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池邊圍滿禦林軍,池中紅影晃動,獻帝與啞巴同時出水,懷中各抱著一個紅衣女子。


    陳忠疾步上前,為聖上披上狐裘披風。


    段靈兒在獻帝懷中劇烈咳嗽,歪頭吐了兩口水,陷入昏迷。


    啞巴旋即把懷中女子擲在地上,冰冷的麵具看不出情緒,轉身徑自走了。


    初春河岸上冰未全化,若妃左臉貼在冰上,瞬間便被粘住,她茫然地看著趙獻,死人一般悄無聲息。


    禦林軍將她抬走時,臉在冰麵上粘得太牢固,一時撕扯不下,禦林軍嘿呦呦一起發力,竟撕一大片臉皮來!眾人驚慌不已,隻見那皮肉中湧動著大片白花花的蛆蟲,各個兒肥碩惡心,已將肉吃盡了,隻剩下一層薄皮,勉強支撐在骨頭外。


    若妃動了動嘴唇,毫無聲響,被禦林軍扯著頭發手腳,像抬豬一般送迴冷宮。


    段靈兒昏迷了整整三日,趙獻一直陪在身側,前朝軍情急報,匈奴重整隊伍,卷土重來,此次攻城如有神助,一連攻占數百城池,邊境防衛軍全盤崩潰,中原岌岌可危。


    他卻不在意,日日陪著他的皇後,守著他的家。


    她的手總是那麽涼,他包裹在掌心裏,按在胸口上,怎麽也捂不暖。


    胸膛裏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唿唿地灌風,那裏空了就是空了,無論再如何填補,也無濟於事,風雪冰霜都會占據每一個角落,唯獨不見一寸陽光。


    段靈兒一直不肯醒來,那個孩子卻似聽見了父親日日夜夜的期盼,頑強地在她腹中紮根,經曆風吹雨打,依然茁壯地存活了下來。


    “你娘親不肯理爹爹了,”趙獻溫柔地撫摸她的小腹,語氣柔軟而示弱,“怎麽辦呢,盡歡。”


    “你幫爹爹求一求她,就說爹爹知道錯了,爹爹以後會用餘生來彌補他的過錯。”


    “盡歡,求求你娘親,”不知不覺,淚水已濕了錦被,趙獻一生之中,隻落過兩次淚,每次都是為她。


    “求她醒過來,看看爹爹。”


    “你娘親已嚇了爹爹一次了,爹爹膽子小,再禁不起嚇了……”


    雨季持續了太久,空氣中黴濕的氣息籠罩,讓人透不過氣來。


    段靈兒眼皮微微搏動,一顆淚劃過眼角,無聲無息。


    “下雨了,不要坐在樹下。”陳忠對青瓷說。


    “雷公不會劈好人的,”青瓷說,“隻有壞人,才會遭天譴。”


    午夜時分,雨停了,陳忠靜默地立在殿前。


    “聖上,師父已在門外跪了三個時辰。”


    “他想跪,”獻帝雙目遍布血絲,“便讓他跪。”


    “聖上……”陳國昌的聲音極沙啞,透過窗紙,仿佛吞了一把刀子,喉嚨裏寸寸撕裂,“老奴懇求聖上,再見若妃一麵。”


    他在殿前不住磕頭,不多時,青磚上便蜿蜒開血跡,那磕頭聲卻無斷絕,聲聲刺耳。


    他從龍三十年,如今已老了,老來境遇淒慘,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淩人氣勢已被磨盡,唯剩下對女兒一腔愧悔。


    “求聖上,再見若妃一麵……”


    “她早已不是什麽若妃,”獻帝佇立在門內,燈光昏暗,眉目之中不顯悲喜,“庶人柳絮,多次戕害皇後,罪不容赦。”


    “朕不殺她,已是對她最大的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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