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甲沒想到蟲蟲使用“賴”字訣,一時還真沒有別的辦法。倘若對別人,也許殺之了事,但這個姑娘不同,他不能對她太過無理。

    “所謂”大事“,我心裏有數。但我想你應該通報花四海一聲,畢竟你隻是右道首,並不是那個大魔頭本人。”蟲蟲直唿魔王名諱,而且語氣中也沒有恭敬之意,聽得一眾圍著她的魔道門人直吸冷氣,而她下麵說出的話,更驚得一向沉著機智的馬小甲有如當頭棒喝。

    “話說,你怎麽不當左道首?向問天和楊逍都是左道首,左為大,隻有左道首才能接替魔王之位。”

    馬小甲從腳底寒到頭頂,這位大姑娘好狠哪,這不是誣陷他要篡位嗎?向問天和楊逍是哪位他不知道,不過這意思是人就聽得明白。好在魔王從來不是多疑的人,否則就憑這句話,他就可能被懷疑,看來他以後要放聰明點。

    想到這兒,他不禁走到了仙道大小姐的身邊,和顏悅色地、認真嚴謹地、生動活潑地進行第二輪磋商。

    另一邊,渡海人看得分外悶氣,幾次想上前搶奪書信,都被汪老板攔下了。

    “你那對招子放亮點,這個阿三和魔王的關係不一般,別去惹禍了。”汪老板說。

    “她說她叫姚蟲蟲。”

    “別管她叫什麽,你難道看不出來?魔王對她與眾不同。咱們當時追剿天門派的人時,魔王明確下令不準傷她。在無窮山上,魔王親自出手救了她的命。這會兒,倘若真的嫌她麻煩,殺了她太容易了,可魔王居然避而不見,卻不下令轟她走。這還不說明問題嗎?還有西貝大人,雖然他對女人一向很好,但是那神色明明是有別的。”

    “這——這丫頭有什麽好?”渡海人難以置信。

    “我也看不出她哪好,所以當初不敢往這方麵想。可最近發生的事多了,如果我還看不明白,真該吃點豬腦補一補了。你看,右道首是何等精明的人,跟她說話不也好言好語嗎?”

    渡海人隻是粗魯,又不是傻子,一經提醒立即明白過來,眼看著馬小甲一臉失望和無奈,慢吞吞地往黑店走,顯然是被逼前去稟報魔王了。

    隻是他這一去,許久未出,直到天色全黑。

    蟲蟲安穩地坐著,但內心卻混亂不堪。下決心是容易的,可等待卻是最平靜的殘忍,一刀一刀地割著她的自信和柔情。

    也許他厭惡她呢?女追男沒有關係,可是對方對她沒有好感,這種死纏爛打就會成了惡心的事。他對她沒有一點好感嗎?那為什麽要三番五次救她?

    “魔王大人有請。”正胡思亂想著,耳邊突然傳來馬小甲的聲音。

    蟲蟲一震,茫然地猶豫了半晌,才阻止了要跟上的九命和阿鬥,獨自向黑店走去。

    那是一間破舊的客棧嗎?為什麽因為他在裏麵就感覺像神殿一樣莊嚴和高貴?為什麽隻有百來米的距離,她卻走得無比漫長,而且越到門口就越膽怯,雙腿軟得像要站不住了?為什麽越接近他越是慌張?

    腳下的木板嘎吱吱地響,整個黑店空無一人。蟲蟲沒有上樓,因為心裏似有一條線牽著她,直接穿過後堂,走到黑店後門外的大片空地上。

    不遠處,有一塊一米高的大圓石,像一張桌子般,而一個男人就站在那兒。初升的明月溫柔地照耀著他偉岸的背影,襯得他那麽寂寞。

    感覺心髒猛地被抓緊,蟲蟲一步步走過去。

    “止步!”花四海冷冷地低喝道。

    誰理他,繼續走!

    蟲蟲不但沒停,反而走得快些,眼看就能伸手觸碰到他的肩背了,花四海驀然轉身。

    蟲蟲嚇得驚叫一聲,扭頭就跑,跑了幾步又意識到自己本就是要見他的,再度轉迴來。

    見與不見,矛盾無比。

    她不敢抬頭,慢慢蹭到他麵前,頭幾乎要頂到他的胸膛上。

    “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她輕輕地說,“那天在無窮山上,我自不量力地為你擋孔雀的攻擊,我說是為了讓你承情,好放過我們天門派,其實不是的。我隻是——不想讓你受傷,不想讓你死。”

    咦?為什麽要掉眼淚?!

    花四海半晌無語,雖然看起來還是那麽冷漠,胸口卻溫熱成一團,要拚盡全力才能勉強保住心頭的冰岩外殼,以免它融化,坍塌。

    從七歲那年有記憶起,他從沒有為任何事、任何人猶豫過,可是無窮山上,他猶豫著沒有殺她,死海邊上,又猶豫著沒有趕她走。

    通天塔沒有蓋成,籌劃多年的事功虧一簣,他隻好走另一條充滿兇險和殺戮的道路來完成他的目標,所以迴修羅微芒後他隻是關了自己六天,獨自療傷,然後便急於出聚窟洲辦事。

    他重傷未痊愈,還不能飛渡死海,隻能等在黑店,好讓渡海人載他過海,根本沒想過這丫頭會跑出雲夢山來找他,更沒想過會在死海邊上與她相遇。

    想念她嗎?說不清楚。一切都是模糊的,包括分手的那天,她傻乎乎地跟在他後麵走,他的心軟弱得斷了一切殺意。現在倘若真不見她,她必定會真的冒冒失失地跑去修羅微芒,那時,隻怕會給碎屍萬段。

    她不想讓他死?他又何嚐能舍下她的性命不顧?

    一直以為她是來狡辯,一直以為她又想出什麽古怪的花樣來磨他,纏他,趁他不備來占上風,哪想到她卻是來表白。讓他心中耿耿於懷的事,一下子釋懷了,就像一陣清風吹過心底。

    原來,那天她真的是想保護他!

    堂堂的魔王,任何人都聞風喪膽的魔王,生平第一次被一人舍命保護,這讓他如何還能心如止水?

    看著她低垂著的頭輕輕抵在他的胸口,他忍不住伸手輕撫了下,柔軟的紅色短卷發在他指尖劃過,就像蝴蝶的翅膀劃過他的心房。

    最柔軟的,卻有最強大的殺傷力。

    “輪到你了。”帶著淚意的聲音在他胸前悶悶地響起。

    “什麽?”他的聲音溫柔得令自己驚奇。

    “那個——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告訴了你心裏話,你是不是把你的心裏話也說一說?”那顆紅茸茸的腦袋抬了起來,眼中還有濕意,不過算計的笑容掛在她嬌俏的唇角,看得花四海心頭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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