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衣袍垂下,梅園中,有什麽一晃而過。楚慎行迴到天子寢殿。晚宴已經結束了,那邊也有一個“天子”在往這便來。臣子及家眷出宮,更遠的地方,有車馬喧囂。離得近了,則是李君昊在和師姐抱怨,說自己精心準備,子遊竟然提前溜走。唐遲棠聽了,好笑。這師姐弟漸漸近了。做戲要做全套,總要把玉明骨擬做的“天子”送迴。李君昊是器修,手上不缺這些材料,出手大方。但他們真到了天子宮外,楚慎行傳音入密:“不必往裏了。”李君昊一愣,訝然:“這是?”唐遲棠也怔住,詫異,遲疑:“是楚道友?”兩人對視一眼,看周遭宮人目不斜視,好似完全不覺得“天子”立而不入有什麽不對。唐遲棠觀察片刻,意識到這些人恐怕已經被下過什麽暗示。她放下心來,也覺得感慨,與李君昊一同離開。李君昊收起用過的玉明骨,恰好聽師姐說:“原來楚道友一直都在子遊身邊?”李君昊說:“師尊待我們,若有楚道友一般上心……”唐遲棠看他,李君昊攤手,無辜:“我未說師尊不是。”唐遲棠道:“君昊,莫多言。”李君昊點點頭,黃裳從他袖子裏飛出來,啄一啄仙師的嘴巴,叫道:“莫多言、莫多言!”唐遲棠看著,起先還能繃住神色。再往後,到底忍俊不禁。如楚慎行所想,這一夜,大半來過宮宴的修士都做了“噩夢”。唐遲棠久受其擾,反而鎮定,旁人卻很有些受不住。楚慎行坐在窗台,一邊是月色,一邊是徒兒。他漫不經心,想:也不知子遊會遇到什麽場麵,好“煉心”。又想:今日姬卓那邊波動頗大,莫非是要醒了?城外洞窟中,茂密草木遮掩下,姬卓身體開始痙攣、抽搐。他眼睛仍然闔著,眼球卻轉來轉去,似乎承受了極大的痛苦。姑蘇皇宮裏,天子龍榻上,秦子遊隻覺得身體很沉、很沉。他在往下墜去。周遭有雲,有風,抬眼就是皎潔月亮。青年困惑,不知道自己遇到什麽。他似乎看到了機關金烏的影子,一晃眼,又像是有人立在劍上,居高臨下,看著自己。因下墜,他衣袂往上飄去。秦子遊想到什麽,身子一翻,麵向地麵。他看到一片巍峨、迤邐的皇城。再看自己要墜去的地方。他已經很近了,近到可以看到地上立著的兩個人。秦子遊正想,這一幕有幾分眼熟,似乎自己剛剛經曆過。玄衣天子,麵前是一個紅裳女郎。接著,他頭腦一暈。腳踏上實地,他就是那個玄衣天子。秦子遊睜眼,又詫異:這女郎好高……比他要高。看身形,寬肩窄腰,倒是不像哪家娘子,更像身姿挺拔的郎君。秦子遊正困惑,不知自己遇上什麽,眼前是何人。他想看清“女郎”麵容,在記憶裏翻找,杜漪總歸不是這樣。可這一抬眼,又見對方麵上帶著一個紅蓋頭,身上也換做喜服。旁邊漸有鍾鼓樂聲,有人上來,扶住秦子遊。秦子遊這才發覺,自己眼前場景變化。不再是方才的園子,而是太廟。他拜天地,拜祖宗,最後與身側那高於自己的“女郎”一起,被送入宮中。秦子遊入目一片紅色。旁邊有人唱,天子大婚。秦子遊有些找到思路,坐在床邊,看旁邊的百子千孫帳。有人推他喝交杯酒,秦子遊自不願意,但手上失了力氣,隻能眼睜睜看自己舉起酒杯,與那“女郎”手臂交纏、共飲。秦子遊心下漸空。這是何處?!他神魂掙紮,偏偏眼前還是一片其樂融融。交杯酒後,還有其他流程。等一切結束,月上中天,宮人退出,將空間留給天子與新後。此女坐在床邊,端雅、大方。秦子遊意識到,自己身體在往前,要去撩起“妻子”的蓋頭。秦子遊想要後退。偏偏無法動作。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抬手,碰上那片紅綢。秦子遊手臂僵硬,腦海裏滑過數張麵孔。是誰?!大約因為過於抗拒,所以他開始知道,眼前不是真實圖景自己怎麽會娶一個莫名其妙、不知來曆的女人!自己說不出為何在此處,有何前情。所以這定然是夢。這樣的念頭,讓秦子遊稍稍安定。此時,他也終於開始撩蓋頭。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下巴、薄唇。秦子遊已經開始心平氣和,想:等我醒來,要與師尊說,這夢何其荒唐而後,他整個人一震。蓋頭撩高,他見到了師尊的麵孔。楚慎行穿著紅色喜袍,頭頂的鳳冠卻消失了,眨眼功夫,從新娘裝扮,成了俊朗郎君。他坐在秦子遊麵前,秦子遊再看旁側,知道自己這會兒是在山中、宋宅。這場夢實在太混亂,他迫不及待要醒。可這時候,他眼前人開口,講話,笑吟吟叫了聲:“子遊。”秦子遊下意識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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