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叫他:“來。”少年踟躕。楚慎行看著他,就知道, 徒兒心裏恐怕轉過千番思量。腳下有猶豫,但身體還是往前來。一樣到了窗邊,晨光一樣落在秦子遊麵孔上。他們離得極近, 楚慎行抬手, 恰好可以扣住少年脖頸。他能感覺到, 自己手掌貼上去的那一刻, 少年身體有顫抖。但他似乎又不怕。秦子遊忍了又忍,弱弱說:“師尊,有點癢。”許多年前,他與母親被秦老爺找到、帶迴家中。那個時候,秦老爺發覺兒子的天分,驚喜不已,便請人來教授兒子武藝、修習法術。秦子遊不止學了劍法、淩波步,也有些與人近身相鬥的本事。但少年聰穎,會舉一反三,又確有天分。教授他的老師,往往會感慨,自己雖能指點秦少爺,卻已經不是秦少爺的對手。秦老爺是慈父,卻也隻會操心兒子衣食住行,用寬慰目光看兒子長大、遠走。是到楚慎行的手貼上來時,秦子遊才察覺,原來另一個人這樣貼近觸碰自己,是這般感覺。他脖頸酥麻,半個身子都因為楚慎行的動作僵住。又的確很癢,師尊的手,畢竟與尋常青藤不同……楚慎行不知這些細節。他僅僅覺得有趣,問:“你當真不怕了?”秦子遊想一想,穩住心神,說:“師尊,我們在郢都時,我想過許多次,你會如何待我。但是”在真正拜師之後,這些情緒,就慢慢淡下了。楚慎行聽了,把手放下,示意秦子遊一樣坐在窗台上。秦子遊照做。雖是清晨,可府城中的市集晝夜不歇,各路小販也鉚足精神,要在這六十年一度的盛會上大賺一筆仍然是南下船上,程玉堂說過,府城裏許多小販,實則是從姑蘇趕來。他們剛剛送走一波想要拜入歸元宗當弟子的少年人,又迎來雲夢這些散修新客。左邊是人聲鼎沸的街道,極目遠眺,能看到城外煙青色的雲夢澤。右邊是寂靜屋子,桌上有冷掉的茶,興許昨夜他在運轉靈氣周天時,師尊也曾給自己泡過一杯,看著窗外星鬥月色。有青藤從楚慎行袖口湧出,變作台架,盛了清水,讓秦子遊洗漱。又有藤蔓繞到秦子遊身後,幫少年攏起長發,用發冠錮住。秦子遊很快清清爽爽。楚慎行問:“但是什麽?”秦子遊聽了這話,身體往後靠一些。他們兩人,坐在一樣地方,是一樣姿勢,身體相對。光線緣故,楚慎行所在之處偏暗,秦子遊則偏亮。他們師徒,一人是活過八百載春秋的金丹修士,一人是不滿十六的煉氣少年。秦子遊思忖片刻,記起自己昨日在雅間時的心思。他有些衝動,並且明知自己衝動,但還是說:“我不想與你‘互相利用’了。”楚慎行輕輕“哦”了聲。秦子遊說:“我想認真認你當師尊。”一頓,“如果我們能逃過這一劫。”楚慎行看著過往的自己,想:八百年前,我拜入宋安名下,成為他的親傳弟子。若有人迴去,告訴“我”,說有朝一日,因不同經曆,因另一人的話語,我會將宋安視作“劫難”,我多半是不信的。這麽看來,子遊的確與他有很大不同。楚慎行微微一笑,說:“原來你現在還不算‘認真認我當師尊’。”秦子遊看他,說:“師尊,不要避重就輕。”他此前也曾對楚慎行說過這話。楚慎行隻好歎口氣,迴答他:“好。子遊,我們做一對與旁人一樣的師徒。”秦子遊就笑。楚慎行看少年眉眼生輝,提醒他:“你記不記得,前麵給我束”秦子遊:“……”咳咳咳。記得。因身無分文,在宋宅時,他給師尊一張符紙,上麵寫“束”二字,講好以後再兌給他。楚慎行歎道:“看來畢竟不同。”秦子遊求饒,叫:“師尊。”少年嗓音清澈,綿軟,咳一聲,說:“我會兌給師尊的!”楚慎行要講話。但在那之前,兩人聽到敲門聲。他的神情便淡下去。秦子遊擔心:“不會是宋安吧?”楚慎行看他,想,你這樣對宋安避如蛇蠍啊。他溫和迴答:“不是。”門打開了,外麵照舊是昨晚那個小二。因昨夜得了賞,到今早,聽聞這間房裏的客人又拋紙鶴去掌櫃處,他一馬當先,把活兒搶下。小二麵對一室混沌,滿臉堆笑,看托盤飛走,靈石飛出。托盤上,是一碗麵,加一疊餅。有青藤稍稍推一下秦子遊肩膀,楚慎行說:“去吃吧。吃完,咱們再走。”秦子遊把“咱們”兩個字在心裏念了幾遍,心中歡喜,跳下窗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後,我對自己真香了/渡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色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色暮並收藏重生後,我對自己真香了/渡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