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頭啊,你走之後,我就在黑店旁邊蓋了一家客棧,叫”有間客棧“。蓋得又高又大又漂亮,襯得那黑店像個狗窩。實際上,那黑店比狗窩還差,因為連我家阿鬥也不去。”水心絆繼續傳來蟲蟲活潑歡快的聲音,“現在黑店那種壟斷性生意全集中到我手上來啦。他那地方根本就不能住人,夥食又差,以前來等船的商旅是實在沒得選才住在他那兒的,花費那麽多,卻得不到相應的服務,你是沒吃過他做的包子,賣相還好,可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夜涼如水,花四海獨自站在這高高的絕壁之上,周遭連小鳥小獸小蟲也被他的魔氣逼退,但他掌心的水心絆卻傳來另一隻蟲的說話聲。

    此刻,似乎真有一個活潑溫柔的女子在這樣孤寂的夜裏陪伴著他,守在他身邊,細細訴說著生活中的瑣事,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平安喜樂。一切都如此心安理得,仿佛他的人生就應該這樣安詳,他的時間也就應該這樣平滑地流淌過去。

    如水,如夢,如霧,如歌——他靜靜地聽著,聽蟲蟲說起隻搶走黑店的旅客還不能算真正勝利,還要搶走渡海人的船票生意。

    聽她說起不僅要蓋客棧,還要蓋什麽商業一條街,因為她的“基礎建設”需求很大,帶動了一批“相關產業”,現在,往來於鳳麟洲和聚窟洲的客商,很多都在幫她運輸各種建築用材和各式奢侈品。

    又聽她說起,她如何用她腦子裏的食譜訓練九命,利用九命超級靈敏的嗅覺和感官做出超級美味的佳肴來,然後每天把這些美味送給渡海人吃,當渡海人習慣美食後又停止供應,讓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最後利用蒼穹師叔和魚嫂曖昧不明的關係,哄著魚嫂給渡海人吹枕邊風,雙重夾擊之下,終於把渡海人的船票“包銷”生意也搶了過來。

    “渡海人那家夥粗魯討厭,可是他很疼老婆,特別是考慮到魚嫂長得並不太漂亮的情況下,他這種愛真當得上”新好男人“了。”停頓了一會兒,又略有所思地說,“話說我蒼穹師叔也是眼高於頂的驕傲之人,居然和魚嫂有些不清不楚,看來這魚嫂要麽年輕時是個美人,要麽就是特別有性格魅力的女人。我真的好好奇啊,啊,八卦精神永垂不朽!”

    她突然喊了句口號,把花四海嚇了一跳,不理解伏羲八卦和她探聽魚嫂的往事有什麽關係。

    隻聽她又說:“一個男人隻要疼老婆,就算再壞也可以原諒。你以後一定要疼我,不然我會使出非常邪惡的手段,我保證,我可以邪惡得冒泡。”

    啊?什麽時候他說過要娶她為妻了?聽她的意思好像強買強賣,就這麽賴定他了?就因為抱也抱了,摸也摸了,還因為——那夜讓他現在還不能忘記的熱吻?

    “啊,跑題了。剛才說到什麽?”她又驚叫了一聲,“哦,說到汪老板的臉色多變。你不知道,自從我搶了他所有的生意,他就沒有收入了。我看他也不像個有存款的人,要不然,渡海人忙得顧不上他的時候他就隻能餓肚子。那天,我看他蹲到客棧的後院吸鼻子,拚命聞我店裏飯菜的香氣,好像一隻流浪狗哦,可憐死了。

    “說到這兒,我不得不佩服你。聽說以前魔道是無惡不作的,可自你當了魔王後,現在的魔道門人就算還是有些蠻橫不講理,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燒殺搶掠,就連汪老板和渡海人做起生意來也不作奸犯科。打個比方,假如我們天門派是白道,魔道是黑道的話,你就是個很帥、很有格調、很有原則的黑幫老大。我喜歡你,mua!”

    聽著她親吻的聲音,花四海一時不知如何反應。他約束門人,不過是不喜歡恃強淩弱的事情而已,倒不是心存善念。魔道中的事,他隻是發布幾個命令,平時是不大管的,值不上她這樣誇獎。

    “我想,汪老板寧願餓死也不離開那裏,是因為你的命令吧。而且,我這麽折騰也沒有人來找我的麻煩也一定是因為你的存在。你不在我身邊,卻還保護著我——”

    她說話的語氣突然溫柔了起來,像暖暖的風吹著他的心房,但隨即又變得歡快起來,“我給了汪老板一頓飯,說你以後跟我幹吧,你那個破店幹脆當馬廄得了,根本住不得人,你以後就改名叫汪小二,打明招牌做我的跟班。他當然不肯答應,我正勸他,有一個新到聚窟洲的客商進了店,直接把馬匹貨物送到黑店那邊,還對汪老板說:”小二,把我的馬刷刷!“哈哈,當時汪小二的臉先是漲得通紅,然後發白,然後變綠,然後成灰,最後都黑了。咬了半天牙,還是站起來把馬牽走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自己的手下給人這麽折磨,花四海應該是不覺得好笑的,可是他沒留意到自己的唇角正好看地彎起來,從不笑的魔王第二次為一個天門派的低級弟子而開懷,更沒意識到蟲蟲的胡鬧讓他居然有一絲想縱容她的念頭。

    隻是這微笑隻保持了一秒,他心頭一真壓著的黑雲令他隨即板起了麵孔,想到很現實的事。

    聽這丫頭的意思,她不僅要長期占據聚窟洲的交通要道,還要把快活林蓋到亂石山腳下。她究竟要幹什麽?是仙道對魔道的動作嗎?還是她單純地要搗他的亂才這麽為所欲為?白沉香就不管管她?

    這樣的話,以後他的魔軍經過渡口,她就會礙事。可當她也成為他要做的那件大事的阻礙,他會毫不留情地像鏟除其他阻礙一樣鏟除她嗎?他真的做得到嗎?

    耳邊細語不停,他的心也起伏不定。

    他向來喜歡安靜,所以一個人住在森冷的黑石殿中,而隻要他出現的地方,他的手下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但是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喜歡聽人說話的,或者說,是喜歡聽她說話。

    這丫頭好像有一樁本事,能在任何環境下哄自己開心,永遠保持著她的活潑開朗,把艱難的事都當成好玩的事來做,苦中作樂,好像天底下就沒有憂愁,沒有解決不了的事一樣。

    或者就是這一點始終牽著他的心,讓他不忍對她痛下殺手。沒有了她,這世上最後的陽光怕也就消失了吧?

    他站在山崖邊一動不動,一直望著掌心中的水心絆,聽它不斷傳來蟲蟲的聲音,然而,她卻在滔滔不絕說了一個時辰後突然停住了,好久沒有發出聲音。

    直到他以為她睡著了,想收起水心絆時,那聲音才又響起,“大魔頭,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在黑店旁建客棧、亂石山腳下蓋商業一條街嗎?”她沉吟了片刻,像是猶豫著該不該說,“因為當你迴來,我想第一個看到你,因為我想住在你家的旁邊——我好想你哦,你快迴來!”

    心頭的冰山融化了一角。雖然隻是很小的一部分,但心底的那根小草再度頑強地破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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