨的臉色變得蒼白，看著自己手上的血，沉吟不語。
站在場地邊緣的執正長老，帶著一種驚異的眼神，看了葉未雙一眼。
觀台上沒有輪到的大師兄雲開珞捏緊了座椅的扶手，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韓毅的麵上也露出了些許凝重。“大師兄……這……”
“我本以為小師弟也就算個稍強，卻沒有想到他竟然強到這個地步，”雲開珞的眉頭蹙著，似乎十分不解，“他那樣出手，還能命中寧無玨，幾乎是算盡了那子彈走後將近三千步碰撞的每一步動作。又算準了其餘勢還有餘力破除寧無玨的防禦。單單是轉瞬間進行這樣龐大的計算這一項，我想這個紫雲……不，這整個片區都沒有幾個人能辦得到。”
韓毅起初隻是覺得小師弟有能耐，卻沒有想到竟然有這麽大的能耐，一時之間竟然傻住了說不出話來。
“你之前給我一步喘息機會，我也還你一步。”葉未雙看著寧無玨，麵上毫無畏懼。
那頭沉吟了一小會兒的寧無玨，緩緩抬起了頭，正視葉未雙道：“先前倒是我小看了你。我承認你有同我對戰的資格。既然如此，奉上《春雨》一支。”
葉未雙的臉色微變。之前的寧無玨所用不過散音，現下卻叫出了個完整的曲名，也不知道是如何棘手的玩意兒。
寧無玨語畢，十指微張，貼到了弦上。在琶音流過的瞬間，葉未雙感到有什麽似乎不一樣了。天地的靈氣在蠢蠢欲動，仿佛是聽明白了寧無玨的話。那支《春雨》如同一場欲來的暴雨，未置已是風灌滿樓。
站在觀台上的雲開珞的臉色一緊，沉聲道：“小師弟麻煩了。”
葉未雙麻煩了。葉未雙本人也知道。琴聲開始如同飄渺的風，天地之間的靈氣如同找到了相諧的舞曲，快活地舞動起來，就連葉未雙周身的依靠這他圍聚的靈氣，都有被吸納的表象。
葉未雙強行靜氣定心，穩定周身蠢蠢欲動的靈氣。
寧無玨開始奏響一支能讓天地聽懂的舞曲。如同在半空潑灑出了一卷恢宏的畫卷，他將散亂的墨色富有規律地凝結了起來，一切都按照了他的劇本。
亂風未盡，雲層開始聚集，頭頂上方的天空燃起了一片陰霾，一股濃重的濕氣緩緩彌散開來。葉未雙知道下麵將要迎來的是什麽。但是他不敢動。風雲的強大壓力壓製得他不敢輕舉妄動。所有的靈氣都十分相諧，但卻飽含著一種盡數針對他的淩厲敵意。似乎隻要他微微一動，所有的敵意都會疾撲而來。
葉未雙知道他必須動。在雨落之前。但是身體如同被定住一般，慵懶得沒有絲毫行動力。
葉未雙緊緊盯著寧無玨。寧無玨閉著雙眼，雙手撫琴，粗糙的十指在琴弦上撩撥，輕鬆之極，寫意之極。仿佛他有無數個聽眾。他完全忽略了葉未雙。沒有看到冷汗直流的對手。他的聽眾的確為數眾多。因為整個天地間的靈氣都是他的聽眾。
“要敗。”觀台上的一人雙手背在身後，麵無表情地道。說這話時他的雙眼裏卻帶著隱隱的不滿和不屑。
他身旁的兩個師兄弟看著他道：“肖衣師兄，你怎麽知道？”
“這個葉未雙還沒有動呢，先前不是還傷了寧無玨？”
“要敗，”肖衣再次說了一遍，“葉十九不是不動，而是動不了。因為他也聽懂了寧無玨的琴。”話畢，肖衣的臉上露出了深思之色。
觀台的另一頭，幾個身穿青衣的男女並肩站在一起，略帶了幾分驚異看著場下。
“沒有想到這個擊退過肖衣的葉十九竟然還真有幾分能耐，居然能讓寧師兄拿出《春雨》。”
“《春雨》雖非閣內榜中之曲，卻因其纏綿無斷也排行靠前，十分棘手。且寧師弟苦練這首曲子十餘年，得其精髓，無人堪比。這小子縱然有諸多手段，也沒什麽希望了。”
“隻是……這明明是一個雲霞峰的弟子，怎麽能聽懂寧師弟的琴音？”
“沒有進過音閣化音池洗煉，人體生來無法聽懂這等玄妙的音律，除非天地靈氣，花草獸妖……”
葉未雙站在那陣琴音繚繞的囚籠之中，神色僵硬，汗如雨下。他沉默了很久，沉默了一整個《春雨》的前奏。如果在雨落之前他還不能動，他就再也無法動了。
寧無玨似乎察覺到了葉未雙的意圖，陰雲愈發壓抑濃鬱起來。帶著滅頂的警告。
葉未雙的全身都震顫起來，骨骼在血肉裏嘎吱作響。
接著，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腳尖緩緩地抬起，腳跟磨擦著地麵的灰粒，極其緩慢地、向前挪移了半個腳掌。
葉未雙周身仿佛刹那之間失去了所有壓力，他的雙唇緩緩吐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原來隻要記得我還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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