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手托腮,半伏在桌上,似乎身體的重量全撐在那兒了。漂亮但又男人氣十足的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身上穿著雪白刺錦繡的華服,長發隨意地綁在腦後,額前有幾縷調皮地散落下來,給那雙飽含玩味神色的黑眸平添了一絲邪魅之氣。

    總之,他整個人慵散至極,衣服、發式和動作都無比隨意,但能把這份隨意演繹得如此精致華貴、漫不經心又引人想犯罪的,除了西貝柳絲不做他人想。

    “我的石板地啊!”蟲蟲幾乎要哭了。

    她一出聲,店裏的人這才迴過神來,大唿小叫著四散開,全部湧到既不會被誤傷,又能看清江湖八卦的好去處紮堆。

    大家都是走南闖北的人,早見慣了這種風雲變色、草木含悲的大陣勢,人家仙魔兩道要好好談談,他們平頭百姓犯不著蹚渾水,反正一會兒能按時開船就行。

    一邊跑,三五親朋還互相招唿著不要忘記拿行李,順手再捎點吃的,要知道按照打架的慣例,客人跑出店後,這餐飯就免單了,不捎帶一點出來實在可惜。

    而店裏麵的夥計們並沒有走,表麵看來好有義氣,實際上是因為工錢還沒有發,此時一走等於自動放棄。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銀子,躲在桌子底下、大門後麵就行!

    “白掌門,仙魔兩道一直相安無事,幹什麽突然出手打我?”西貝柳絲問。

    這死狐狸!一個男人,聲音怎麽能那麽好聽,那麽勾人?

    可是,為什麽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有點氣急敗壞?很想把他關在籠子裏,折磨欺侮,想s就s,想m就m,看他還笑不笑得這樣愜意了!

    他這模樣明明是一種要不得的優越感,似乎眾生在他眼裏似塵埃般不值一提,人生也不過是他的一場遊戲。這種支配欲和遊離感總是讓蟲蟲不爽,但又不得不承認人家實在是迷人極了,若不是她心裏已經裝著那個帥呆了、酷斃了的大魔王,怕也會被他勾了魂去。

    “魔道無恥之輩,居然偷聽偷窺我天門派,要不要臉!”大師兄帝乙喝道。

    蟲蟲就站在他身邊,感覺腦邊像打了一個悶雷似的,震得耳朵嗡嗡作響,不禁向前走了幾步,“死狐狸,你來幹嗎?”

    “你打開店門做生意,難道不想人上門嗎?”還是笑得溫柔而嬌邪。

    蟲蟲硬著頭皮走了過去,指指地下的淺坑和滿地的木屑,“先賠了我的地板和我的門,還有這些食客的費用也全部由你支付。”

    這男人的眼神帶鉤子,一眨眼的工夫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三遍,讓她渾身不自在,總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恨不得那個“小花牌冰山”也在場。在那個人人退避三分、連正眼也不敢瞧的大魔頭麵前,她反而很自在,而且,他在她身邊時,她也不覺得西貝柳絲有那麽魔力四射。

    “哇,這好像有些不講道理,明明是令師出手在先,客人也是被他嚇跑的,與我何幹?”蟲蟲雖然走近了,西貝柳絲還是保持著懶洋洋的姿勢不變。

    “我們天門派正在密議,你跑來探頭探腦,這等奸細行徑,我師父沒打死你已經是顧全大局了。說到底,還是你的錯!”蟲蟲一伸手,早有機靈的夥計從桌子下麵爬出來,遞給她一個算盤。

    “給你兩條路走,要麽賠錢,要麽走人。”她胡亂撥了兩下算盤,其實根本不會。

    西貝柳絲終於動了一下,卻是伸了伸懶腰,輕笑道:“看來你真要趕客人走啊,這可不是做生意應該有的待客之道。”

    “要你管?!這是我的店,本小姐不喜歡招待你,不行嗎?”

    “行行行,一切照蟲姑娘說的辦,多少銀子你說個數目。我也是要等船的,當然要讓自己待得舒服點,外麵天寒露重,哪比得上蟲姑娘的客棧暖燈香風的。”

    蟲蟲知道他是個大財主,故意說了個高價,西貝柳絲和她預計的一樣滿口答應,之後問道:“我花了這麽多銀子,有沒有特色菜好介紹啊?”

    蟲蟲本來轉身要走,聽到西貝柳絲的話又停了下來,因為一直也不能在氣勢上占這個死狐狸的上風而有點微惱,張口就說:“有啊,我準備了四樣專門招待西門大官人的好菜,就不知道您老敢不敢吃。”

    “好啊,說來聽聽。”西貝柳絲眼神一亮,看得出他頗為好奇。

    “巴豆燉雞、大黃炒蛋、烏頭爆鯉魚、五香砒霜牛肉,外加一碗鶴頂紅雞蛋湯——我多給你放點香油!”

    西貝柳絲一愣,之後哈哈大笑,開懷至極。

    他有太多女人了,但加在一起也不如這個丫頭有趣。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點惡趣味,反正就喜歡氣得她暴跳如雷,然後看她柳眉倒豎的樣子,那時,心裏就軟軟地升起一股說不清的東西。

    “看來西門大官人很喜歡,我這就吩咐廚子去做,這個給你買藥排毒用。”蟲蟲很大方地從腰上的小花布袋裏摸出一個銅板,放到桌子上。

    兩人離得近了,西貝柳絲手掌一翻,握住了蟲蟲的手,拇指輕輕摩挲著蟲蟲細嫩的手心,聲音忽然變得低而正經,“多日不見,可想我了嗎?”

    一瞬間,蟲蟲有些訝異,由於變化過於劇烈而恍然以為自己是在夢中。這邪魅的男人已經沒有半分調笑之意,眉梢眼底全是關切和溫柔。

    她呆愣了片刻才想起要抽迴手來,臉漲得通紅,不是因為他的調戲,而是因為他忽然讓她不懂。掙脫間,西貝柳絲卻飄然起身,伸臂抱向她。

    蟲蟲對這意外完全不能反應,眼看著西貝柳絲修長的身體靠了過來,可誰知他並沒有擁抱她,而是湊到她的耳邊,輕聲細語地道:“對不起,傷到了你,還好你已經痊愈了。”

    他的長指極輕地撫觸著她脖子上那道淺淺的淡紅色印痕,唿出的熱氣燙著蟲蟲的耳朵,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蟲蟲確定了一件事情:這個男人如果鐵下心泡妞,女人會死得連渣也不剩!

    “妖人,放開我的小徒!”白沉香的怒喝聲響起,接著一道光芒再度從雅室中激射而出。

    西貝柳絲攬緊蟲蟲飄然左移,同時揮掌縱劈,一道氣刃快速迎了上去,和白沉香的氣劍在半空中相撞。

    蟲蟲隻覺得眼前青影一花,接著又聽哢嚓劈啪嘩啦的噪音亂響,鼻端還聞到了一股異香。

    她知道西貝柳絲的武器是一枝像玫瑰花似的東西,但沒想到居然還是有香味的。隻是這香淡淡的,冷冷的,若有若無,隻一恍神,就從她的頰邊滑過,餘韻猶在,可卻再也捕捉不到。

    再迴迴神,就看到原來的淺坑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深坑,那張八仙桌和雅室的門一樣化身為滿地木屑,後麵的樓梯還被從中間削掉了兩階,像斷橋一樣顫巍巍地半懸著。

    此情此景,讓蟲蟲怒火中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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