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的三十步,很輕鬆。他在雲霧之中,看到一些過往光景。有在平昌城的日子,也有更早一些,自己與母親流離在外。起初,有許多人跟在楚慎行身後。但越往前,他身側聲音越輕。六十步時,楚慎行聽到一聲尖銳哭喊。是少女嗓音,她幾乎無法完整講話,說:“爹!我能為旁的人家洗衣賺錢”她說:“我每日隻用吃一個窩頭。”她哀求:“爹,別賣掉我,別!”楚慎行定定站在原地,看眼前女孩兒。她瘦弱,臉頰蠟黃,麵上帶傷。在對上楚慎行目光時,她慘淡地笑一笑,擦掉眼淚、擦掉狼狽,再去海棠樹下晾衣裳……楚慎行心想:我來歸元宗,就是再不欲見到這般場景。隻是許多年以後,他究竟是忘了這女孩兒。登仙梯上,楚慎行聽到旁人哭,聽到旁人笑。世間百態不過如此,而他一心求道,想要一個光明世間。他身側終於再無旁人。那個時候,楚慎行也不過十五歲。他比現在的秦子遊還要年少一些,握著手邊日影,恍惚一刻,想:不會有人陪我了。但我還要往前。他走上第九十階、九十一階,看到了自己西行一路,殺掉的那些人。他們求楚慎行莫要動手,他們背後婦孺哭喊不息,卻不再是被山匪禍害的人家,而是山匪的家眷。有婦人抱著幼童,跪在楚慎行腳下,說:“你若殺了他,我們可怎麽活啊!”楚慎行無師自通:自己要以劍斬之,方能破除迷惘。他身側不再有雲霧,而是山寨。日影劍上,鮮血滾滾而下。楚慎行心無猶疑。他說:“你從前,受用著他為患一方、從旁人之處搶來的衣食,你不無辜。”他提劍。再往前,有幼童抱住楚慎行的腿。楚慎行說:“你並非真正孩童,不過一片雲霧。”…………他走過了整整九十九步。而後迴首,看背後種種。秦子遊叫:“師尊?”楚慎行從迴憶裏抽離、迴神。秦子遊問:“我們……是趕不及了嗎?”少年心中愧疚。他看楚慎行,帶著點可憐巴巴。因生病,發燒,頭痛。少年想一想,又問,是否有靈丹,給自己治病。他隻覺得自己思緒太遲鈍,竟然沒有早早想到。自己是修士呀,師尊更有金丹之力。既然如此,為何要執拗於凡人才有的病痛?聽了徒兒的問題,楚慎行迴答:“有。”秦子遊驚喜,眼裏都有光彩,不再是一隻因生病,所以懨懨的小鹿。楚慎行緊接著說:“但子遊,這迴,你勿要吃藥。”秦子遊困惑。楚慎行看徒兒。這時候,秦子遊已經換下短打,穿了長衫。他是俊俏少年,無論怎樣穿,都有瀟灑俊逸。因病,身體不適,總想找點東西讓自己安心。此番坐著,秦子遊懷中抱著日影。他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模樣,很像是警惕地、怕旁人因病趁虛而入。楚慎行心中好笑,想:你這樣子,還能和人過招?又想:這一迴,你去秘境,看到的,與我那時,會有幾分相同?楚慎行簡單說:“那件金縷衣,我問問唐道友,可否請她幫忙。”秦子遊“唔”一聲。他頭腦昏昏,看師尊取出一枚信符。楚慎行正要講話,忽而覺得臉頰冰涼。下雨了。秦子遊抬頭,看林間夜色。不知何時,有烏雲來,遮住漫天星鬥。他後知後覺,說:“程仙師離開那日,也是這樣天氣。啊……”或許早已入秋。雨漸漸大了。淅淅瀝瀝的雨聲裏,有信符從楚慎行手上飛走。秦子遊坐在火堆邊,旁邊撐起的陣法,在雨幕裏開辟了一片幹燥天地,讓師徒二人不至於被雨水淋到。他問:“師尊,唐仙子會答應否?”嗓音沙啞。楚慎行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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