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的陸衍,則以一個奇怪的視角,一直注視著這一切的發生。像是有什麽在無聲地尖叫。…………陸衍等夢中的“自己”抱著朝辭離開後,畫麵一轉,他看見朝辭躺在一個冰棺中。四壁都是寒冰鑄造的冰牆,入目盡是一片冰白。雖然是突然看到了這麽一個情境,但陸衍卻不是為何一下子知道前因後果:蝕骨咒在不斷侵蝕這人剩餘的肉身,而“自己”卻無法將蝕骨咒清除,隻能用萬年寒玉鑄造冰棺,這樣才能讓蝕骨咒的侵蝕速度降到最低。他看見“自己”走進來,烏發上瞬間結上了一層寒霜,但“自己”卻毫無所覺。“自己”彎腰,將臉貼在那冰棺上,嘴唇微動,在說著什麽。與剛剛那個畫麵的哀慟不同,此時的“自己”似乎是溫柔而平靜的。但陸衍總是最了解自己的,他能看到“自己”眼中深埋的絕望與瘋狂。接著,這些畫麵在陸衍眼中突然加了速。他看見自己不斷進出著這裏,常常靠在冰棺旁,一呆就是數日。有一日“自己”看到朝辭指尖的白骨又蔓延上了一個骨節,雙眸頓時赤紅了起來。後來他在拿了許多東西走進來,在獨自一人這冰室中刻畫著什麽。這間冰室其實很大,但並不高,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上下兩塊冰層間並接而成的寒冰世界。而陸衍便看著那個“自己”不斷在冰室中布置、刻畫。他行至半途,陸衍便看出來了,這是招魂陣。蝕骨咒會將宿主的神魂侵蝕殆盡,但或許,會有一絲的餘留飄散在天地間。這些畫麵在陸衍眼中不斷加速,直到這招魂陣徹底布置完成。然後,失敗了。一次又一次,“自己”眼中的絕望也越來越深,幾乎要將那雙眼刺穿。再怎麽延遲蝕骨咒的侵蝕,也無法延遲時間的流逝,後來朝辭的白骨幾乎蔓上了肩膀。有一天,陸衍發現朝辭的頭發一夜間白了大半。那時夢中的陸衍第一次哭。他哭得麵目猙獰,歇斯底裏,在這偌大的冰室中迴蕩著他困獸般的悲鳴。畫麵再次破碎。這次陸衍什麽都沒看到了。隻看到白茫的天地間,有兩個人像是在對話。“陸衍,我助你成神,是令你重建神界,而非為非作歹、肆意妄為!”“那你大可把我殺了了事。”“……”“不說話了?其實你根本殺不了我這點你越是瞞著,便越是容易暴露。”“……你想要迴溯世界,但是誰也沒試過,你或許就此便神魂俱滅了!”“那也不錯。”“就算你成功了。迴溯後你也不會擁有此刻的記憶,他還是會死。”“但這是我唯一的機會。”…………陸衍猛地睜開眼,他的麵前還是雙目緊閉的朝辭。這一刻,這樣的朝辭幾乎要與夢境中那半身白骨的屍骸重合,巨大的恐慌幾乎要將陸衍的心髒捏碎。他重重地喘了幾口氣,但腦中又突然如針紮一樣刺痛了起來,瞬間一股龐大的記憶像是生生被塞進了他的腦中。陸衍看著那些記憶,低低地笑了,沙啞又刺耳。原來這是他第二次失去朝辭了。夢中的那些事情原來都是真正發生過的,不同的是,那一次的朝辭根本沒有活到被他找到的時候,而是在那間竹舍中便死於蝕骨咒了。後來自己招魂了無數次,卻從未成功,他才接受現實朝辭連一絲殘魂都未曾留下。他不可能迴來了。於是陸衍暗中不斷地給自己增加砝碼,直到能完全威脅世界的意誌,逼迫他迴溯整個世界。為了給自己一絲生機,他用盡全力才將朝辭的生命延長了幾個月。那時候他心裏想的是,隻要朝辭能活到自己找到他的時候,他一定會竭盡全力地救他,把他治好的。太好笑了。這孤注一擲的機會換來的不是挽迴,而是變本加厲。他不僅未曾救朝辭,反而因為嫉妒而放縱內心的惡念,百般折磨他,一次又一次,將他推入絕境。朝辭若是死在了那間竹舍,對朝辭來說,或許還是一件值得額手稱慶的好事。此時此刻,他才恍然驚醒,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陸衍,你是個魔鬼。