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婕妤一席話說得分外誠懇,一字一句,卻如一柄重錘擊中段靈兒後腦,敲得她耳中嗡鳴,雙腿一軟,險些跌倒。


    “你說這嬰屍……是我的孩兒?!”


    “正是姐姐一年前流掉的孩子,”舒婕妤補充道,“姐姐當真不記得了?”


    “當時聖上不願讓姐姐懷龍種,竟令太監用二尺紅,生生打落了此胎,妹妹人微言輕,一求再求,聖上卻堅持認為姐姐的孩子是從宮外帶迴的野……”


    自知多言,舒婕妤忙住了口,卻已將該說的話一字不落地傳達完了,便做出心痛欲絕的神色,務求以假亂真。


    她做戲逼真,眼淚如長流之水,神色動作都十分到位,但是她期待中的畫麵卻沒有出現。


    “啪——”


    殿內安靜,這一聲脆響又極其脆生響亮,在大殿四壁反複迴蕩,舒婕妤被打蒙了,難以置信地用手捂著左臉,露出一個非哭非笑的表情。


    “姐姐這是做什麽……是不是嫌妹妹辦事不利,這孩子是妹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從內廷司暴室……”


    “啪——”


    舒婕妤眼淚止住了,兩邊臉頰皆火辣辣的疼痛,她跪著,本就矮段靈兒幾頭,如今氣勢更遠遜色於她,被狠狠扇了兩巴掌卻不敢稍辯,隻覺得這人的眼神與從前有了太大分別,就像變了個人一般。


    段靈兒一手掐著她被扇腫的側臉,笑問,“你真當我什麽都不記得?”


    “姐姐……”舒婕妤垂死掙紮,“妹妹所說,句句屬實,也不知如何開罪了姐姐,讓姐姐如此厭惡,妹妹不如今日一頭撞死在此處,讓姐姐莫再記恨。”


    “哦?”段靈兒甩開手,神色冷漠,“你既由此請求,姐姐若不滿足你,顯得小氣,那你就撞罷。”


    “你……你……”


    “撞啊——妹妹。”


    她神情如常,不見恨意,眼色卻如雪峰上的終年冰淩直刺人心,煢煢詰問。舒婕妤是會看眼色之人,明白她如今是斷然不會信自己了,為今之計,隻剩自保。


    “妹妹怎麽不撞了?”段靈兒譏諷道,“莫不是覺得本宮這殿中事事物物皆太軟,怕撞不疼你銅牆鐵壁的臉皮罷?”她拍拍手,“青瓷,康祿,你們幫幫她。”


    小丫頭早已摩拳擦掌,段靈兒一聲令下,青瓷與掌事太監康祿果斷上前,一人扯舒婕妤一條胳膊,把她的頭朝牆上狠撞。


    舒婕妤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聲,開始時尚能辯駁幾句,反複叫喊聲稱皇後娘娘不念姐妹舊情,後來見勢不利,又嘶吼呐喊,高唿‘醜妃’‘賤人’字眼,再後來滿麵是血,隻能呻吟痛唿,不時求饒。


    “我錯了,”舒婕妤被按著叩首,嘴唇滲血,“皇後娘娘……饒了我性命,從前之事,我大錯特錯……”


    “錯在何處?”


    “錯在……有眼不識泰山……錯在……跟錯了主子……信錯了人。”


    段靈兒抿了一口茶,垂眸吹開茶梗,“這孩子是你從何處弄來的?”


    “是……宮女與侍衛苟合……”舒婕妤不住叩拜,生恐再被毆打,連忙和盤托出,“她是我宮裏的花草宮女,近日發覺月事遲了許久,實在惶恐,便自己用石頭把胎砸下來。”


    段靈兒心裏一陣惡寒,胃裏也跟著翻湧,險些吐出來,眉心緊鎖,遏製住叫囂的惡心。


    “讓她滾罷。”


    “如此歹毒之人,娘娘不能輕縱了她!”青瓷道。


    擺了擺手,段靈兒示意她將人放了,那血腥味兒衝進食道裏,像千萬隻毛蟲在胃裏爬,收縮蠕動,讓她無法控製地幹嘔起來。


    “娘娘!”青瓷顧不得舒婕妤死活,忙令康祿把人扔出殿外,去給自家娘娘順背倒水,捏肩捶腿,好一通伺候。


    “娘娘真的想起從前之事了?”


    “沒有,”段林兒道,“我隻是……”


    隻是相信獻哥,相信他絕不會這樣做。


    “隻是什麽?”青瓷問。


    “隻是覺得舒婕妤此人實在歹毒,連無辜嬰孩也敢殘害,恐怕絕非良善之輩,”段靈兒說,“塵歸塵,土歸土,你去將這孩子安葬了罷,我為她誦經祈福,希望來生能再世為人。”


    “娘娘迴頭可要好好跟聖上說道說道,”青瓷氣不過,“舒婕妤真是欺人太甚。”


    “這件事……”不知是不是被舒婕妤的話影響,她總覺沒來由的心慌,“先別告訴獻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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