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遊道:“道途慢慢,宋真人待弟子的確上心,待陣峰之人也溫有禮,然而”他也沒有否認,揮倒客棧、將姬封等人埋在廢墟之下的人的確是自己。所以宋安對弟子們越好,就越表明他的態度。他隻把歸元弟子當做與自己平等的“同類”,至於姬封,哪怕他是吳帝三子,於凡人來說出身尊貴,在宋真人眼,他也隻是凡夫螻蟻,不值自己視線停駐片刻。哪怕自己先前所作所為,很可能直接殺死姬封,對宋安而言,都很無謂。這個認知,讓秦子遊渾身發涼。原來追根究底,這些真人都是樣的。是因壽命悠長嗎?還是因歸元宗高高在上,凡俗權勢於他們而言隻是場笑話?也對,個真人少說也有千年壽數,這麽看來,莫說公子封,哪怕是當年創立這些國家的人,在真人們眼,也隻是捧沙、堆土。秦子遊捫心自問:那我呢?我不想移去本心,我想要修行。可如果入歸元宗,有朝日,我會不會也變成這樣?這就是我想要的“道途”嗎?曾到金丹修為、在歸元宗待了五個甲子的楚慎行會覺得,天道有常,閔月被當做爐鼎,就如同修士養了棵靈草。可十五歲的秦子遊不會這樣想。他還沒有長大,脆弱、在宋安與趙開陽麵前不堪擊,很容易就會被扼殺在切之初。可少年心有桃花源,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都不願意成為這樣的真人。所以這刻,秦子遊問:“楚仙師,你幫我許多,帶我看這些,我十分感激。可我還是想問”“你又是如何想呢?”第19章 落地還錢蟬噪鳥鳴,林深無人。水清石出,葉送煦風。少年身量未成,比楚慎行要低半頭,這會兒直視楚慎行,要抬起麵孔。有燦燦日光透過林葉,落在少年臉上,照出秦子遊清俊容貌。少年目光灼灼,打定決心,要知道個答案。楚慎行知道,如果自己此刻迴答,“是,我也這樣”,那少年定會對自己也敬而遠之。這個結果甚至讓楚慎行有種奇妙的、看事情脫離掌控的刺激感。但他遺憾地壓抑自己,勉勉強強,顧全大局。宋安未除,自己修為更未恢複,還須從長計議。楚慎行想了片刻,迴答:“我這生,殺過千六百七十二個人,其包括九百六十名修士。”秦子遊怔,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麽個答案。他見眼前男人臉上略帶點笑。可與從前,在望月樓時,在青天上時……在任何時候的笑相比,此刻的神情都又有所不同。此刻的笑,不帶什麽溫情,卻又坦坦蕩蕩。他說:“我第次殺人,是在十五歲,第次出遠門,走江湖,途徑個村落,見老弱婦孺皆麵有苦色。我心行俠仗義,於是問,發生何事。他們告訴我,村青壯不在,有山匪入村,□□擄掠。於是我問清山匪去處,孤身上山,要救被拐走的女郎迴來。”秦子遊微微睜大眼睛。這未免太巧!自己當初,也經曆過樣的事。他殺的第個人,正要對被劫掠去的少女行不軌之事。秦子遊拔出日影劍,將他頭顱斬落,又解開自己外衣,披在少女身上。他在心裏默默地數:在那個山寨裏,自己共殺了二十七人,其七名煉氣期修士。楚仙師呢?秦子遊這樣想,楚慎行卻未告訴他個具體數字。他看少年,溫聲道:“子遊,有些事亙古以來就有。古人暢想‘天下大同’,可這萬千年來,又有什麽不同。”秦子遊心有戚戚。楚慎行又講了幾件其他事。他模糊了時間、地點,隻說自己做過什麽。有修士不知從何處拿到《紫霄心法》殘本,修煉魔功,最後控製不住喋血欲望,屠了數個村落。自己殺他,問心無愧。秦子遊點頭。有凡人不知從何處找到本“雙修秘籍”,為此強擄少女,囚於地牢,想要借此入道。周遭城鎮人心惶惶,皆以為是魔修所為,自己去查,覺得未有魔修蹤跡,最終才發覺做惡之人竟是個平日裏慈眉善目、頗得人心的員外。自己殺他,衾影無慚。秦子遊眼睛點點發亮。楚慎行說了許多。他未欺騙秦子遊。但也沒有告訴少年,這些其實大都是歸元宗的師門任務。第次接師門任務下山時,楚慎行在築基後期。秦老爺是煉氣修士,十分高壽,活到足足百二十歲方仙逝。他並非孤寂人,而是另有續弦、有了其他孩子。到晚年,稱得上子孫滿堂。弟弟妹妹尚且知道自己有個拜入歸元宗的兄長,秦家另有大郎。往下的小輩,則對楚慎行的存在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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