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嬰孩的哭聲中,阮蔻緩緩睜開眼睛。她的記憶有些模糊,起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下意識地呢喃“重昊”。可是無人應聲。阮蔻的視線一點點聚攏,看清周邊狀況。陸璿、楚慎行……她認出這些人,心頭一緊,立刻坐起來,說:“我的孩子呢呢?!”楚慎行看她,神色非喜非怒。阮蔻心裏一個激靈,卻還是堅強地與他對視。正對視,旁邊傳來一道嗓音:“在這兒呢!”是秦子遊。嬰孩被秦子遊的靈氣安撫,正“咯咯”得笑。醫峰弟子見狀,幹脆把小孩兒給秦子遊抱。秦子遊抱著小半妖,難得升起一點無措感。他的手,拿過劍,殺過人,但論及抱著這麽小的孩子,還是頭一遭。小孩兒骨骼柔軟,記得秦子遊身上的氣息,被他抱住,顯得很高興。秦子遊一路小心翼翼,把人抱到床邊,交給阮蔻,然後由衷地鬆了一口氣。阮蔻也看到了孩子的翅膀。她一怔,手指在那對柔嫩的翅膀上一點點掃過。阮蔻的眼眶有些發熱,又警告自己:不能哭、不可以哭。她緊緊抱住孩子。小半妖感受到了母親的氣息,又開始“咯咯”地笑。阮蔻的眼眶越來越紅。血癮被藥散壓製,丹田經脈中的靈氣也由靈酒得到補充。加上那片刻昏睡,她還算精神,這會兒勉強露出一個笑來,看著懷中孩子的眉眼,低聲說:“你爹爹從前給你起過名字啦,你叫重昭。”小重昭聽不懂這話,但本能地親近母親。他的翅膀張開一點,是一個討要擁抱的姿勢。陸璿等人見到這母子相處的一幕,逐漸從屋中離開。到了屋外,陸璿客客氣氣,提到自己還要去看白峰主狀況,這就與楚、秦師徒告別。他們立在甲板上,禁製外就是穿梭通道中的風暴。但靈梭穩固,站在上麵,並不會覺得晃抖。風暴不算是多好看的風景,但既然出來了,楚慎行師徒便在船舷邊閑談。秦子遊說:“阮蔻多半還是放下了。”她自然恨魔城城主,但要說對楚慎行師徒,總不可能一點怨懟都無。哪怕理智上知道:重昊身上的禁製是魔城城主所下,而重昊當日選擇對楚慎行和盤托出,也是憂心阮蔻和孩子的以後。但人心是肉長的,阮蔻難免會想,如果不是楚慎行等人找上門去,重昊便不會身死。隻是她不能展現這些心思。她隻是一個煉氣修士,太弱小,宛若螻蟻。連要隱匿起來的怨恨,都不能完全在楚、秦師徒麵前藏住。但這是離開魔城之前的事。在發覺楚慎行將自己最大的仇人斬殺之後,再得知自己可以活著生下孩子,往後也不會死去之後,阮蔻心思一清。到如今,孩子出生,她徹底沒了其他心思。秦子遊有喟歎,楚慎行則覺得意外。他迴想自己當初看著剛出生的白皎,再有,剛被送到劍峰的程雲清……兩個皺巴巴的小猴子,最鬧騰不過。程雲清尚能乖些,白皎就徹底是“大鬧天宮”,好在有丹峰頂在前麵,楚慎行隻用偶爾隨宋安前去探望。他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察覺徒兒在想:軟乎乎、熱乎乎……楚慎行問:“你喜歡孩童?”秦子遊一怔,迴答:“興許是這些年見得死傷太多,如今看小重昭頗有活力,的確高興。”楚慎行若有所思。秦子遊緩慢地轉頭,看他。見師尊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帶著鮮明的意味,在他胸膛、腰腹徘徊。秦子遊險些跳起來:“師、師尊?!”楚慎行好笑,問:“你怕什麽?”秦子遊抱著自己胸口,身體往後,又露出那種楚慎行很熟悉、覺得可憐可愛的目光。秦子遊說:“我並未‘怕’什麽。”說得理不直、氣不壯。楚慎行更覺得有趣。這靈梭是他一手做成,上麵的每一寸靈陣都是楚慎行親自刻下。他心念一動,便有牆壁從地麵浮出。眨眼工夫,原先的甲板,又成了他們此前休憩的屋子。連桌案上的棋盤,都原封不動。楚慎行在案邊坐下,手在案上一拂,棋盤被他收入袖中。他們從離開到迴來,說來也不過兩刻工夫。楚慎行溫酒,一邊溫,一邊歎:“此前從這邊走,我那徒弟還待我癡癡纏纏。誰能想到,不過出去短短片刻,就待我避而不及。”秦子遊聽著,哭笑不得。楚慎行端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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