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的疼痛到底有沒有極致?當陸衍知道朝辭身中蝕骨咒、幾無可救時,他以為自己已經痛到了絕處。後來他知道朝辭是替自己引了蝕骨咒、是為了自己才強行動用修為讓蝕骨咒加重以至於此時,他想著自己對朝辭的種種折磨,便覺得心髒被活生生挖開了。但如今,他死死將朝辭抱在懷中,按住他的手腳,不讓朝辭動彈,不讓他傷害自己,朝辭如同一隻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般對他嘶吼著時,陸衍的靈魂都像是被撕裂成了兩半。他疼得幾乎難以喘息,卻顧不上自己,隻是再次將舌尖上那塊才愈合沒幾個時辰的肉咬碎,渡上了心頭血。症狀越發嚴重,從前一滴心頭血便能緩解的症狀,如今卻要好幾倍才行。神明溝通天地,就算受傷了也可以在一念之間愈合。但精血和心頭血不同,這些是他們的神力匯集之所,是有數的。就算能恢複,也極為緩慢。短時間內失去了如此之多的心頭血,陸衍的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但是他一點也顧不上,隻是一直看著朝辭。見朝辭慢慢緩和下來,他卻也不覺得輕鬆。朝辭此刻已經昏迷了過去。陸衍盯著他那哪怕昏迷也緊皺著的眉眼,雙手緩緩握成了拳。這樣延續他的生命,這樣強行把他留下……他顫抖著在朝辭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對不起,我隻是還沒有做好準備。再給我一點點時間,好不好?…………那一天來得並不遠。從某天起,陸衍的心頭血也不再管用。陸衍用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挖出了半個心髒。他是神明,沒有心也不會死。但是神軀對神明來說也極為重要,生生挖出半個心髒,那種痛苦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怕朝辭抵觸,他把這些血肉煉成了丹藥,每當朝辭發作時便給朝辭服用。他跟他分別的那一天,是一個下午。陸衍將丹藥喂給朝辭,朝辭過了許久才有所平複。陸衍來不及鬆一口氣,卻見朝辭的嘴角突然溢出鮮血,身體再次痙攣起來。陸衍連忙倒出第二顆丹藥,想要喂給朝辭,卻被朝辭一手揮開。陸衍終於發覺了不對勁,他猛地上前,捏著朝辭的臉頰,強行讓他的嘴張開。裏麵盡是血肉模糊,連舌頭都被咬得滿是口子,新新舊舊,一層又一層。他瞪大眼睛,像是想到了什麽,渾身冰冷。朝辭掙脫了陸衍的手,死死咬著牙,強行壓住了那些症狀。他無視體內翻湧的疼痛,無視那些像是被攪作一團的內髒,對陸衍一字一頓地說:“你的心頭肉,我不會吃。”他將手深入衣袖,拿出了十幾個褐色的藥丸。然後,手緊緊一捏,那些藥丸頓時化為了齏粉。陸衍盯著他的手,愣愣出神。原來,他一直都沒有吃自己的丹藥。這些天,他的疼痛一直都是強行忍耐下來的,而自己直到現在才發覺。朝辭坐起身,看向陸衍,滿是倦容。“陸衍,讓我走吧。”他說。陸衍看著他,眼中滿是血絲。他張了張嘴,喉間發出一些模糊的抽氣聲。抖動著嘴唇,許久許久,才終於吐出一個成型的音節。“好。”…………那天,九重天上的正殿燃起了一場大火。赤白色的神火,渡劫以下的修士哪怕是稍微靠近一點,都會被火浪所吞噬。這場大火來得突然又猛烈,一下子蔓延了整個正殿。但是九重天上仆役無數,卻無一人救援。神明站在殿前,一動不動地站了一夜。恍惚間,好像能看見有人在火光中揮劍自刎。赤紅的火光中,那瘦削單薄的漆黑身影舉起了劍,一點點刺向自己的胸口。像是一幕剪影。一夜之後,正殿燒得一幹二淨,連灰燼都未曾留下。…………我想一把火把自己燒了,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